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闷热的不行,宫中暗红色的城墙重叠,把里面的人儿围的透不过气来,已经酉时,天儿还没擦黑,红彤彤的晚霞浸染了西边的天空,那刺目的颜色晃得人无法直视。
宋安歌跪在百花宫的庭院正中,身上穿着夏季薄薄的浣宫纱,虽然隔着几层裙纱,但膝盖处的嫩肉被暗灰色地砖上的小碎石膈的生疼,再加上这院子四周宫墙高耸,偶尔有些凉风也吹不进来。
宋安歌光洁的额头上爬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浅色衣衫也浸透了汗水,鬓间香汗阵阵,粘着几捋碎发,顺从的服帖在她苍白的脸颊上,陪她跪在院中的晏繆,手拿一支椭圆形的绫绢扇,一刻也不停歇的为宋安歌扇着凉风,可这团扇所发出的微弱小风,怎么能低得过这酷热异常的夏夜。
晏繆知道功效谨小慎微,可却也不间断,只是不停地摆着手中绫绢扇,希望能为宋安歌抵挡些燥热。
一直为宋安歌扇着扇子的晏繆早就大汗淋漓了,此时她手握团扇的手心儿浸满了汗水,湿漉漉的,有些打滑了,加上身上的疲倦,一个不小心团扇掉落在地砖上,发出一阵声响,宋安歌顺着她捡起团扇的手望去,手心处已经磨出了一个通红的水泡,白的发亮,看的宋安歌心疼不已,这傻丫头怎么也不吭声,这得多疼啊!
“好了,好了,别扇了……手都这样了,怎么不吭声……”宋安歌抓住晏繆想要伸手去捡团扇的手掌,声音有些微微沙哑。
“夫人,我没事,从前练功时比这要严重,不疼……”听到晏繆的回答宋安歌就更加的不忍了,她快速的拾起晏繆还要捡起的团扇,一把丢的老远,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不准再扇了,不准。”晏繆见宋安歌言辞果断,在这个档口,也不忍惹她气恼,索性也没再去捡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宋安歌发现晏繆总是不时的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期盼着谁的到来,她当然懂晏繆的心思了,所以伴着夜色中不时的虫鸣声说道:“别在望了,他不会来的,我现在在这百花宫的跟前儿跪着,是跪给所有人看的,倘若他食了言,让我早那么几个时辰起身,怕是乌仁图娅答应,那满朝的群臣也不会答应的。”
宋安歌眼瞳微凉,神色黯淡,纤瘦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一般。
听到宋安歌这样说,晏繆才算是彻底死心,不再左顾右盼了,只是陪着宋安歌静静地跪着。
“吱呀”一声,宋安歌面前的雕花木窗被打开了,乌仁图娅的贴身宫女吉娜小心翼翼的将掩着木窗的叉竿支上,露出屋子里面一片风景。
只见乌仁图娅正懒洋洋的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好似瀑布一般,一旁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大型铜器,器皿造型精美,面儿上刻有花开富贵的祥瑞图案,器皿呈现椭圆形,内里放置了许多的消暑冰块,那一颗颗晶莹的坚冰不时的透着凉气,徐徐上升,一旁的宫女则手持宫扇,不急不缓的将器皿中坚冰所发出来的凉气,扇向乌仁图娅的方向。
屋里屋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酷热难耐,一个凉爽惬意。
宋安歌与屋中的乌仁图娅对视了一眼,乌仁图娅神色淡然,瞧不出喜怒,不趾高气昂,也未心存愧疚,就那样静静的望着跪在她屋前的宋安歌。
才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天边儿竟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霎时间,微风骤起,天空黑蒙蒙的一片,还在闭目养神的乌仁图娅被一阵骇人的雷声惊到,一下子睁开了幽蓝的眼眸。
“去,把窗子关上吧,电闪雷鸣怪怕人的。”乌仁图娅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嘴,吉娜便渡着步子走到了木窗前,朝宋安歌的方向瞥了一眼,熟练的关上了窗子。
跪在宋安歌身旁的晏繆一见天气骤变,只怕要下起大雨,顿时就有些着急了,淋着自己到是不打紧,宋安歌身子本就孱弱,才被暴晒了一下午,如今要是再被冷雨淋上一晚,可怎么了得啊。
“怪不得刚刚那样闷热,原来是要下雨……这雨早不下晚不下,为何偏偏下在这时。”晏繆急得直瞪眼,可抱怨也抵挡不了大雨的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晏繆的话音刚刚落地,豆大的雨滴就拍打了下来,将这燥热的大地冲洗个干净,一股混合着土腥味的冷雨,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宋安歌面色惨白,身子有些支撑不住的颤抖,冰冷的雨水惹得她左摇右晃,却也依然跪在这满天的大雨中。
晏繆跪的双腿发麻,却也坚持着站起了身,她快速的跑到了前面的宫门前敲打着,拍打声与那暴雨声混杂着,显得十分的渺小。
“开门啊,开门!”晏繆一阵又一阵的敲击,终于唤出了一人,晏繆定睛一瞧,是吉娜,乌仁图娅的贴身宫女。
“大晚上的敲门,惊扰了我们娘娘可有你好受的。”吉娜的语气并不和善,歪着嘴,眼睛上下打量着晏繆,一脸的不耐烦,还因晏繆身上不断的滴答着雨水而嫌恶的后退着。
