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态度缓和下来，王氏也是见好就收——她向来知道如何在裴正肃面前拿捏分寸。

“妾身也知晓自己是逾矩了，其实就算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再过两个月等妾身找到合适的店铺叫人盘下来，那利子钱也就叫人停了。”王氏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您是没看见，这利滚利的，银钱翻的太快，吓得妾身成宿成宿的睡不好觉。可是一想到这府里头还有几十号人等着，妾身也只能咬咬牙挺过来了。不怕您笑话，听说这事让您知道了，妾身是松了一口气的——有您在，我总是安心的。”

说到这里，王氏抬起头，眼中全是对裴正肃的依赖和爱慕，裴正肃被她炽热的眼神看的耳朵发红，下意识的将手握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何苦自己这样强撑着？说来都是为夫不好，还累你为我如此辛劳。”

王氏轻叹了一声，“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先前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素柔，”裴正肃深情的唤了一声，这是他与王氏成亲后，两人最为情深意浓时他替王氏取的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给我说，莫要再自己苦捱着。”

王氏抬起手，轻轻戳了戳裴正肃的胸口，“老爷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您忘了方才您是怎么指责妾身的？还说妾身是蛇蝎心肠，听得妾身心都要碎了······”她靠在裴正肃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待到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含着泪水。

“莫要哭了，都是我不好，”裴正肃小心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哄劝道，“为夫向你赔个不是，若是能让你消气，你怎样罚我都好。”

王氏终是笑出声来，“瞧把您给紧张的，老爷是妾身的天，妾身就是再胆大，还敢把这天给捅破了不成？妾身只想您记着我对您的情分，日后莫要再像这般伤人家的心了。”

“你放心，”裴正肃抱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日后再不会了。”

两人又在书房里说了几句私房话，裴正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田婆子那里没事吧？”

“您可算是想起她了！”王氏嗔怪道，“到底是妾身的陪嫁，您怎么就罚她去做那等苦差事呢！她到底上了年纪，又在那种地方劳作了一天，身体多少有些吃不消。不过您不用担心，大夫说了，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说来她还得谢谢您呢，从前她日日都得在我身边守着，这回总算是能歇上几日了。”

裴正肃被她打趣的话给逗笑了，“也好，她对你也算是忠心耿耿，等她痊愈了，你且赏她几月的银钱，也算是没白忙这一场。”

“瞧您说的，她是我的人，又为我着实做了不少事，妾身自然是忘不了她的功劳的。”

“好好好，这事你做主便是。”裴正肃鲜少插手内宅之事，如今也不过是略提了一句，见王氏已有了主意，便作罢。

夫妻二人又在书房里你侬我侬了一会儿，等到想起用膳时，食盒中的饭菜都凉透了。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裴正肃索性起身，一路护着王氏回了馨兰院，在馨兰院里用过晚膳，直待到王氏困得连连打了几个呵欠，又嘱咐她几句，方才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一夜好梦，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的王氏下意识的唤了一声田婆子，得到的却是含夏在帘子外的回复声，“太太醒了？可是要起来？”王氏这才反应过来，田婆子被她叫人安置在后座房里，这段时日怕是不会出现了。

原先田婆子在时，王氏总嫌她聒噪、脑筋转不过弯来，可是如今，虽然身边含夏侍候的也很体贴，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从含夏手中接过帕子，放在脸上舒服的叹了一声，王氏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田婆子如何了？”

“回太太，昨日杜鹃怕锦绣一个人忙不过来，下了值也过去帮衬了。夜里回来时说田妈妈已经好了很多，进食也正常了。就是身子骨不如以往，怕是还得歇上几日。”

“那个老货，好好的差事办成这副样子，真是！”王氏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也罢，她不在我耳根还能清静些。这几日你让馨兰院的人警醒点，莫要再闹出什么乱子。”

“是。”

听说老爷发了火，本想去凑个热闹，可是碍于裴廉生了病，乘风院是只进不出，无甚八卦可听的冬雪简直快要憋坏了。

一大早上，烦闷之感无处发泄的冬雪干脆在乘风院里跑起了圈，“嘿咻！嘿咻！”

