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如何,目前并没有对城内的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几个大的家族也没有什么动作,于是,老百姓也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都快闷死了,就不能出去透透气么?”俞青柳抱怨。
温澄也不禁有点怀疑起来,她是不是小心过头了?其他人家也没像她们这样闭门不出,都是该干嘛干嘛。
“既然没有什么异样,从明天开始还是像以往一样生活吧。”
听见温澄这样说,俞青柳立马就高兴起来。
当天晚上还是俞青河守夜,但俞青柳和温澄就各自回去睡觉去了。
温澄白天一天都没有休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熟睡中却又被一阵吵嚷声惊醒,温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以为又打起来了,却发现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披上衣服走出去,各屋的灯都亮起来,把院子也照亮了,温澄看见院子中间跪着一个人影,被俞青河反压着臂膀,低着头,看不清脸。
“这是怎么了?”
俞青河对着温澄说,“温姐姐,我抓住了个小偷。”
俞青河的话音刚落,跪着的那个人就抬起头,表情愤愤地,想说些什么,又最终没有张开嘴,温澄看到,那是一张少年的脸,身体瘦小,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
“青河,你先放开他。”
俞青河不情愿地放开了手,少年立马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嘟囔着说道:“我没想偷东西……”
俞青河一听,扬起手欲要打他,“还说不是偷东西,那你半夜三更潜入我们的院子想做什么?”
少年条件反射地挡住头部,喊道:“我只是想来借点粮而已,等我有钱了肯定会还回来的,我还打跑了两个真正的小偷呢。”
俞青河被少年的理论惹怒了,挽起袖子准备真的揍他一顿,却被温澄拦下。
“青河,让我先来问问他。”
温澄对着少年说:“你说你刚刚打跑了两个小偷,是在我家的院子里吗?”
少年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那两人想进来偷东西,被我给吓跑了。”
温澄看着少年瘦小的身板,小偷恐怕是怕惊动主人家才逃跑的吧。
“那你又为何在我家的院子里呢?”
正在这时,俞青柳叫起来,“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个洞。”
温澄几人走过去,在东院墙根下,一个狗洞赫然在目,这个洞之前就有,但是没这么大,硬要说过人的话,也仅仅能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通过罢了,哪知现在的狗洞已经被人往下扩展,挖地更大了,温澄的目光看向那个少年,少年低下了头,想必这事是他干的。
“你潜入我家的目的是想偷东西?”
少年忙反驳,“不,我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太饿了,想…想借点吃的,我以后肯定会还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他自己也知道,不问自取是为偷。
温澄这一路的逃荒,见识的事情比她之前近二十年的时间都多,知道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不要说偷了,更加恶劣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眼前的少年一看就是饿惨了的那种,但可能之前接受过道德方面的教育,到现在也不愿意放下,就自欺欺人的说自己是借,也许会像他说的那样,以后会还回来的。
“你跟我来吧,看看厨房还有什么,给你弄点吃的。”
俞青河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少年仿若未觉,屁颠颠地跟着温澄进了厨房。
温澄看了看,晚饭吃剩的鸡汤还有小半锅,打算热一热给他吃,可是难题来了, 温澄不会生火啊……
正想让俞青柳帮一下忙,少年自告奋勇地说:“我自己来吧。”
于是,温澄就看着少年熟练了生了火,热了鸡汤,还自己烙了半盆面饼子,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一会就吃光了,打了个嗝,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少年半躺在椅子上,吧唧吧唧嘴,回味着鸡汤的美味。
在之后的交谈中,温澄得知了,少年名叫季丛明,也是在这条街上住着,自从五年前父母去世,把父母留下的钱财花光后,就靠着典当物品过活,一直到半年前,实在是当无可当,才东一家西一家的讨着吃,直到街坊邻居都烦了他,才不得不饿肚子了。
“我也是实在太饿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你们家是新搬来的……”
季丛明的话并没有赢得众人的同情,反而看着他的眼光还 带着丝气愤和活该,你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半大小伙子,就不能靠双手吃饭吗?还把偷窃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当下俞青河就想把季丛明赶出去,刚刚的饭就是拿去喂狗也不该给他吃。
不料温澄继续问道:“那你自己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出去挣钱呢?”
