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凌晨两点，还没有消息传来。我出门前特意带了满满一盒烟，也只剩下了两支。多半是我吸的，程雯中间吸了两支，程笑笑也想凑热闹但是被我和程雯制止了。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基本上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也在面前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几年，没有感情，也有些感慨。两千五百万人将会死去，这座繁华的都市将变成一座死城。

到了三点多，程雯接到电话，却意外地是个极好的消息：计划取消。

后来我们才得知，确实是那个叫关明的男人，阻止了神明的降临。郑秋的事件——“神降”——就此落下帷幕。细节我没有打听，也没有兴趣，因为估计听了也不会理解，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不知道程雯把郑秋的事件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反而是这个各势力的集会让我很期待。我们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果。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程雯已经在众人面前竖立起了一定的威信。和道教不睦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相对的我们也得到了陈家的支持。刘嘉，李明哲，乔尼，我们接触到的人不多，但是都很重要，效果也还不错。毕竟扩大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拉拢其它人也不能急于求成。我和程雯在完全陌生的状态下登场，能够达成目前的状况，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

要说美中不足，便是这次“弑神”的计划没有实行。要杀死这么多人，所有参与者，无论多么坚强或者冷酷，都会产生一种背负罪恶的同伴意识，也会为我们继续扩大势力创造一定的有利条件。然而我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毕竟这种交换是相当不对等的，这么多性命也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我们开车回去，路上接到了强森和乔尼。到了住处，我们各自休息了一下。当天下午，各势力又进行了一次集会，象征性地宣布事件已经得到解决。所有的准备都是白费力气，各势力也白白跑了一趟，但是没有任何一方提出异议。郑秋的事就是重要到这个程度。

这时应该全力以赴解决程家内部的问题，就是程铁云和程伟强。但是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我们还要参与解决饕餮的事件。虽然我觉得干脆撒手不管比较好，不过妖后要我们尽量帮助黄文瑶，而从程雯的立场来说也必须要出一分力。这样也不能说全是坏事，只要解决这件事，程雯的名望就会再次得到提升。至于程铁云和程伟强那边，反正两人不会真心合作，时间长一点可能局面会产生变化，说不定反而更好。

饕餮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向着西北方逃窜——黄文瑶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觉得这个用词有些夸张。以饕餮的力量，就算是黄文瑶在，也没必要逃走。见到饕餮那个时候，我总是觉得她只是抱着玩耍的心态。如果她认真起来，我实在是不觉得我们有必胜的把握。

饕餮事件的规模小了很多。一起来到黄文瑶所指定的城市的，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有道教、梵蒂冈的骑士们，以及陈家。我们和道教是听从黄文瑶的指示，骑士们是因为答应了会出力，陈家的人会在场则是因为这个城市属于陈家的势力范围。各势力来的人也不多，因为这一次是追击，并不像郑秋的事件那样是阵地。

道教来的是掌门、一名长老和五个年轻的“行者”，一共七个人。那个讨厌的总管并没有出现。在饕餮面前，“行者”们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我猜他们带年轻人出来，主要还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积累些经验。

梵蒂冈为了郑秋的事，把十三个骑士都派到了中国来，这时留下了四个，其它的都回去了。当然第一骑士乔尼是在的，强森因为是他们中唯一懂中文的，也一起留了下来，另外两个骑士都不到四十岁，比乔尼和强森的阶级要低，听从两人的指示行事。骑士们留下来的理由是查找关于玛格丽特的线索，在饕餮的事情上帮忙只是出于所谓的国际主义精神，另外为中国多出一分力，也算是卖个人情，可能会对他们的调查有利。

但是他们的方向大概是错误的。程笑笑后来对我们提到，一直以来都有个传闻，说是郑家饲养着一头吸血鬼。因为郑家向来对妖物深恶痛绝，所以这个说法也没有人当真，多数人都认为只是不怀好意的污蔑而已。而且也没有人见过所谓的吸血鬼。但是在当时的场景，以及玛格丽特出现的时机，这个传闻就不能轻易忽视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骑士们应该能够轻易探听到这个消息。所以他们应该去东北郑家的势力范围找线索才对。但是他们还是一起到西北来了，打着帮助解决饕餮的旗号。我们都心知肚明，乔尼是为了程雯才会来到这里。强森也明白，所以总是皱起眉头，带着担忧的表情。

陈家只来了家主一个有实力的人，其它人都是随从。他叫陈文昊，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郁郁寡欢，很少说话。陈家由陈婆婆主事，他是陈婆婆的侄孙，不过是个坐在家主位置上的摆设。这一次他到这里来，也只是个象征而已。陈家在饕餮的事情上并不热心。

不过既然来到他们的地盘上，至少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这边的接待都是由陈家安排的。不知是他们想得周到，还是为了搜索方便，黄文瑶住在市中心的一家大酒店，其余四家分别被安排在城市边缘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租来的别墅或者公寓里，车子也准备好了。安顿好之后，我们都被召集到黄文瑶住的酒店里碰头。

“饕餮现在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黄文瑶对众人说道。“各家尽快开始搜索。一旦发现，立刻触发这张符，我会尽快赶到。”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灵符，由陈家的下人接过，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张。我看了一眼，上面弯弯曲曲布满了笔划，也不知道是字还是画。原来说道士会画符，不是说笑的。

“这东西怎么用？”趁着强森在给其它三个外国人解释的空档，我低声问身边的程笑笑。

“注入一点灵力就可以了。”程笑笑也低声回答。“只是个通知的作用。”

