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歌穿戴整齐后到了大厅,抬眼一瞧,李嬷嬷正恭敬的站于圆桌的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端菜的小宫女。
“嬷嬷好早,辛苦了。”宋安歌知晓李嬷嬷为人,若是赠与金银作为赏赐,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便只是张口表达谢意。
“夫人客气,奴婢只是做自己分内之事,并不辛苦。"李嬷嬷轻声说道,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宋安歌伸出葱白似得双手,浸入盛着温水的雕花铜盆中撩拨了几下,一旁的宫女连忙低头上前递上洁净的绸缎帕巾,帮她擦干手上的水珠。
这才落座,眼瞧着桌面上青花瓷盘中放置着各色菜肴些许,分量不多,样式却琳琅满目。
李嬷嬷果真记得自己的饮食习惯,素食清淡为主,却种类繁多,瞧着也不寡淡,颇有食欲,醇香浓厚的鸡汤算是唯一的荤菜了,李嬷嬷掀起装有鸡汤的瓷盖子时,那浓香直扑进自己的怀里,恨不得马上一饮而尽。
宋安歌接过李嬷嬷递来的汤碗,拿起汤匙搅拌了几下,又吹了吹上面飘起的一层热气,试探的喝了一小口,瞬间她感觉整个人似乎都暖和了起来,味道不止没有肉类的油腻,反而透着一丝丝清香。
“嬷嬷,这鸡汤甚好,不像寻常鸡汤那般油腻,看来我要多喝几碗了。”宋安歌的话刚落地,就忍不住再舀起一勺子喝起来。
李嬷嬷见状,勾起嘴角温和的笑了,一旁的晏繆看到了也欣慰了许多,毕竟,她已经很久没好好的吃过膳食了。
宫中一向拜高踩低,瞧见李嬷嬷亲自到月仙殿中送膳食,太监宫女们又紧着对宋安歌和她宫中的奴婢们恭敬了几分。
用晏繆的话说,连去内务府领例银子都免了,自有些谄媚的狗奴才们巴巴的送过来。
又几日过去,宋安歌在院中乘凉,瞧着门口似乎来了人,起身一看,绿竹正挺着个大肚子,被个小丫头搀着缓缓走了进来。
“绿竹...绿竹。”宋安歌显得激动些,小跑着到了绿竹跟前细细打量着,好些日子未见,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遍一遍的叫着绿竹的名字,杏核一样的大眼内润湿了些水珠,却怎么都不肯流出来。
“小姐...小姐别哭,你要是一哭...绿竹也要哭了。”绿竹小脸圆润了不少,眼睛却和从前一样明亮,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都泪眼朦胧了。
“好了好了,快都别哭了,这才见面,怎么就都掉眼泪,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我去备些核桃瓜果什么的给绿竹丫头吃,走走....”杨妈妈见状也是感动,可夫人身子不好,绿竹又大着个肚子,实在不宜伤悲太过,所以赶快哄着她们进屋去。
“你这丫头哭什么哭,你一哭,夫人也得跟着哭,快进去吧。”晏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快进去。”
“我也不想的啊,可一瞧见小姐,我...我就忍不住啦,小姐.....小姐......”绿竹哭的更大声了,虽然怀着孩子,可这精神头还是这么足,连哭声都震耳欲聋的。
晏繆嫌弃的瞥了绿竹一眼,不屑的说道;“行了,别嚎了,跟猪叫似的,吵死了。”
“你说谁是猪,你说谁....你才是猪,你是,你是,你是!”绿竹也许和晏缪八字不合,两个人一见面就得掐架,此时的绿竹抹干净脸蛋上的泪珠,双手掐腰,挺着个圆圆的大肚子,瞪着满不在乎的晏缪。
许是见到晏缪一脸不屑的神色,绿竹小嘴撅的老高,不顾自己怀着身孕气的直跺脚,吓得杨妈妈和宋安歌赶紧连哄带骗的把绿竹请进了屋子,晏缪则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
一直都是这样,绿竹气的要死时,再瞧晏缪,依旧是一付不紧不慢的慵懒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予她相干一般。
进屋落了座,宋安歌赶紧拉着绿竹稍显圆润的小手开口询问道:“绿竹,怎么样,陆离对你可好?”
绿竹闻言,娇羞的笑了,脸蛋儿上浮起一阵红晕,小鸡啄米似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陆离不善言语,可他对我极好。”绿竹说起这话时,黑黑的眸子泛起了阵阵微光,那是幸福的神色,宋安歌看的清楚,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副模儿样,只是她盼着绿竹一定要比自己幸运,能一辈子都被这种幸福的光晕环绕。
想到这,宋安歌带着笑意,望着绿竹的肚子,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等着睁开双眼瞧一瞧这世界,孕育一个小孩子,一个和自己所爱之人的孩子.....
