“嬷嬷!”几个丫鬟不约而同的撒着娇,“我们平日里可是规矩得很,这不是见您来了,才忘了形吗!”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这个抱着宋嬷嬷的手臂,那个扶着她的衣袖,一路簇拥着她进了房门。
裴秀容一早守在门内,见宋嬷嬷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嬷嬷,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一见到她,宋嬷嬷下意识的便要对着她行礼,裴秀容赶紧侧身躲了过去,“您和郭嬷嬷都是我的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
宋嬷嬷摆摆手,“姑娘,礼不可废啊。”
“既是如此,那我身为晚辈,是不是还得向您行个拜礼?”裴秀容俏皮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那您和宋嬷嬷就不用进门了,”夏竹在一旁打趣道,“您同嬷嬷行个拜礼,嬷嬷回您一个,您再向嬷嬷行礼,嬷嬷再回您一个,如此,怕是几天几夜都行不完呢!”
“好你个夏竹,如今都打趣到姑娘我头上来了!”裴秀容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宋嬷嬷也在一旁道,“是啊,老婆子我几日没给她们松松筋骨,这几个小妮子可是皮子又紧了!”
“好嬷嬷了!”听了宋嬷嬷的话,几个大丫鬟连连求饶,“咱们几个好不容易松快几日,嬷嬷且给我们时间缓缓还不行吗!”
宋嬷嬷又好气又无奈,“你们呀!也就是姑娘和善,换做旁人,怕是早把那不规矩的奴才发卖了去!”
“是啊是啊,姑娘待我们这样好,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呢!”裴秀容无奈扶额,刚想反驳,却见其他人,包括宋嬷嬷也是一脸赞许,只得无奈作罢。
正说着,郭嬷嬷掀了帘子走出来,“我道是怎么这般热闹,原来是宋姐姐过来了。”见她出来,春杏和冬雪连忙去搀着她。
裴秀容一拍脑门,“瞧我,嬷嬷一来都欢喜坏了,也没人来提醒我一声,方才竟累得嬷嬷站了半晌!两位嬷嬷快些坐下,咱们慢慢说!”
宋嬷嬷在四方椅上坐了下来,她左手边就是郭嬷嬷,右手边是裴秀容,另外几个大丫鬟或者在附近的位子上坐着,或者干脆站到了一旁,屋子里谈笑声一片,好不热闹。
郭、宋二位嬷嬷交好多年,可以说是一路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再加上她们在长宁院里向来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话题也自然而然的以她二人为中心。特别是冬雪,一直想插话,后来终于逮着空问道,“宋嬷嬷,您这几日在府上,可有听说什么消息啊!先前李伯带走了几个这院子里的人,后来是怎么处置的?还有太太,听说那利子钱的事就是她指使的,怎么样,老爷有没有狠狠的罚她啊。”
“好了,”看她还想再问,春杏连忙叫住她,“你这一连串问了一大堆,让嬷嬷怎么回你啊。”
冬雪冲着她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总憋在这院子里,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嘛,我一直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
宋嬷嬷想了想,“自从姑娘带人来了此处,我担心生出什么是非,索性把院门关了起来。不过每日三餐都要去厨房那边取用,倒也听人说起过几句。
确实听说李伯带了几人去见老爷,但都传是他们手脚不干净,偷盗府上的东西,只是老爷仁厚,才没有让人送他们去报官,而是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至于太太那边,我只知道田婆子被罚洗了一天的马桶,后来还累得昏了过去,为着这事惊动了大半府中的人,到现在还有人看她的笑话。”
虽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听说田婆子居然在恭房里洗了一天的马桶,冬雪一下子笑出声来,“天啊,没想到田婆子也有这么一天!”
连素来少言的秋菊也是一脸笑意,唯有夏竹皱着眉头,“田婆子是太太身边的老人,老爷既然罚了她,想必利子钱一事,怕是轻轻揭过了。”
“什么?!”冬雪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老爷不是最看重官身吗,太太做的事若是叫人查出来,那可是抄家砍头的大罪啊!”
