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你别吓我!”见田婆子“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脑袋实实在在磕了下去,锦绣终于慌了神,踉踉跄跄的爬到田婆子身边,伸出手指在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热气,连忙大喊,“快来人啊,出事了!”
好不容易安生了一个白天,正想着过几日怎么去挽回裴正肃的心,谁知突然听到了锦绣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王氏将手中的镜匣重重的合上,冷着脸不耐烦的吩咐道,“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小丫鬟应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吓得脸都白了,“太太,田婆子她昏倒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是!”小丫鬟有些愣头愣脑的,得了吩咐以后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大夫便请了过来,这时田婆子早已被人七手八脚的放到了后座房的炕上——那是府中下人住的地方,原本田婆子都是跟着王氏住在馨兰院里,只是如今她这一身······实在是不美观,王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让人将她安置在这里了。
可怜一把年纪的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忍着时不时钻进鼻子里的气味,花了半刻钟的功夫替田婆子诊脉。“她这是劳累过度,一时怒极攻心,心火过旺,才晕了过去。稍后老夫开几副汤药,让她按时服用,然后歇一段时间,也就痊愈了。注意这段时间莫要再刺激她。”
听了下人的汇报,说田婆子是劳累过度、急火攻心,王氏的神情也是淡淡的。“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锦绣——”
“奴,奴婢在。”田婆子这一昏倒,可把锦绣吓坏了,万一她有什么好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啊!更何况,太太先前那么器重她,这是定不会轻轻放下的。现在乍一听到王氏唤她,锦绣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既然田婆子昏倒同你脱不了干系,这几日你且去后座房守着她吧。”
“······”
“怎么,你不情愿?”
“奴婢不敢,只是太太这边,奴婢担心无人照顾您。”
“我这边还能少了人伺候不成!”王氏对她怒目而视,“你且去吧,记住了,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到时我可保不了你!”
“是。”锦绣缩了缩脖子,慢慢退了出去。
“真是,一个个的不让我省心!”王氏越想越烦躁,“含夏,过来给我捏捏肩。”
含夏在馨兰院里一直是被忽视的存在,前有田婆子是王氏的心腹,一个眼神便能体会王氏的意图,后有锦绣嘴甜,惯会说些好话哄王氏开心,她和另外两个安静做事的丫鬟一样,除非必要,王氏鲜少拿正眼瞧过她们。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有了孕事,王氏眼看着变得冲动易怒起来,颇有些阴晴不定。从前她惯爱听田婆子和锦绣说些讨巧的话,如今只觉得聒噪乏味。而含夏恰好是一个寡言少语、手脚麻利之人,王氏正是看中了她这点,才喊她过来身边侍候。
“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王氏闭着眼睛,随口问道。
“回太太,奴婢十二岁那年进府,到如今已有三年零六个月了。”
“哦?这么久了,那你可曾见过自己的家人?”
“不曾。在奴婢家里,丫头都是不值钱的,往往都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发卖出去,换些银钱。奴婢在家里年岁最小,爹娘本想留着奴婢在家里做活的,可是哥哥到了成亲的年纪,就把奴婢卖给了人牙子。”
“你倒是个能吃苦的,行了,手艺不错,这段时间你就替了田婆子的位置吧。”
“是。”
王氏揉了揉还有些泛酸的肩膀,“你去小厨房,让人做些老爷爱吃的菜,待会儿我要亲自去见老爷。”
“是。”
等到小厨房的人将饭菜做好,天色已经深了。王氏带着含夏,一路直奔书房。快到书房门口时,王氏从含夏手里接过食盒,“你在这儿候着。”
说完,王氏拎着食盒,先同守在书房门口的李民打了声招呼,“老爷可有用了晚膳?”
“回太太,老爷自回府后便进了书房,到现在也没出来。这晚膳当然也是未曾用过的。”
“你去,替我通报一声。”
“这······老爷说了,他今晚,谁也不见。”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老爷一日不见我,我就耗在这里一日,直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太太,”李民一脸为难,“您这又是何苦呢?老爷这几日在气头上,等到过两天老爷消了气了,奴才再叫人请您过来还不成?”
