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帖子,何浩之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大厅犹豫了一阵,才不好意思的将目光投给连婵。
“连婵姑娘,有一事不知能不能麻烦您?”
连婵道:“何事?”
何浩之不安的搓着手,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云秋染眉头一挑,心想不会他还对连婵有心思吧?
何浩之最后鼓舞勇气问道:“文文没有娘家,也没有姐妹,出嫁那天可不可以请连婵姑娘帮忙送文文出闺门?”
怀阳出嫁有个习俗叫送门,那就是成亲当天要有一位未婚女子将新娘从梳妆台送出闺门,再由喜婆接至轿门。寓意为离开稚嫩懵懂,迈出那道门便有了一家之母的责任,从此与要与一人相伴终生。在闺门内从梳妆到穿衣都得由未婚女子来做,出了门便只能由已婚之人接送,为的就是突出这个意思。
一般送门都是由新娘子的未婚姐妹或者表姐妹来担任,若是没有也可找欢喜亲近人家的女儿来帮这个忙。
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连婵头上吧?
何浩之也知道这事唐突,连忙解释道:“连婵姑娘是泷城来的,梳妆方面肯定比我们这儿的人懂得多,我也是想请你帮文文在成亲那天打理妆面。毕竟她以前过得太苦了,成亲又有点仓促,所以想尽可能的给她最好的。请连婵姑娘帮忙,我一定好好答谢!”
说着说着,何浩之猛的一跪,要给连婵磕头。
连婵赶忙托住他,不让那个头磕下去:“总兵请起,连婵受不住,我答应了。”
“真的!”何浩之喜出望外,又谢了连婵和明正司各位好几遍,这才高兴的跑出驿馆继续发他的喜帖去了。
婚礼定在五日后,对于准备一个婚礼来说的确十分匆忙了。好在他家人早就提前预备好两套喜服,节省了不少时间,以后几乎每天云秋染都能在驿馆二楼看到何浩之来回奔跑的身影。
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云秋染陪着连婵来到了文文姑娘出嫁的小院子。
这里是何浩之暂时租下来专门为了给文文出嫁用的。
喜服头饰,水粉胭脂,准备很齐全,即使是仓促婚礼这些东西何浩之也没给文文少一样。
何浩之是认真的想和那位文文成亲。
文文和她的名字一样,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见到她们来还有些害怕,坐在桌边一句话不说。
连婵同她说了来意,文文这才对她们放松了戒备。
云秋染不宜多动,坐下和文文聊天:“何浩之想的周到,这场婚礼虽然准备时间短,却也不算太委屈。”
文文害羞的点头,显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仓促的婚礼何浩之会为她想的这么周到。
云秋染道:“文文姑娘,不知你全名叫什么?”
文文轻声道:“就叫文文,我爹姓文,他不会取名字就干脆叫文文,大名小名都好听。”
“这倒挺有意思。”云秋染笑道:“你属羊吗?”
文文点头,云秋染又道:“哎,那你是如何认识的何浩之?”
文文眼中忽的闪过一丝慌乱,浑身忽然紧绷了起来。虽极力克制,可又怎么逃得过云秋染的眼睛。
文文头低的更低,声音细小如蚊:“以前……以前就认识了,他在我这里定过香囊。”
云秋染调笑道:“哦,那你以前就对他有好感了?”
文文脸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窘迫,轻轻摇头:“他好歹是总兵,我,我怎敢奢望。”
云秋染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道:“我这个人喜欢开玩笑,没有恶意的。不聊这个了,听说文文姑娘擅长刺绣,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手笨,以前还好忙于公务,这几天不是受伤了吗?天天躺在床上,就想随便绣点什么打发打发时间,文文姑娘你教我些简单的花样?”