季丛明的脑袋一下就耷拉了,“我也找过了,没有人愿意要我做工,做学徒也不肯收我,我也很无奈啊。”
温澄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愿意要你啊?”
季丛明理所当然的说:“我每天只能抽出一个时辰来做工,他们说,这不行,至少得六个时辰以上,那我当然是做不到了。”
俞青柳很无语地看着季丛明,真想一砖头拍他脑袋上去。
温澄继续问:“为什么只能做一个时辰的工?”
季丛明一脸自豪地说:“因为我要搞发明啊!”
“……你要发明什么?”
谁知季丛明傲娇地一扬脑袋,“我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牛顿定律,空气动力学,伯努利定理,你懂吗?”
温澄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季丛明,不确定地问:“你是想研究飞…飞机?”
这下轮到季丛明惊讶了,他打量了一下温澄,“你…你怎么知道。”
温澄是一个学艺术的文科生,她当然不懂这定理那定律的,只是经常听哥哥在耳边念叨而已。
不过温澄还是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轻飘飘地瞄了季丛明一眼。
季丛明突然很激动地站起来,“我这有一些动力装置方面的问题想向你请教。”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温澄。
温澄大汗,真不该装这一把啊,不过她突然又想起来,说不定她还真能帮上季丛明一些忙,不过不是现在。
“我哪懂什么动力装置啊,不过我家里有些书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但并不在徐州,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季丛明失望地垂下脑袋,眼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温澄有点不忍心,说道:“不过你肚子的问题我还是可以帮到你的,以后你每天都过来吃饭吧,你住哪的?”
听到每天都可以过来吃饭,季丛明又重新激动起来,“我就住街东头第二家。”
接着他有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可什么都报答不了你。” 也许是他接收了太多的白眼与冷漠,温澄的善意让他本能地产生了怀疑。
“额…你不是说等你有钱了之后会报答的吗?怎么?你反悔啦?”
季丛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变成有钱人。”
温澄失笑,季丛明实际上还是有着孩童的单纯。
“等你的发明成功了肯定就会有钱的。”
“你…相信我会成功?”季丛明显得特别的吃惊,难道不会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吗?他不是留洋回来的洋学生,从小也没正经进过学,他所有的知识都是父亲在世的时候教的,还有就是自学的,他不止一次地被人说傻子了。
温澄当然不是相信他一定会成功,历史上有着这样梦想的人不知凡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所成就,但是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季丛明这种有梦想,有探索精神,并且能够执着的坚持下去的人是很需要的,也是非常可贵的,就凭着这一点,她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又何妨呢?
“人的一辈子那么长,你现在才多大,谁就敢断定你以后不会成功?少年人是国家的未来,也许你会是改变我们未来的一个人也不一定呢。”
季丛明这才站直了身体,眼神认真地看着温澄,想说什么又没张开嘴,最后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我明天再过来。说完就跑了。
“嘿,这人。”
俞家两姐弟是没有听懂温澄和季丛明在说些什么,但俞青河是真看不上季丛明,好吃懒做不说,脸皮还厚。
俞青柳也看着温澄欲言又止,“你…真的要养着他啊?”
温澄摇头,“我不是养着他,只是在帮助他而已。”
俞青柳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第二天中午,季丛明就过来了,温澄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干干净净的一个少年,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然是饿瘦的,此时的他显得有些腼腆,跟昨晚那个理直气壮的把偷说成借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俞青河还是那副看不惯他的样子,甚至有点针对他,只要季丛明夹什么菜,俞青河就眼疾手快的抢先夹过来,被温澄说了之后才有所收敛。
季丛明一点都没有被俞青河的不友好影响心情,能吃饱饭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别的事轻易影响不到他。
俞青柳倒是佩服地看着季丛明,感叹一句,“脸皮厚,吃的够。”
自此,季丛明每到吃午饭的时候就会准时地出现,但是每次都会钻进厨房帮忙,倒是得了黄婶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