王氏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了,只是不光我想见老爷,我肚中的孩儿也离不开他的爹爹。”王氏故意抬高了音量,“我总不能让这孩子还未出生,他的爹娘便离了心。”说到这里,王氏已是泣不成声。
“太太,”见她下定了决心,李民劝道,“不如我扶您去旁边的屋子歇一歇?”
“不用,我和我的孩儿就在这儿等着。”王氏抹了一把眼泪,“你且去做你的差事吧,不必为了我的事分心。”
“可是太太······”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吱呀”一声,原来是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两人齐齐望了过去,只见一身黑色衣袍的裴正肃站在门内,神色不明,他身后的油灯散发出略带昏黄的光线,将他的脸色衬得有些阴沉。“进来吧。”他淡淡看了王氏一眼,又吩咐李民道,“你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李民恭敬的退到一旁,王氏则拎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裴正肃身后。
“老爷,”见裴正肃并未理会她 ,仍是自顾自的做着手头的事,王氏眼含水波,半是哀怨半是娇嗔的唤了一句,“您以后,是都不打算原谅妾身了吗。”
裴正肃眼皮微抬,“我原谅与否,你还在意?”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羊毫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咱们成亲几载,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可是你呢,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让人在外打着我的名义去放利子钱?嗯?还是纵容那帮狗东西在廉儿的院子里为非作歹?这府中上下几乎人人都是你的爪牙,他们敬着你,怕着你,你一个眼神比我几句话都管用,我原不原谅你,重要吗。”
“老爷,您怎么能这样说?”王氏一副西子捧心状,“妾身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老爷您?您平时里忙着公务,不知这京城的物价那是水涨船高。公中的开支既要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吃用,还要上下打点,早就是捉襟见肘了!可是妾身有什么法子?自古女子都是以夫为天,妾身又不能出去抛头露面,思来想去,只能铤而走险了老爷!”
裴正肃将手里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公中既然没了银钱,那你为何不同我说!还说什么以夫为天,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为了我好?既是为了我着想,为何还要在外打着我的名义,还不是因为我有官职在身,那些个地痞流氓不敢轻易打裴府的主意!你这个毒妇,真是好一副蛇蝎心肠!”
“老爷怕是想错了,”见裴正肃如此贬低他,王氏也没了先前的愧疚,她微微站直了身子,擦了擦脸上硬挤出来的眼泪,“您有所不知,这正七品的官身在京城里可是一抓一大把,咱们这点家底,别说地痞流氓了,就是京郊里有点势力的庄户,那都是瞧不上眼的。妾身打着您的名义,不过是凑个份子,好借着机会同京城的大户人家结个善缘罢了,不然您以为,您丁忧在家,平素在朝中又无交好的官员,怎么就平白无故升了官呢。”
“你,你什么意思?”裴正肃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没什么意思,”王氏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轻抚了抚裴正肃的脸——这张脸同她先前那个花天酒地、脑满肠肥的夫君不同,别看裴正肃已过不惑之年,然保养得当的他看上去不过而立,长衫美髯,风度翩翩。这也是当初王氏为何会从一众备选人家里独独挑中他的原因——有了这张脸,便是人蠢一些又何妨?
“老爷怎能这样伤妾身的心呢?妾身如今已不年轻了,听大夫说年岁越大,生子的危险就越高。妾身已有了珍儿,却还这般盼着自己有孕,还不是因为心心念念着老爷?老爷,妾身既已嫁了您,那便生是您的人,死也要与您同棺,妾身又怎么会去害您呢。”王氏放柔了语气,依偎在裴正肃的怀里,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裴正肃先前气得狠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更何况王氏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对珍儿的在意裴正肃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为了他,她又何必遭那份罪?裴正肃叹了一口气,揽着王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是为夫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