“姐姐可否借我一把油纸伞,你瞧……这雨下的这样大,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们家夫人身子娇弱,借我撑一撑,明早便还与姐姐。”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晏繆,为了宋安歌也是低声下气的放下姿态,客客气气的唤她姐姐。
“哦?身子娇弱……我怎么没看出来啊,白日她那般的趾高气昂,死活抵赖,我瞧着到是不娇弱啊。”吉娜翻着眼睛,朝晏繆冷笑一声。
“你当真要这般的不识人情吗。”
“我们娘娘可是险些被你们夫人推进池塘中丧命,不识人情的是你们夫人,活该!”吉娜一个回身便把房门关上了,晏繆吃了个闭门羹,她又不敢丢下宋安歌回去取伞,也只得悻悻的跑回到了宋安歌身旁,伸出双手,挡在宋安歌头顶,希望能帮她抵挡些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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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明亮辉煌,映的光华殿犹如白昼,屋外雨点噼里啪啦的坠着,好像豆子般击打着大地。
魏彬手拿拂子,站在光华殿门口的屋檐下望着这漫天的大雨出神,雨滴顺着陡峭的檐儿边倾泻而下,零星的水花溅湿了魏彬黑色的靴子和衣角儿,深色的锦布宫装被染湿了一大片,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公公,这雨下的这样大,淋了您一身,仔细着风寒,不如您去旁边的屋子休息着,我们几个在这守着就是了。”
魏彬闻言瞧了瞧与他说话的小太监,半天未语,心中明镜的知道他是在讨好着自己。
小太监见魏彬许久都未回话,心中怯了,怕是说错了话,思虑半响,想要回些补救的话,可一时间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似得,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眼前的人可是掌握着自己,乃至众多人生计的太监总管,说的明显点,朝中的官员都得要尽力讨好的人,自己怎么就如此心急的献殷勤呢,只怕这马屁没拍到屁股上,拍到马蹄子上了。
瞧见小太监吓得直哆嗦,魏彬才不急不缓的说道:“知道你们孝敬我,可服侍皇上是大事,是我,也是你们的头等大事,一刻也马虎不得,容不得出那么一点岔子,一夕福,一夕祸,都在转瞬间,明白吗。”魏彬声音高亢,眼神小而明亮,说实话,这下雨的天还真是阴冷,已经湿了的裤袜凉的的他腿疼,若是平时他早就会找人替了自己看守会儿,到无碍,可今日他察觉到皇上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一下午都在这光华殿中批阅奏折,膳食一律未动,茶水也未进分毫,虽未对任何人迁怒,可这明显不太寻常,殿中除了皇上,就是陆护卫,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入,思来想去,魏彬觉得这似乎与月仙殿的那位夫人有关,他也只盼着在这特殊的时刻,别出乱子。
“奴才明白!”一众太监听后都小声的回应着,害怕惊扰到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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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锦坐于高台上的漆金龙椅之上,细长的手指熟练的握着毛笔的笔杆,尖尖的毛笔头沾染着刺目的朱砂红,细致的在阅览过的奏折边批示着,他眉间微蹙,神色微凉。
“皇上,已经亥时了,可要用膳?”陆离站在一旁,小声的提点道。
慕容锦并未回答,依旧低着头,细细的查阅着折子。
陆离见状更加心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慕容锦将手心中的毛笔甩到了一边,打落了放在桌角的玉砚,撒了一地的赤红色,连带着几叠奏折也遭了殃,下饺子似得跟着落了地,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声响,惹得旁边的陆离侧目,
殿外的魏彬和一众太监侍卫无不吓得胆战心惊,知晓皇帝发火了,可谁也不敢推门进去,只能在殿外干着急。
殿内的慕容锦眼眸深邃而阴郁,修长的手指渐渐地握成了拳头状,清冷低沉的音调在这空旷硕大的殿内响起:“陆离,朕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皇帝!”陆离很少见到慕容锦这样外露自己的无奈。
“皇上别这么说,此乃无奈之举,罚夫人跪一夜,也比要了夫人性命强百倍啊!”陆离赶紧低头去捡那地上的毛笔,和散了一地的折子,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怎样安慰慕容锦。
拾捡折子时,无意撇到了要皇上重罚宋安歌的奏折……
毕竟宋安歌蓄意杀害妃嫔是她自己承认的,算是落实了,这嫔妃也并非她人,而是与大商利益共存的番邦公主,若是旁人,必死无疑。
这个惩罚不算重,但却也足以让宫中的众人知道,宋安歌已经受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