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让马儿休息了一个时辰,期间几人吃了些干粮后继续赶路,在日落前陈子卬一行找到了一个村落,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几人很容易就找到投宿的地方。
晚饭在村长家由其招待。村长姓田,年近六十,个子不高,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地地道道的庄稼老汉的皱纹,两只精瘦的小手,掌心里的一层茧代替了皮肤的存在,而那双温和却略带浑浊的眼睛里总闪烁着祥和的光芒。
吃饭时候由陈子卬代表自己一行向村长敬酒并致谢。当他端起酒杯起身给身边的田老敬酒时,田老在陈子卬起身瞬间便马上起身双手端着酒杯迎了上来,而且那酒后红润的脸上满是惊喜与骄傲。
“田老,在下陈子卬,代表我们几人感谢您今日的留宿之情。”说完,陈子卬便很老道地仰起脖子满饮杯中酒。
“哎吆,陈先生,使不得,你们能来我们这里便是老朽的荣幸了,何谈留宿之情。”说着他也跟着陈子卬喝完杯中酒。
刘玉蝉坐在陈子卬旁边没有要出言交谈的意思,感谢过后她就很放心的将这些社交事宜交给陈子卬去做,锻炼他的同时也是出于体现对自己孩子长大的一种肯定。
陈子卬也没有让母亲失望,虽然自己年岁不高,但毕竟也是在萧关见过世面的人,这些小场面自己还是可以拿捏得了的,同时他也看得出,这个村长是在倾尽全力招待他们,从他眼里的兴奋可以看出他所说不是虚话,因为就连上菜的村长之子每次放下菜都要偷偷看陈子卬几人一眼。
虽然菜品不怎么合口味糟酒也难以下咽,但陈子卬几人没有丝毫的不适,因为他们的热情和殷勤以及旅途疲乏足以掩盖口舌之欲。
陈子卬吃罢饭出门散步,这时他突然发现村长家院外竟站着不少的村民在围观自己,他一惊,感觉自己竟像是一块供人欣赏把玩的美玉一样。村民们满眼好奇地看着陈子卬,从头到家来来回回地看,陈子卬也没有怯场,站在原地与反观他们。
没有和陈子卬对视时候他们倒敢尽力地盯视他,恨不得把他印在脑子里,但当与陈子卬目光相遇时,他们眼中是掩饰不了的羞怯和崇敬。
陈子卬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在村民眼中,在这群远离萧关,一辈子仅局限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的庄稼汉眼中,自己的外饰显示出的财富无疑被他们视为上位者的标志,而他们对于自己的敬畏完全来自对于财富的崇敬和与之匹配的上位者的自然而然的臣服。他们一辈子的环境决定了他们的眼界和思想的深度宽度,而他们的这两样东西带给他们的不是成就而是面对上位者时候那种骨子里都剃不去的自卑,他们的生存呢,可能完全是出自生物本能。
“为什么不尝试着离开这里呢?”陈子卬走出院去,村民们不自觉地倒退开来。陈子卬没有理会这些过去抱起一个小女孩,女孩出于怯生的本能低下了羞红的脸。
“别怕,告诉哥哥你今年几岁了啊?”
“我…嗯,”小女孩说着开始数自己的手指头,数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放弃了,“我妈妈说我三岁了。”
“那你没有上学吗?”
“什么是上学啊?”小姑娘闪烁着黑的发亮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陈子卬。
陈子卬被小姑娘的反问说得哑口无言,楞了一会儿,陈子卬掏出一个身上的一块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放下女孩,陈子卬转身抹去眼角的水雾进去了。
回屋后的陈子卬心里五味杂陈,眼中那些属于村长的一切热情都被他当作了应被怜悯的东西,所以他尽量避免与他多接触,但他还是有个疑问必须请问田老。
“田老,你们的图腾是什么,你们之中没有人修炼图腾法吗?”
“我们的图腾是真龙,就供奉在我们村口哪儿,明天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但这个图腾法还真没听说过”
陈子卬虽仍有不解但还是闭口不谈,再次向村长道谢后回屋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还是在太阳未睁眼的时候陈子卬一行离开了,走的时候招待他们的村民始终不肯收下银子,陈子卬转念一想,他们的银子也的却没有地方花,几年也不见得能进城一次,就留了些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小饰品给他们,这次他们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马车又一次蹬蹬地行驶在乡路上,车轮跌宕起伏,陈子卬的心境也和这车轮一样不能安宁。
“娘,他们为什么没有修炼图腾法的机会呢?”
“因为他们从祖上就没有传承下来的亡灵洞。”
“亡灵洞?”陈子卬满脸疑惑,这三个字最近老是出现在他的耳中,好像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突然,陈子卬心里一惊,“天哪,忘了鬼先生!”
“什么鬼先生?”刘玉蝉听到陈子卬的大呼也是一惊。
“我遇到的一个鬼,我答应他要把他送进我们的亡灵洞,但是,昨天走得太过匆忙就给忘了!”
“没关系,陈泰会处理的,”刘玉蝉听到这里也就放心了,只要不是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就能接受,“亡灵洞的存在就对鬼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所以亡灵洞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收敛亡魂,这同样也是陈泰几人的任务之一。”
“难怪在家期间我遇到过不只一个鬼呢!”陈子卬点点头,“之前遇到的那位鬼先生不仅给我讲了很多有关修炼的事情还在我接受传承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呢!”
顿了一会儿陈子卬继续说道,“鬼好像对人没有什么大的危害吧,那为什么要把他们聚集起来放置一处?”