几个大丫鬟围在一块，一边聊着天，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冬雪可着劲的折腾自己。

见裴廉望着窗外一脸渴望，裴秀容无奈的摇摇头，“从前每每见你都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这几日裴秀容日日守在乘风院，姐弟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裴廉由原先的抗拒、到后来的慢慢接受，如今同裴秀容已是亲近了不少。

因为在病中，怕他病情加重，很多事情都不许做，无聊极了的裴廉为了能解解闷竟然对裴秀容撒起了娇，就为了能让她同意自己的一些要求。起初裴廉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时间长了，他的脸皮也越发厚了——只要日子过得不那么无趣，还要面子做什么。

这会儿听到裴秀容的问话，裴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小爷我平日里自在惯了，如今被拘在这屋子里，才觉得坐立难安啊。”

“还坐立难安！”裴秀容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病荣先生说了，吹不得冷风，我倒是想放你出去，可若是你出了汗受了风，病情一加重，啧啧啧，你这几日的苦怕是白挨了。”

裴廉的小脸皱成一团，双手抱在胸前无奈的点了点头，“小爷知道，那个荣老头走之前嘱咐过我。我也没想出去，我就是看看。”

“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裴秀容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别忘了是谁日日过府替你诊治！若不是荣先生好心叫弟子来通知我，你怕是还孤零零的守在这乘风院呢。”

裴廉“嗷”的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脑袋，委屈的瞪了她一眼， “小爷的头是你随随便便能敲的吗！”

“怎么不能？我可是你姐姐，当初你在襁褓里时我还抱过你呢，那时祖母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夜里都是我守着你的。”裴秀容故作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弟弟大了，翅膀硬了，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

“不，不就是敲一下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不怕，你，你随便敲！”裴廉坐直身子，拉了拉裴秀容的袖子，无奈道，“你别伤心，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裴秀容忍着笑，双手在裴廉的脸上用力揉了揉——手感可真好啊，她早就想碰了，只不过先前裴廉就像个刺猬似的，一直拒绝她的靠近，现在想想，这哪里是刺猬，最多是只无毒的河豚啊，只要轻轻一戳，他就破了功。

姐弟二人闹成一团，一旁的郭嬷嬷眼含欣慰，悄悄抹了抹眼泪，“要是夫人看到大姑娘和小少爷如此，怕是在地底下也安心了。”

屋里屋外其乐融融，忽然听得紧闭的院门被人用力均匀的拍了三下，正在院中笑闹的几个大丫鬟动作一顿，蹑手蹑脚的走到院门前，顺着门缝偷偷观察着门外的动静。见无人应答，来人又敲了三下，并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人吗，我是宋嬷嬷！”

“宋嬷嬷来了，快去通知姑娘！”几个大丫鬟一阵雀跃，最靠近院门的春杏一下子把门拉开，招呼着宋嬷嬷进门，“我说怎么今儿个一早就有喜鹊在枝头叫呢，原来是一阵风把嬷嬷给送过来了！”

宋嬷嬷笑骂道，“净胡说！”

几日未见，几个大丫鬟亲热的围在宋嬷嬷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嬷嬷你可算是过来了，几日不见，我可想您了！”——秋菊素来同宋嬷嬷亲近，这会儿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

“是啊是啊，没有您在一旁唠叨，我还有些不习惯呢！”——总被宋嬷嬷说教的冬雪在一旁接腔道。

“哎呀，你胡沁什么呢！”没等宋嬷嬷说什么，另外几个大丫鬟就先囔囔道，“嬷嬷那都是为了我们好，姑娘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可不能丢了姑娘的脸！”

冬雪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被几个丫鬟回怼了也不恼，只是用手抓抓头发，笑的有些憨憨的，“我这不是见嬷嬷来了，太高兴了吗，一时胡说，嬷嬷别同我计较。”

“你们呀！”宋嬷嬷挨个点了点她们的额头，“老婆子我无儿无女，看你们就同自己的孩子似的，什么计较不计较的。不过，这几日没人管束着，是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