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怎么还没煮饭？妈一走，嫂子你就这样对我和哥？”柴宁宁撅着嘴把包甩在饭桌上，自己啪嗒啪嗒走进客厅旁的卧室。

“今天不煮饭了，我要带圆圆回趟家。小妹你自己看着办吧。”秦玺站在一旁冲她笑了笑说。

柴宁宁像是被秦玺的笑容惊吓到，秦玺在家是不笑的，多数时间这个女人都以苦大仇深的面容来讨人嫌弃。特别是那两根本来秀雅的黛眉，皱巴成一对，就像两根蚯蚓在脸上爬，谁看了都觉得晦气。

她蹙着眉疑惑，“为什么？我哥又打你了？”

秦玺没理她，拉着圆圆把门一关，差点摔在赶来窥探的柴宁宁脸上。

她倒不是故意给柴宁宁甩脸色，而是要把原身在卧室内藏的钱给拿出来带上，要不然一走柴远又把她刚领回的工资偷出去喝酒，那岂不是亏了。

“嫂子，我跟你说，我哥不是故意打你。你也知道，喝了酒的人，下手没个轻重，也是正常的。”门外的柴宁宁露出了她那副惯常的假好人微笑。

秦玺白了一眼，正常？她看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喝了酒打人就理直气壮，你怎么不给叉会腰，啪啪鼓掌，自己哥哥牛逼坏了呢。

“唉，你要走就走吧，带圆圆去好好玩玩儿。我是你小妹，也管不着你，反正你在妈回来之前和哥好好处就对了。唉，今天上工好累啊——”木质的板门透音效果很好，柴宁宁劝了几句，啪嗒啪嗒踏着鞋离开。

秦玺从衣柜内和床垫底下一共翻出三百多红红绿绿的钞票，零零散散，甚至还见到几乎绝版的贰元和贰毛。

来不及把钱整理清楚，秦玺找出许久不背的小挎包，就把钞票往里面一塞，某些还鼓了出来，秦玺使劲用手压了压。她很少坐这样粗鲁且不规整的事，但却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挎包是原身的表姐在深圳打工买回送她的，翻了翻衣柜内的衣裳，秦玺选了一件比较整洁的红大衣披上，又把蒙灰的镜子擦擦，涂上一只过期的口红。

左右转了几下脸蛋，虽然额头上的纱布赫然而立，但整个人显得有血色多了。

“妈妈你在干什么呀？”圆圆揪着两根眉毛，满脸愁苦地担忧，“我们是要去外公家吗？”

“是啊。”

秦玺点头，照照镜子，她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小不点一直在看着，唯唯诺诺，跟她离婚前见到小三生的孩子差不多大，瘦的跟小老鼠似的。

秦玺真想问她：你妈是没给你东西吃吗？

她伸出手，“牵不牵着？”

圆圆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直着身体不敢动。

牵手？

圆圆在衣摆处擦擦手，把手递了上去。

妈妈自从醒过来就像变了人似的。以前的她，连多看一眼自己都会烦吧。记得前几次，去外婆家都是跟着妈妈身后，她基本上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秦玺不知道圆圆在想什么，她一把握住圆圆僵硬的手，背上挎包。

“妈妈，记得带手电筒。”圆圆弱声弱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提醒妈妈，但总感觉这样的妈妈不会知道外面路黑需要手电筒。

“哦，谢谢啦。”秦玺在床铺上翻了几下，翻出手电筒，打开门，便拖着圆圆走了出去。

而窝在椅子上休息的柴宁宁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秦玺一眼，直到秦玺出门，她才冷笑出声。走了就走了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还不是得被他哥逮回家。

秦玺的娘家在马路牙子旁，前几年她哥和她姐帮秦父盖了个两楼平房，与柴家隔了一个大队。秦友财养了两女两儿，秦玺是最小的那一个。三十七岁，梁金花才生下她，足足和她大姐相差十五岁。

秦玺小的时候是跟在哥哥嫂嫂屁股后面长大，家里那时候不算富裕，但生活上不愁问题，后面哥哥嫂嫂去深圳服装厂打工，才把她丢给梁金花照看。

日子越过越好，梁金花从水泥厂病退，专心照看小女儿，那叫一个宠得无法无天，十五六岁还挨在老妈妈床旁睡觉，就是上了县城里的高中才学会独立。可以说，这个秦玺就是被娇惯长大的豌豆公主。

全世界上的白菜似乎都会被猪拱，秦玺眼瞎替自己选好种猪的那一天。梁金花哭得昏天黑地，生怕秦玺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这一哭是有预见性的一哭，从那天以后，秦玺就在被柴远伤害，从心到身。

出了柴家，秦玺其实连南北都打不着头，半夜紧靠这昏暗的路灯。

好在圆圆很熟悉半夜出走的套路，在小孩的带领下，她们打着电筒，上了干道，沿着马路一直往北走，就能在干道旁找到秦玺的家。

时过九点，夜空零星点缀，月牙藏在云层之间，每隔四五分钟就有一辆呼啦呼啦的货车从干道旁驶过，拖着一圈刺鼻的尾气。

秦家大黄漆门上挂着瓦灯还亮着，这是梁金花专门为秦玺留的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或许是在一年前。这一年秦玺回家的次数不断频繁，还总是在夜间，梁金花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为女儿留灯的习惯。

秦玺站在灯光下，隔着木门听到梁金花的说话声。

一想起额头上还有个包，秦玺就忍不住拿手遮挡，出门急居然忘了带个帽子遮挡一下，这要是被老父亲老母亲见着，又是一顿心酸。

秦玺叩响门。

“去开门，是玺娃子又回来了。”说话的是秦父，语后，他微微叹息了一声。

门被梁金花打开，她以为又要见到垂头丧气的女儿，连到嘴安慰的台词都准备好了。

秦玺却在门口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妈，打扰了。我带圆圆来家里住几天。”

梁金花瞪着眼睛，秦玺有多久没笑了，这还是梁金花这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看着秦玺的笑容，只不过语气有些疏离。

打扰了，她几乎没有从小女儿口中听过这个词。

“玺玺，脑袋上包的是啥？柴远又打你了？”

“没有。我自己在田里干活锄头撞的，不是柴远。”秦玺笑着摸了摸头，拖着圆圆先进了屋。

在她背后，梁金花抿着唇不发一语。不必再问，谁都知道在柴家发生的事。

“妈，爸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正常，人老了睡眠本来就少。上楼吧，你明天还要去工地，早点睡。我去给你抱床新被子我前几天才去一大队弹的新棉花……圆圆，跟外婆睡，别吵着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