夏竹摇摇头,“未必如此。太太虽然做的有些过火,可她现在还怀着身孕。退一万步讲,即使老爷再生气,至少也要等到太太顺利生产后再清算,更何况······”
“更何况,父亲若是那等行事果决之人,也就不会有此事发生了。”裴秀容顺着夏竹的话道,“父亲向来优柔寡断,顾念旧情。王氏或许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行事方才无所顾忌。又或许,就算这利子钱一事不曾捅到父亲面前,王氏早晚也会借着怀孕一事将自己摘个干净。”
裴秀容眉眼低垂,语气越发冷淡,“她也真是算无遗漏了。”
“怎么会这样?”冬雪尚且没有转过弯来,春杏却是满心担忧,“这么说,太太肚子里,如今揣着的就是块免死金牌?只要这肚里的孩子一日没有生下来,老爷就一日不敢拿她怎么样?”
裴秀容摇摇头,“不止如此,与其说是父亲拿捏王氏,其实父亲才是那个被王氏死死攥在手心里的人。单看这府中上下,如今除了李伯那一派的人,还有哪个不为王氏所驱使?这一切若不是父亲的再三纵容,哪里会到这种地步?父亲总以为王氏是他握在手里的风筝,却不知自己早被王氏吃得死死的。”
“那该如何是好?”冬雪有些不安。
“姑娘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王氏便是有那通天的本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若是没了夫家依靠,在这京城里怕是让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宋嬷嬷神色自如,丝毫没有因为裴秀容的话而变了脸色。她到底是见过世面之人,王氏的这点算计,在真正的世家贵妇面前,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便是郭嬷嬷也是一脸淡定,“太太眼里也就只顾着裴府这块四方的天地了。她便是如何变着花样的折腾,将来这府里还不都是大少爷的。哪怕太太将来生的是个哥儿,等到他长大成人,少说还有十年的光阴,以大少爷的脾性,可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见冬雪依然愣愣的,似乎是一时难以接受,裴秀容无奈的摇摇头,“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教你们,谁知竟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咱们府上这般,尚且算是人口简单、事情少的,将来若是我出了嫁,遇上个家族关系复杂的,真担心你们受了欺负还不自知!”
想想将来裴秀容出嫁的场景,冬雪猛地摇摇头,继而语气坚定道,“姑娘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让您受欺负的!”
“你啊,什么时候能有点长进!”裴秀容点点她的脑袋,“夏竹,你给她好好讲一讲。”
夏竹起身,应了一句“是”,继而同冬雪,还有其他几个丫鬟讲起了如今裴府上下的情况。
“咱们府上,大少爷看起来与世无争,从不掺和管家之事,其实只是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大少爷放在心上。大少爷自开始进学,便师从汝南书院的山长,到如今已有十年了。汝南书院在京城虽然名气不大,可是在南方各州郡却是声名赫赫。正好府上的祖籍在皖南,明年大少爷下场,必定是要回祖籍参加乡试的,以汝南书院的名望和大少爷的资质,考上举人必定是十拿九稳。接下来只要顺利通过了会试,官职说不定要比老爷还高,区区一个裴府算什么?
还有咱们姑娘,最晚到后年,怕也是要出嫁的——也不得不嫁人,毕竟后年的这个时候二姑娘就要许人家了,万万没有放着上头的姐姐不管,先让妹妹嫁人的道理。所以满打满算,咱们在这府上待得时日最多也就两年,甚至还会更短。等到姑娘嫁了人,王氏难道还想跑去姑娘的夫家作威作福不成?”
“那廉少爷呢?”冬雪突然问道,“大少爷好像对谁都淡淡的,咱们姑娘被太太欺负成这样也不见他管管。将来若是姑娘嫁了人家,廉少爷一人在府里,会不会叫人欺负啊。”
“等廉儿的身子养好了,我就送他去汝南书院。”裴秀容老神在在,“母亲先前的旧交同汝南书院的山长颇有几分交情,当初大哥进学,本想借着这个关系,没想到书院的山长对大哥颇为看重,将其收为弟子。等廉儿病好了,我就给那位长辈写信——廉儿的事,不能再拖了。”裴秀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若是廉儿像这般放任下去,难免不会有有心人借机做点什么,他是我的弟弟,我还是盼着他能成才的。”
“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听了夏竹的解释还有裴秀容的打算,她一下子就没那么害怕了——看到裴秀容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宋嬷嬷和郭嬷嬷在一旁帮衬着,冬雪心想,她只要护着她家姑娘不受欺负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