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大姑娘,我们都是乘风院的老人了,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哪有您这样卸磨杀驴的,再说小少爷都没发话呢,您怎么就作了咱们乘风院的主了。”其他下人也跟着帮腔。
“放肆!”裴秀容呵斥道,“我是廉儿的阿姐,如今他正病着,这院中的事自然交由我打理!”
“哪有姐姐插手弟弟后院的事的,这事传出去,您也不怕让人笑话!”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就是!”裴秀容在府中不受重视,连带着府里的下人待她也没几分真心敬重,更何况是乘风院里素来肆意妄为的下人们了。
“很好,”裴秀容眼神幽深,视线扫过一个个不以为然、自以为安然无恙的下人,“我本来不想将事情做绝,但既然你们如此,那就莫怪我不留情分了。夏竹,把你这段时间搜集到的账本拿出来。”
夏竹从怀里小心的取出一本有些发旧的账册,裴秀容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阖上双眼,手指微微打着拍子,只道一声,“念!”
“是。李大,乘风院的管事,月银一钱,平素克扣小少爷及院中的份例达三百两,另以老爷的名义在外发放利子钱,还在京郊置办了一处宅子……”随着夏竹将账本上记载之事一字一句的念出来,那些信口雌黄、连篇谎话的下人们早已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本以为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裴秀容不声不响,却把他们的把柄握在了手里!
等到夏竹终于念完,那些下人们已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求饶,“姑娘大人有大量,就扰了奴才们这一回吧。”
裴秀容冷笑一声,“我眼里,素来揉不得沙子。机会,我给过你们很多次,可惜没有人珍惜。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这般,皆是你们应得的。夏竹,你跟着李伯一起,将他们送去报官吧。”
“是。”
经此一出,长宁院的几个丫鬟们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一扫先前的不满和愤懑,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和轻快。
然而那些要被处置的乘风院下人们,则表情不一。有的惶惶不安,生怕自己有个好歹,有的则红了眼,眼神恨恨的盯着裴秀容,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她撕个粉碎。
就在这时,突然从人群站出一位身穿靛青色长袍的管事,只见这管事上前对着裴秀容拜了拜,“大姑娘心系幼弟,本是人之常情,只是府中尚且有主母在,如此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太慎重呢?更何况,”那管事故意拉长了尾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为着自己的名声,大姑娘也该思量一番吧。”
这管事名义上是劝诫裴秀容,可最后一句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是吃定了裴秀容恶名在外,以为女儿家都看重自己声誉,打算以此让裴秀容妥协。也许是裴秀容平素在府中行事过于隐忍,才让这管事以为有了拿捏她的把柄。可纵然他千算万算,却忘了裴秀容也是有不可容忍的底线的。
“来人!”看着那管事得意洋洋的嘴脸,裴秀容冷冷道,“灌了哑药,拖下去。”
“什么——?!”那管事尖叫出声,“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太太,我要见太太!”
裴秀容微微歪了下头,模样有些俏皮,她像是在回答管家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求见太太?你到底是廉儿身边的人呢。”
乍听这话,似乎有些让人不知所谓,然而那管事却突然浑身发冷,是啊,他到底是小少爷身边的人,这个时候却要去求见太太······想想王氏一贯的处事手段,管事只觉得不寒而栗。“是奴才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说着,那管事身子一侧,缓缓退到了人群里。
见他吃了瘪,原本指望着这管事出头的其他人顿时没了原本的气势,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般被人押去报官,你一言我一语,只听得嗡嗡作响,叫人烦躁极了。然而裴秀容却好似一副不曾听见的模样,老神在在的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虽说你们平时玩忽职守,忘了自己的本分,但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这样吧,只要你们中谁能把这院子里的事情原原本本交待清楚,我或许会重新考量,毕竟,凡事以和为贵嘛。”
这话说得颇为隐晦,端看人怎么理解。交待这院里的事情?除了自己的,自然还有旁人的。有那些个脑子转的快的,很快便体会了裴秀容的意图,心下微微一惊,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大姑娘,当真是让人不可小觑啊。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再觉得事情不妙,也没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这乘风院里有人作威作福惯了,自然也有看不惯的,何况如今已不只是谁和谁之间有矛盾那么简单,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也不敢再藏着掖着。因此,不过片刻,院子里的一众人便起了内讧。
“大姑娘,院里的王婆子一早便动了去太太身边的心思!只是太太瞧不上她,她没处可去,仗着小少爷仁慈没少躲懒!还有小少爷的月银,有一半都让她贪了!”