“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人死后产生的灵魂无处可去就到处流浪,祸害人间,”母亲眼睛微眯,里面翻腾着思索的光,“后来灵魂越来越多,甚至和人有着分庭抗礼的实力,自此人间灾祸不断,阴阳秩序大乱,人类的生活也被打乱,这种场面一直到某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突然崛起了几位人族大能人物,他们合力创建了一种秩序,那就是亡灵洞”
刘玉蝉继续说到,“那些大能人物的弟子就开始将福音带到人间,用一些矿物筑起或者挖开山洞模样的洞穴,将危害人间的灵魂尽数拘禁起来,然后这个秩序也就流传了下来,后来人死后亡灵就被牵引到洞里面,直到灵性物质散尽灵魂消散为止。”
“大能人物?那该是多么辉煌的人物啊…可称一代天骄!”
“那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存在,那些人在上古时代可是被称为神明的存在!”
“那些人物又能里处理亡灵,但之后呢,亡灵怎么会情愿进去亡灵洞呢?”
“人死了尸体都想着有个归处,更何况灵魂了,再者说,每个城的城主最主要的责任就是监守该城范围里的亡灵洞”,刘玉蝉朝陈子卬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并不是任何家族都会有属于自己家族的亡灵洞,萧关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里好像只有我们陈家拥有属于自己的亡灵洞,所以,我们才能和城主走得近一些,你父亲也才能在短短十几年就将一无所有的陈家搬到萧关这个地方并且立足下来。”
“嘶,”陈子卬这时又想起了那只鬼的话来,“之前遇到的那位鬼先生跟我说过,咱们整个大周只有数的来的几个亡灵洞,但是照你的说法,好像并不是这样啊,是不是那鬼记忆混乱了?”陈子卬不解,除了认为鬼失忆外也想不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只要家族实力够强的话应该就会修建自己的亡灵洞。”
“嗯,有了实力便要给祖先一个安魂的地方!”
“不,”母亲眼睛颇为深邃地说,“为了传承!图腾法的修炼方法全部来自灵魂传承,每当有成年的后人出现家族会立马安排他进去找还没有消散的灵魂获得传承,具体怎么样,你应该…不知道。”说到这里刘玉蝉心有余悸地眼皮一跳。
陈子卬挠挠头,自己虽然接受了传承但当时的他并没有任何意识能让他记得这些,“我还真的不知道,只是见到了最早认识的一只鬼,也正好是救了我的那位。”
“嗯”刘玉蝉缓缓点头,“人死后灵魂在亡灵洞里还可以存在很久,强大一些的人甚至可以存在近百年!”
“那岂不是孤独的要死,但死都死不了了”
“不尽然如此,成为灵魂后他的意识会很快消散,留下的只是本能。”
“也就是说,像动物的本能是繁衍,而灵魂的本能是传承?”
“可以这样说。”
陈子卬没想到自己的世界竟有如此多的未知的东西,除了兴奋,他心里也燃起了熊熊的求知欲望。
“陈家的亡灵洞自修建后经过逐代先辈的修葺扩建,到现在已经深不见底了。”
“那母亲,你的家族呢?”
“呵,我要不是遇到你父亲,我也会像这些无知的村民一样了,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说起这些,母亲脸上荡开一层自然而然的骄傲和眷恋。
“父亲和田老差不多的年龄,但是父亲依旧感觉是在壮年,有着炼气境实力的父亲可以活得长久,但田老可能…”陈子卬皱皱眉头,“所以说那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拥有亡灵洞传承的家族越来越强大,生命力也远超一般人,而百姓仍然是百姓,强大与弱小之间的阶级固化会越来越牢固,底层的百姓世世代代为民为奴,拥有传承法的人有往更高层次爬的机会?”
“其实也有例外,有些没有家族传承的人也有获得传承的机会,比如说许东,他父亲用他的性命换来了许东的成就。”
“嗯,为什么?”
“他父亲曾为你父亲效力过,而且还救了你父亲一命,所以在许东十五岁的时候陈家破例送他进陈家的亡灵洞接受传承,后来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倒是个人物,修为竟达到了炼气境”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开创一个家族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早先立下亡灵洞秩序的大能也不会想到亡灵洞现在竟成了将人类分化为三六九等的标志吧…”陈子卬苦笑。
“不要把问题看得这样片面,你现在还小,认知不健全,所以对很多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而且,即便就是你说的那样,那这就是命运,人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但不是公平的!”
陈子卬陷入深深的沉默,他不知道在这样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人活一世的意义,他曾在离开萧关的时候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思考的结果除了对底层百姓的无限怜悯外从来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成为什么样的自己,摇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野花野草大树小树,“万物自其母体生来就是不同的,树落子为树,花落子为花,人呢,生来相同但环境却是天壤之别…”
“所以人生没有退路,就像河里逆流而上只为繁衍的小鱼,只有往前才能有自己种族活下去的机会。”
陈子卬心里念叨着母亲教导,反思到自己看问题的角度是有些片面,甚至负面,他单纯的心灵很容易将那些世间的不公之处无限放大,甚至放大到足以掩盖事实真相的地步,不过他不气馁,他很明白自己的不足,自己的见识和知识还需要很长的路去走,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能自省的这个习惯会让他走得稍微快一些。
马车顶上太阳高高挂起,陈子卬和母亲以及车夫下了车在树荫凉处简单地填饱肚子,马儿也寻着一片草地享用自己的午饭。
呼吸着充满生机的空气陈子卬一阵神清气爽,将脑海里面的胡思乱想抛开捡起一根棍子在手里左右翻飞模拟练枪,路边的杂草和树木在陈子卬棍下遭了殃,他一路疾驰过去身后便留下一步宽的路来。然后他跑上几十步就回过头来看看母亲,好像怕母亲丢了似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耍性子这么大。”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她心里倒是希望陈子卬一辈子就这样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陈子卬渐渐累了,跑到母亲身前和母亲一起漫步起来,等到马儿休息好了才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