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座不算高的山被雪盖的结结实实,山顶隐约还能看见一间小寺庙,隐在薄雾间看着还有些九重仙镜的既视感。山脚是一个还算富硕的村子,人口也比一般村子多,俨然快有一个小镇的规模了。清水村是离泷起最近的一个村子,背靠清水山,以地下河丰富,溪流瀑布众多而出名,又因在佛教中水是名,可化般若圣果,上可为菩提露水引人入梦,梦中悟禅,中可为万千流水,供人洗刷凡身,下可为黄泉,一滴忘忧。水本无性,附之以名定其性,意为清 、净,故而取清水二字。山顶的清水寺规模虽小,却也香火鼎盛,信徒众多。
云秋染穿过清水村,顺着山路往上爬了一段。路上雪没过马蹄,脚下湿滑,云秋染也不敢骑马而行,便拉着马步行上山。
墨城跟在云秋染身侧,将她护在山路里侧,问道:“你要带我见什么人?”
云秋染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一个颇为懂我的人。”
墨城忽的顿住脚步,云秋染奇怪的望着他,只听墨城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情绪:“秋染的意思是……我是不懂你的人?”
哦吼,完蛋!云秋染懊恼的转过头,她怎么忘了,世上最懂她最熟悉她的墨城叫了第二没人敢叫第一的。
“不不不,别误会别误会,是我用词不当,最懂我的当然是你,我自己都没你熟!我和他嗯……一见如故,是很合得来的朋友,没别的意思。”
墨城沉默了一会,抬步继续走。云秋染跟在墨城身后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她交新朋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从来都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后边的云秋染疑惑万千,前面的墨城也在暗自懊恼。他自认自己能坦然处事,张弛有度,却没想到会因为这点小事生了气,甚至对方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懂她就轻易的生了气。
他这是吃醋了?
墨城自嘲一笑,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感情比其他人都要来的亲近,再有他们两家的关系,他一直待她都是特别的却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直到去年上元节,她递给他一只河灯,笑着说:“过节该有过节的样子,放个河灯许个愿,保佑你能找到一个一生一世的美娇娘,像我爹娘和你爹娘一样。”
他当时就想,若以后是和她一起过,那一生一世也一定会有滋有味。从那天开始这个想法就再也没有停过,像深山的灌木一般疯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她的张扬她的自信甚至于她生气时怒极反笑的模样,每一个他当时都记的清清楚楚,原来他竟喜欢她了那么久,理所应当又意料之外。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只是他的秋染在这方面好像比想象中的要迟钝很多。
“秋染。”墨城忽的开口:“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云秋染心头一惊,心想他果然气的不轻,都已经要开始和她清算了,连婵和她说过,关系越是要好,便越容易吃醋,朋友间也是如此,总是希望自己在意的那人心里也同样在意自己。
云秋染抬头回想连婵温柔的笑颜,虽然她总觉得连婵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暗示,但抛开这些,她说的还是很在理的。
云秋染斟酌一番,开口道: “你与我从小两小无猜,是我最亲近的人。”
果然,墨城垂眸,他都暗示了这么久,别人都快瞧出苗头了,她还是一无所知从不往那方面想。
二人思绪万千,除了风声雪声,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了。走了一会,地上的雪比之前的薄了不少,明显被人清理过,云秋染兴奋起来,叫道:“到了到了!”
顺着路转了个弯,一座小院便出现在墨城眼前。小院很普通但并不寒酸,木墙瓦砾,篱笆院子,坐落在这山中不被吵闹,幽静淡雅,又离人烟不远,采买方便。对于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来说这里确实是个居住的绝佳之地。
云秋染将马牵到棚里栓好,带着墨城轻车熟路的找到一间屋子。里面典雅舒适,一股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张用一整根木头雕刻的茶桌横放在桌子中央,茶具一应俱全。桌子的那头坐着一位绿袍男子,身子清瘦,模样俊秀,皮肤是带着一种病态的白。
见到他们,男子先是对秋染一笑,又转向墨城问道:“这位是?”
云秋染将一篮子木炭放到墙角,拉着墨城笑嘻嘻的坐下,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墨城,今天刚回来我就拉他过来了。”云秋染看向墨城笑道:“他叫南清,是个舞文弄墨的闲散人。梅姨和我娘带我来清水寺沐斋的时候我遇到的,当时聊了几句觉得投机,就时常来这坐坐。”
墨城望着对面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南清,即使心里思绪万千,面上也丝毫没有破绽,对他轻轻点头。
南清温柔淡笑,轻声道:“墨家公子和秋染一样在泷城是个名人,年少有为,谦卑有礼,如今瞧了果然如此。”他声音很轻,有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只是语气温和态度善意,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他的人。
墨城勾唇一笑,道:“我还好奇能让秋染这么着急要介绍给我的人究竟有多厉害,能让秋染赞不绝口,没想到是南清先生这样的儒雅之人,实在是意料之外。”
南清替二人倒好茶水,摇头道:“没什么厉害的本事,我就是个闲散人,只不过同秋染聊得投机,交个朋友罢了,秋染的夸赞不敢接啊。”
墨城泯一口茶,清醒淡雅,唇齿留香,不由说道:“余州春燕,好茶!”
南清有些意外,笑道:“没想到遇到行家了,我这是今年开春的余州春燕,味道不如刚拿来的时候了,只不过最近大雪封山,好茶都送不进来。秋染来尝了几回都没尝出来,我还想着要不要骗骗她说是极名贵的茶呢,想不到今天就带了个行家过来一尝就尝出来了,我倒有些无地自容了。”
云秋染撇嘴道:“南清你这就不厚道了,欺负我不懂茶想坑我吗?”
南清轻笑出声,摇摇头道:“不敢骗不敢骗。”
墨城道:“其实也算不得骗,余州春燕虽不比其他名贵品种那样难得,但没有门路也是得不到最好的那一份的。这杯余州春燕的成色应当就是春雨后长出的第一茬,最贵也是最难得的一茬。”
“啧。”云秋染将一杯茶一口灌肚,有些不服气:“下次让梅姨也教教我,不然在你们面前总觉得是个文盲。”
南清问道:“梅夫人也擅茶道?”
云秋染得意道: “不是我吹,就茶道这一块,你会的梅姨绝对会。”
南清放下茶杯,看向墨城:“那这位梅夫人我真想拜会一下。”
墨城面色如常:“若家母同意,我会替南清先生引荐的。”
南清道:“先生二字我担的心虚,叫我名字便好,我年长不了你们几岁,先生倒是把我叫老了。”
屋外的风雪渐渐小了,接近晚饭时刻云秋染二人匆匆回了城。
“没想到我爹和皇上这么快就商量好了,两个月后就要女官员选拔了。”拜会过云中鹤和楚莫,云秋染将墨城送到门口。
“这是好事,这些考试对你都不是什么难的。”墨城笑道。
云秋染一只脚的脚尖在雪地里胡乱画着,担忧道:“可这次我爹和墨叔是让我考上女状元。”
“既然云叔都这么说了,那便是相信你一定可以的。秋染,泷城的姑娘没有谁可以在将军府,尚书府,皇上御书房三个地方来去自如的。”墨城伸手轻轻揉了揉云秋染的头,带着一丝宠溺:“军事,文墨,政事你学了个全,都占了这么大便宜了,还担心通过不了一个女官大试吗?”
云秋染拍开墨城的手,道:“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