做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看着孩子哭,看着孩子笑,再眼瞧着他一天天的长大,自己一天天的变老,这种感觉很奇妙,宋安歌也想要体会,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看着宋安歌望着自己的肚子发了呆,绿竹立即知晓了宋安歌想到了什么,随即赶快转移了话题。
“小姐,梅儿呢?怎么没瞧见她?”
宋安歌收了收神,挤出一抹微笑说道:“哦...她去领些糕点了,马上就回来了。”
“哦,许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绿竹的话音刚落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近了,几人一朝门口望去,只见江梅儿双手托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几个精致的玫瑰酥,旁边放着些梅子核桃酸枣什么的。
“绿竹,快瞧瞧宫里面的梅子好不好吃,我刚刚偷偷尝了一颗,酸的很,你怀着身孕,想必爱吃,我就多领了些回来....”江梅儿边说边把果盘摆在绿竹面前的桌子上。
“爱吃,我就爱吃那酸酸的梅子,越是酸我就越是喜欢吃。”说笑着绿竹就拿起一颗裹着砂糖的梅子放入口中,品味了一番,甜甜的笑开了。
“的确够酸,若是不裹着糖,就更合我的胃口了,不过这样也好吃.....还是梅儿心细,帮我准备梅子,不像某些人,不气我我就烧高香了。”绿竹又往小嘴里送了一颗梅子,酸的皱了皱眉,吮了吮,随即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众人听后不禁笑了笑,只有晏缪不为所动,顿了顿朝绿竹说道:“梅子也堵不上你的嘴,呱噪!”
“小姐,你看她,哼!”
“你们俩啊....真是冤家,不斗嘴就不能活。”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杨妈妈与晏缪江梅儿便退出了屋子,好让两人说说体己话。
“小姐宫里的事,陆离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不易,可若是想在宫中立足,皇上的宠爱可是顶要紧的大事,皇上心中有你,但你也不可太任性,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别真伤了他的心,再加上宫中的莺莺燕燕会越来越多,万万不可失势啊,只要你跌下去一步,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女人想要取代你。”
绿竹难得认真的模样让宋安歌欣慰,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似乎一下子变成熟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又有什么好取代的,我不过是一个毫无名分的罪臣之女,谁又想取代我?”宋安歌声音微微沙哑,眼神闪过一丝落寂。
“皇后家势力不容小觑,小姐比我聪明,应该知晓,皇上不给你名分,是想要保护你,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立你为后为妃,不止马家会迫害你,宫中其他人也会拿你当靶子,加害于你......这些小姐一定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宋安歌听后久久未语,眼神木然的盯着窗外的云朵,缓缓说道:“绿竹,你可知他已不是从前的王爷了,他是君王,他手中握有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而权利似乎最能腐蚀人心.....而我与他的那点情意在他的江山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现在的宋安歌无权无势,如丧家之犬一般苟活于世,我在家世门楣上帮不了他,又无法像正常女人一般孕育孩儿,他厌弃我是迟早的事,即使现在还对我有所眷恋,怕是同情为多.....不过我不在乎了,只盼着有一日他能放过我,无所谓爱不爱的,人生苦短,谁和谁又不是过客。”
绿竹听后轻叹了一声,凑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宋安歌指尖儿冰凉,绿竹倒是一惊,握的更紧了,望着宋安歌失去神采的双目,慢慢说道:“小姐,老爷和大少爷若是在世,定不愿见你这幅神色,你既当日受皇上庇护活了下来,那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宋安歌听后,徒然的笑了,笑声悲凉,听不出一丝喜悦之感。
“后福...嗯...但愿把...”
“.....对了,二小姐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如今宋家就剩......”绿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安歌打断了。
“她....姐姐她....死了.....”宋安歌语气很平静,只是眼底不经意的泛起了阵阵悲凉。
听闻的绿竹更是惊讶,二小姐宋安宁那日偷入皇上寝宫之事陆离与她提过,可绿竹怎么都不肯相信二小姐会作出背叛她亲生妹妹的事情,二小姐自幼性子沉静稳重,对三小姐更是疼爱有加,怎会作出如此卑鄙之事.......
更让她惊讶的是,宋安宁被驱逐出宫后,竟然突然急病,就这么死了。
一切的一切怎么这么的怪异...
“小姐,二小姐是怎么死的?”
“说是坐着马车刚出京城人就不行了...若是..若是我拼死都要留她在身边或许.....”宋安歌眼尾微垂,掩不住的疲态,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的,可如今再提起,心中依旧闷痛。
恨意在她知晓姐姐离世的消息时瞬间荡然无存,唯一的亲人也去了,宋安歌的心空荡荡,再也填不满了。
“小姐....你是怀疑.....”绿竹抬眼发问.
“不是他,还会有谁,纵然姐姐想要攀上他,是姐姐的不是,可...可赶她走了便是,为何偏偏要取他性命,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