“也就是说我用不上了。”我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程雯低声说。“反正我们要一起行动。”

于是我和其它人一样把灵符收进怀里，这时陈文昊开口问道：“剑仙能否指示一下具体的方位？”

黄文瑶摇摇头，很镇静，并没有因为被揭露了短处而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我只能通过占卜确定它在这个城市里，具体的地点尚不明确。”

占卜？这听起来有点骗人的感觉。不过没有人提出疑问，想必她的占卜相当准确吧。

“至少我们知道它的样子。”强森说，然后看着黄文瑶有些犹豫起来。毕竟当时的饕餮和现在的黄文瑶是一模一样的。

“没有用。”黄文瑶断然道。“饕餮的样貌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无法确认。我给你们这张符，也可以作为信物来用，有必要的话可以用来确认身份，免得被饕餮伪装成你们中的一个人混进来。”

“还有别的特征吗？”陈文昊又问道。

“基本没有。”黄文瑶回答。“如果它故意隐藏实力，凭你们的力量还无从分辨。”

“那要怎么找？”强森的语调有些不客气。确实，没有确认的手段，即使和饕餮擦肩而过也发现不了，这种搜索肯定没有意义。

“凭着它的习性。”黄文瑶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不过并没有生气。“饕餮和其它妖物不同，要狡猾得多。它的习性非常恶劣，虽然不会漫无目的地杀人，但是它会巧妙地隐藏在人群中，挑拨，引诱，都是它常用的手段。有它在的地方，一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只是不会很明显。另外它有时也会有意暴露自己，引诱能够察觉的人。所以各位要仔细搜索，发现异常时不要鲁莽行事，直接通知我。宁可判断错误，也不要冒险。”

“饕餮到这个城市里来，有什么目的吗？”我问道。瞬间所有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大概没想到唯一的外行人也会有胆量和剑仙说话。

“它是最为凶恶的妖物，会被阴暗的东西吸引。”黄文瑶一视同仁地回答了我。“一百年前，我封印了它，直到最近两个月才又出现，想必是受到郑秋那件事的影响。它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应该也是这个原因。至于它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也不清楚。”

看了看没有人再提出问题，黄文瑶向道教的掌门问道：“封印的素体是谁？”

“什么意思？”强森皱着眉头打断了问话。“需要祭品吗？”

这次是道教的掌门回答道：“不是。饕餮是杀不死的，所以每次它出现时只能采取限制的手段，将其封印在一个纯阴女体之内。”

“那个女人会怎么样？”强森逼问道。

“不会怎样。”黄文瑶说。“不过还是意志坚定、灵力高强的人为好。”

“听起来很危险。”强森说。

“道教向来如此处理，从未有过意外。”道教的长老语气很不友善。果然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排外。

强森不再作声。道教的掌门指着赵筱雅说道：“这是我的亲传弟子，在新一代弟子中实力最强，就……”

“不行。”黄文瑶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开口打断了掌门的话。“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不能用。”

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强森也呆住忘记给其它人翻译，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黄文瑶居然一口说出了这么私密的事，让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赵筱雅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道教掌门瞪着赵筱雅，一肚子怒火无从发泄。刘嘉则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道教向来管教很严，尤其是年轻弟子戒律相当多，也是为了避免男女私情于修炼有碍。而且赵筱雅虽然年纪不满二十，也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望，这一下可是让道教相当丢脸。而且这事肯定没办法保密，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恐怕掌门之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了。道教这几天接二连三地丢人现眼，我们也乐得看热闹。

“你叫什么名字？”黄文瑶向刘嘉问道。她根本不在意气氛的尴尬，有些不耐烦。或许这种凡尘琐事，是入不了剑仙的眼的。

“我……弟子刘嘉。”刘嘉没想到黄文瑶会向她说话，一时有些局促。

“过来。”黄文瑶向她招手。

刘嘉看向掌门，掌门黑着脸点点头。刘嘉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走到黄文瑶身边。黄文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闭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黄文瑶睁开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力量差了点，但是潜力相当不错。”黄文瑶对刘嘉说。“就是你吧。”

“这……是……我明白了。”刘嘉畏惧地回头看了看掌门的脸色，回答道。

“还有问题吗？”黄文瑶环视了一下，见没有人再说话，便扬了扬手，说：“搜索的工作尽快开始。你们去吧。”

来到停车场，由我开车，程雯和程笑笑坐在后排。车子刚开上马路，程雯和程笑笑就在后面开始笑了起来，越来声音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我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打开双跳灯，回头看着她们。程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那个掌门的……样子……还有赵筱雅……”程笑笑见我回头，一边笑一边对我说。

“喂，这不太厚道吧。”我吐槽道。

“哼，什么厚道不厚道的。当初他们找我们麻烦的时候厚道了么。”程雯好不容易收起笑容，擦着眼泪说。“道教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结果自己弟子都是一塌糊涂。果真像饕餮那时说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名门人士作为人们羡慕嫉妒的对象，他们的绯闻向来为人津津乐道。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心态。就算明知这种行为很有点龌龊，我还是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程笑笑缓过了气，说道：“这可真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哪。”

我重新开动车子，笑着说：“这下赵筱雅的威严一落千丈，作为她师父的掌门也跟着丢脸，刘嘉倒是占据了个重要位置。这也不错。”

作为道教中唯一对我们有好感的人，刘嘉的威望提升，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而且这下她更会被排挤，更会倾向我们这边。我边开车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