“对对对!不光王婆子,还有她同屋的张婆子也是!头前老爷叫人送过来的书都让她偷偷送出去卖了,还栽赃到先前奶嬷嬷的头上!”
“还有李大,就是他哄着小少爷把金银玉石卖了,换成银钱买话本子,他仗着小少爷不知道行情,没少贪墨!”
“……”
有一就有二,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群人就把自己看不惯的、藏着不说的,甚至还有帮着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了。
裴秀容看着一众人互相指责,上一刻还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下一刻就反目成仇,不惮于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只觉得在利益面前,人的底线还真是没有下限。
“夏竹,”她轻声唤道,“方才的那些话可都记下了?”
“回姑娘,都记下了。”
“李伯,”裴秀容点点头,转身道,“先前那管事说的不错,这府上有太太,还有父亲,我虽然是廉儿的亲姐姐,到底不好越过父亲和太太替他做主。”说着,她又点了几个方才受指责最多、所犯事情最为严重的,“这几人就交由李伯你处置了,至于其他人,全都发卖了吧。对了,太太如今正有孕,咱们也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每个人另补一月的银钱吧,也算是积些福报。”
“大姑娘仁善,”李伯对着裴秀容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了,奴才这就去办。”
“有劳李伯。春杏,替我送送李伯还有徐管事。”
“是。”
听说不会被送去官府,还有一月的银钱可领,除了那几个被带走的下人,剩下的仆从们欣喜若狂,直对着裴秀容拜了又拜,方才欢喜的跟着春立牙行的徐迟离了乘风院。先前那个威胁裴秀容的管事也在其中之列,只见他夹杂在人群中,神色复杂,回过头定定的看了裴秀容一眼,最后也跟着离开了。
人一散去,乘风院一下子空旷了不少,裴秀容走上前去,替裴廉把歪到一旁去的毯子向上拉了拉,“晚上风凉,你要照顾好自己。过两天我再让人上门,到时你挑几个合意的在院子里伺候着。”
裴廉点点头,“阿姐,我不需要那么多人,有那么三四个就够了。”
裴秀容伸手点点他的头,“好,只要你快点好起来,阿姐都听你的。”
听到这话,裴廉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我要挑一个识字的,还要一个手巧的,嗯······,再要一个身手好的。”
裴秀容无奈扶额,“看来我原本预备的人你是用不上了。罢罢罢,总归将来是要在你身边侍候的,还是按照你的意愿来。”
裴廉腼腆一笑,“阿姐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尽管说,弟弟是一个不嫌少,两个也不嫌多。”
裴秀容一下子笑出声,“好你个小滑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姐姐呢。”
李伯这边刚带人出了乘风院,馨兰院那边便收到了消息。
田婆子有些慌张的掀了帘子,示意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们退出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了王氏跟前,“太太,方才听门房那边送来消息,牙行的徐管事带走了乘风院一半以上的人,剩下的人都被李管家带到了老爷跟前,说是······有人借着老爷的名义放利子钱。”
“什么?!”王氏失手打碎了手里的杯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田婆子一脸为难,“这······奴才也是刚收到消息,乘风院那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老爷突然动了怒,让老李把乘风院围了起来。后来的事,咱们的人也没打听到消息。方才门房那边一有人过来,奴才就立刻过去了,谁成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