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二人皆已回到冬青的住处。

刘玄极昨日还失落涣散，今日却又意气风发。他小心地将冬青的画像收进胸口贴好，冬青看见便问道：“刘公子莫怕是要归去了么？”

“冬青姑娘，感谢你和阿妈相救，又让刘某睡好吃好，这再有几个时辰天就暗了，我若再不回家，恐怕姑娘不介意，我刘某也不好意思在这逗留了。”刘玄极牵好衣襟，转身对冬青做了个辑。

冬青心里想着，这书呆子脸皮也是挺薄的，挺好玩。于是故意说：“刘公子是急着回去做什么呢？莫非公子家中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刘玄极一听连忙摆手，苦笑道：“数年前我家还有钱的时候倒是有些媒人来提亲，如今我家是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了，哪还有什么牵挂，姑娘也是说笑了。”

“那好吧，走吧，我带你去和阿妈也道个别。”冬青说完便拉着他到了院子里。

玉艳正在院子里看花，这些花，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凡人挂在坟头上的清明花，只是稍施加了点法术，看起来也是很诡异。

“阿妈，感谢您和冬青姑娘的照顾，刘某这也该回家去了，您俩的恩情待我考取功名后再来报答！”刘玄极深深对玉艳鞠了一躬。

玉艳瞥了他一眼，问道：“刘公子，报答恩情就算了，你这回家，吃什么啊？难不成把四面墙吃了不成？”

“这……”这一问还把刘玄极问到了，对呀，自己回家，吃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回家吃空气吃土吗……“刘某……确实还未曾想过回家吃什么，本是想着回家就画画来卖的。”

“算啦，你别不好意思了，天下你这样的穷书生多得很，我见你人也老实，胸怀大志，就再帮你一把，门口有五只野鸡、一带大米，都是我们去行医时别人送的，我和冬青不爱吃肉，你都拿去吧，别还没有考功名就饿死了。”玉艳知道，挨饿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自己就是活活饿死的，虽然眼前这个书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她的心还是善良的，她不想看到别人跟她一样饿死，就去坟山逮了五只野鸡，把凡人供奉给死人的米，挨个挨个的坟上收集起来，收集了一袋米，最起码刘玄极带回家几天不会饿死吧。

还是玉艳想的周全！冬青心里挺开心的，自己都没有想到刘玄极回家之后吃什么。

“这……刘某谢过阿妈！”说罢便跪了下去，对玉艳磕了一个头，望着玉艳道：“阿妈大恩大德，刘某没齿难忘！”

这可倒好，一坛桃花酿下肚，美女见着了，吃好了，睡好了，还能拿野味和米走，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刘玄极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住的地方，就在荒山突兀的一个大院，院子外面不远就全是一座一座的坟墓。

“可别没齿难忘，我们行医之人救人也是分内的事情，如果把你救了又让你回去饿死了，我们内心也会不舒服的，快走吧，再不回去，天就暗了。”玉艳有些不耐烦，在阳光下呆了太久，很不舒服，她喜欢阴暗的地方，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偷看凡人，看着富贵人家享用丰盛的晚餐，她在角落里悄悄地流口水，许多富贵人家屋子角落里有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渍，大多都是像玉艳这种饿死鬼在偷看他们吃饭的时候流下的口水，这种口水一般都会招阴鬼，因为有饿死鬼在这流口水，说明这家人晚上吃得好，便会有更多的饿死鬼找到这里，他们挤在一起，有的躲在门背后，有的趴在横梁上，有的就躲在桌子底下闻闻骨头香，要是家中有将要病死的人或者是有将要出生的小孩，饿死鬼会附在将要病死的人身上、躲在胎盘里，吃进凡人肚子里的东西，他们就捡起来舔舔闻闻，虽然不能吃，舔舔都觉得自己终于吃了一顿好的了，当然也会流口水，黏糊糊的口水留在人肚子里，多半会显得肚子肿胀，只要病人死了就会带进棺材或者孩子生出来了连着口水一起带出来。

“刘公子快请回吧，回家了记得多画字画去卖钱维持生活，万一发财了也可以来找我们，捐献点善款给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买药治病，有的药材我们采不到也是要花很多钱去买的。”冬青扶起跪着的刘玄极，轻盈的红纱贴着刘玄极的脸，让他有点神迷。

院子里几片红叶飘落，刘玄极掸了掸腿上的泥土，走出了院子门，又回过头，朝冬青和玉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将野鸡和米背上，踏着荒山的茅草，一路没回头，他怕回头看到冬青清秀的脸又舍不得走。

山风轻轻吹来，吹散了冬青和玉艳的房子，露出了一片荒冢，原先工整的院子已看不见，只有坟头上孤独的飘着清明花……

“啊哟……”玉艳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往荒草上一躺，就消失在地上了，冬青也跟着她一起消失在荒草中。

阴暗的棺材中，玉艳和冬青挤在一起，玉艳嘴里啃着钱纸，边吃边对冬青说：“冬青，这家钱纸不错，味道可以，还蛮有嚼头，你感觉怎么样？”

冬青拿过一片钱纸，吃了起来，笑着对玉艳说：“谢谢你啊玉艳，还想到了给那位刘公子送些阳间的野鸡和大米。我都没有想过他回去吃什么呢，嘿嘿！”

玉艳捏了一下冬青的鼻子，眼睛空洞洞地望着棺材盖说：“我是饿死的，弟弟也是像那位刘公子每年去考取功名，家里养不起就把我赶了出来，我一个弱女子，就这样活生生被饿死了，知道挨饿的痛，肚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两面皮磨来磨去，磨得嘴里都是又苦又酸的水，感觉到自己身体慢慢变虚弱，手动不了了，脚动不了了，然后嘴巴也张不开了，我死的时候不敢闭上眼睛，直到看到白无常和黑无常来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判官问我怎么死的，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白无常和黑无常说我是饿死的，就把我扔到坟头，守了这么多年的坟，我不想还有人也是这样死去，既然你要帮刘公子考取功名，那我这个做阿妈的，送点吃的给刘公子才能保证你能帮得上他啊……”

“哈哈，阿妈，你还真把自己当阿妈了哟，不错不错，入戏的速度还是可以的……”冬青伸出一根香，递给玉艳，“来，这是上次那家新坟刚下葬的时候烧的香，味道很不错，我想留着慢慢吃，今天就送给你吧！”

表面上看起来一片荒草的坟山，丝毫看不出下面有两个女鬼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