“我这也是小时候我娘教过我几针,后面迫于生计自己琢磨的,只是勉强看得过去,不敢言教。”文文揪着衣摆,生怕云秋染误会她不教,赶忙又道:“若是大人想打发时间,我可以绣出轮廓再给您绣,这样便简单的多了。”
云秋染略一思索,道:“可以可以,这样简单多了。文文姑娘你心思巧妙,你的绣品应该很好卖吧。”
文文苦笑着摇头,眼神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悲伤:“我爹娘去的早,我在的小村庄说我命硬,没谁回来买我的绣品,是后来搬来怀阳才有一两个姑娘会经常来买,怀阳绣娘多,也没多少人买。”
云秋染又笑:“以后你的荷包香囊都有何浩之替你收了。”
一句话又将文文的红耳朵给羞出来了,一双手揪着裙子都快给揉皱了。
又聊了一阵,云秋染到了喝药的时间,这才和连婵一同走出小院。
一出小院,云秋染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眼神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院,对连婵道:“让宋仁去问问经常买文文绣品的那两个姑娘,前段时间文文都在干什么。”
连婵轻笑:“原来是这样,我还想你是不是改性了居然想学绣花。”
云秋染弹了连婵一下,又道:“这姑娘衣服都快被她绞烂了,她以前或许根本不认识何浩之。”
当晚,两道黑影从驿馆悄咪咪溜出去,一个时辰后又溜了回来。
第二天,何浩之家里宾客满门,几乎都是周围街坊领居,还有城防营的朋友,炎华军人太多,何浩之请不过来,墨城便包了一栋酒楼,也算给这帮眼巴巴喝喜酒的人一席之地。
天还未亮,云秋染和连婵就已经来到文文的房间,替她梳妆打扮。
其实也就连婵和文文两个人在忙活,云秋染坐半躺在椅子上安安心心的看着两人。
梳妆打扮云秋染不擅长,但坐着当大爷她是相当擅长。
文文长的不算好看,瘦瘦弱弱的,皮肤暗黄,是常年营养不良的象征,在遇到何浩之之前她过的都是苦日子。
现在一朝翻身,嫁进何家,不说能大富大贵,何浩之身为怀阳总兵要养一家子,也是温饱不愁。
只是文文脸上的喜色比昨天还要少,从她们来到现在几乎都没笑过。
连婵和云秋染看的明显,二人都不点破。两个时辰左右,天蒙蒙亮,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文文的衣饰妆容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真漂亮!”云秋染赞叹道。
文文腼腆的低头,终于有了新娘的娇羞:“我怎么能跟二位大人比呢?我……”
“这话就不对了,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就是当新娘子的时候,你现在就是所有人当中最漂亮的。”云秋染笑着起身,左手替文文拿着头盖,右手递给她一块点心:“先吃点,今天得忙很久,也要饿很久。”
文文道了声谢,感激的接过甜点一点一点的吃完。
“新娘准备好了没?接亲队伍已经到了!”喜婆在门口够着头叫唤着。
“准备好了。”文文轻声说道,从云秋染手里接过盖头盖在头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紧张的浸出汗。
直到现在她才深切的感受到她要出嫁了。
她,要嫁人了。
文文深吸一口气,被云秋染和连婵扶着慢慢走到门口,喜婆伸出一只手接过文文,口中高喊:“盖头盖过云俏羞,绣鞋迈出家兴合,新娘子送门咯!”
文文跨过闺房,扶着云秋染的手忽的紧了紧。
云秋染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放心。”
文文几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谢。”
新娘入轿,锣鼓喧天,喜乐起奏,何浩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胸口的大红花红的耀眼,从见到文文开始他的笑就没停过。
路边有凑热闹的居民,何浩之抓着一把小荷包朝着人群丢过去,里面装的是瓜子干果,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都很乐意沾沾喜气。
一路敲敲打打,热闹非凡。云秋染和连婵原本打算跟在轿子后面一起过去的,一出门就见墨城牵着两匹马在队伍后面等着她们。
“怎么只有两匹马?”云秋染问道。
“你的身子不能独自骑马,连婵骑这匹,我带你骑。”墨城将其中一匹大黑马的缰绳递给连婵。
连婵接过马,对云秋染笑道:“要不是何浩之今天成亲,来接你的就是马车了。”
墨城搂着云秋染的腰,微微用力,飞身上马,将云秋染抱到自己前面让其坐好。
“我怎么觉得我伤的不是心脉而是腿啊?”云秋染皱眉道。
墨城轻笑一声:“我会骑慢点,尽量不会颠到你。”
默了默又道:“就不该让你出来凑这个热闹,药都还没喝。”
“傅子卿亲自说的我可以出来的,只要不打架就没问题。”云秋染道。
墨城挑眉:“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说的?”
“……你这就……猜那么准就没意思了。”
墨城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云秋染道:“我有数。”
绕了小半个街道,才转去何浩之的家。大红绸子挂满了门口,几个穿着喜庆的人在门口迎接,见到轿子来,众人一阵兴奋。
“轿子来咯!!”
轿子在门口停住,喜婆在一旁大喊:“新郎背新娘,下轿!”
何浩之背着文文走到正厅,何浩之的父母坐在正中间,脸上堆满了笑容。
拜祭完先祖,就到了拜堂这一环节,傅子卿一脸兴奋站在旁边,笑的春光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媳妇呢。
三拜过后,由喜婆拉着文文去往新房,何浩之留在这里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