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习惯于忘记悲伤，或者说潜意识会倾向于将那些缠绕着悲哀气息的记忆尽快沉淀然后等其自动消失，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吧。不管当时痛得如何死去活来，意识会被如何撕扯，但一切过去之后他总会告诉自己，那些既定的事实已经存在，然后会用一种无情的承认态度去接受，各种繁复的感情也就不会太过激荡，而这时，再用一种肯定事实的目光再回头去看这件事，那些当时如潮汐一样涌起的痛再次浮上心头时候，他也只会在嘴角淡淡一笑，目光中蕴含一些纠缠的色彩罢了。

这是陈子卬闭眼坐在马车上就自己本身思考得来的一个简单的结论，可能只是他现有的思想层次不够负担得起这个复杂的问题，也有可能只是无意识的自我逃避自我麻醉而已。不过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无意而且无力再去改变，只能做到的是从这些过去的经历里面捕捉一些对自己成长有所警惕和增益的东西。

“给我瞧病的老农经验不差，从那里回去萧关还真的要六个时辰吧，”陈子卬伸出脑袋望了一眼窗外，远处的萧关城屹然不动，自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丝毫没有让它在眼中拉近一些，回头对着母亲一笑，“还得四个时辰吧，昨天我真是有些心急了，该听你的话留宿一晚。”

刘玉蝉浅浅一笑，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笑，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恍然之间觉得好像一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就在笑着看了陈子卬一眼后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陈子卬看着母亲说完，好像也知道没什么可继续聊的就扭头继续看着窗外。

中午在农户家吃过午饭，几人简单休息了一会后继续上路，终于赶在夜幕降临时候抵达萧关。

马车离萧关城门靠得越来越近，绵延几十里的古老城墙身上显露出来的沧桑气息就越是浓厚，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主动伸手过来安抚着陈子卬焦躁的心。

“终于到了！”陈子卬按耐住满心的激动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话，不过无处可放的双手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焦躁。

刘玉蝉撇了陈子卬一眼，嘴角荡开一个疲倦又不失欣慰的笑，“看把你急得。”

这时候许东过来了。

“夫人，少主，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安顿你们去城北摘星楼休息一晚，明晨再由家主亲自接你们回家！”

“好。”陈子卬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刘玉蝉已经率先说话了，看着母亲那种不容置喙的神态，陈子卬卡在喉咙里面的’不’字又乖乖退了回去，跟着许东去了陈家在城北的一处地产。

进了萧关城门，扑面而来的世俗气将陈子卬几人包围，那些被短暂藏在体内的一些异于生活在乡村的复杂情感经由这些世俗气的吸引又开始蠢蠢欲动，陈子卬还小，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流露，刘玉蝉不同，自打进入萧关城门，她身上慵懒的气息被莫名其妙的力量荡除干净，好像是有意识的要时时刻刻注重自己的仪态，陈子卬不知道这种改变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母亲身上突然荡出来一种不可亲近的高贵感觉。

陈子卬看了母亲一眼由继续看着窗外的街道去了，那些熟悉的场景，热闹的夜市以及马车轮在青石路面上的咯噔声等等一切属于城市特有气息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卖力地挑逗着陈子卬心里的焦躁。

“母亲，为什么今晚不能回家，我想今晚就回去。”

“规矩。”说完这句刘玉蝉又转过脑袋平视前方，好像那处空间里有着什么奇异的东西足以持续吸引她的注意力似的。

陈子卬泄气了，安慰自己反正已经在萧关城了，回不回家都是一样的。自我安慰一番后陈子卬才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将要面对的陈家危机上，这时候他才突然觉悟，自己回去的如此长的时间里竟然对自己家族即将面对的危机没有任何关注，完全没有向母亲或者其他人问询过一次，哪怕是随口一说都没有！闭眼深思，在陈家沟过去的时间里，除了玩，除了胡闹，自己对于家族的关心基本上是没有。

想到这里陈子卬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感觉脊背毛孔张开，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滴滴冷汗从毛孔里挤出来的那个过程…

“子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刘玉蝉看到了陈子卬脸上的变化，她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他会把内心的一切活动写在脸上。

“娘…咱们家，这次遇到什么了？”陈子卬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问，勉强挤出来这一句话。

刘玉蝉眼睛微眯，然后摇摇头说到，“不要担心，只不过是城里面其他几个大家族联手针对陈家罢了…先回去休息吧，不想这些了…”说话间许东停下马车，引着刘玉蝉和陈子卬进入摘星楼。

摘星楼名为楼，实则是一片建筑群的总称，是陈家在萧关城北的大本营，由摘星楼辐射出去的陈家势力基本上占据了萧关城北的一半生意。

“许大人！”守门的家丁老远看见许东驾着马车便赶忙跑了过来接应，“夫夫…夫人？少主？”许东跃下马车把缰绳递给了家丁然后抱拳示意刘玉蝉陈子卬下车，家丁听见许东所言便是一惊，然后看见陈子卬脑袋慢慢从车帘后探出便感觉到脑袋里轰隆一声，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动作，直到陈子卬和刘玉蝉完全下来马车，许东示意他牵走马车，他才缓缓吞咽了一口唾液转身离开。离开时候还一步三回首，伸直了脖子想要多看两人一眼似的。

陈子卬不管这些，一马当先跨入大门，这时，突然出现的灯火通明照的他眼前一晃，陈子卬伸手在眼前遮挡一会儿后才适应了这里的灯火。

“恭迎夫人，少主莅临摘星楼！”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此时皆抱拳躬身，齐声喝到。

在陈家沟呆的久了，陈子卬已经不习惯这种场面了，所以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被这突如袭来的阵势惊到了，直到母亲在其身后抓了抓他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开口说道，“起来吧。”

“夫人，少主这边请！”陈子卬和刘玉蝉跟着这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去，许东则按之前约定回家报信去了。

“陈琪，家主最近情况如何？”刘玉蝉这时开始和这位管家交谈起来，询问了些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陈子卬就自动跟在母亲身后听着他们的讲述。

陈家在萧关开疆扩土的时候，很自然的遭遇到了其他家族的围堵，不过由于陈子卬父亲陈铭这一代出了三位炼气高手，陈家扩张的势头虽然有所迟缓，但其实还是在默默推进，而且有着城主的背后扶持，几家合力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可是，就在不久前，萧关突然多了另一股势力，甚至连城主都有些忌惮他的实力而不敢直接质问，而且，正是有着这股势力的存在，与陈家有冲突的几家好像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