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不够么？我快速思索着。陈家已经明显表露出了对我们的好感，之后必须再接触一下拉近距离。只要今天的事情能够说得过去，因为陈家的原因，道教应该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对我们下手。最关键的是，程雯自己要没有罪过才行。

“雯小姐，今天有剑仙前辈在，陈婆婆说得也没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刘小姐也替他道歉了，何况这事确实还不到拿命来还的程度。”我对程雯说。

“什么意思？”程雯没想到我会反对她，有些惊异。

我故意露出有些夸张的笑容，从身后拔出短刀，说：“留下一只手，也就差不多了。”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吸气的声音。程笑笑仍然不知所措。刘嘉也对我的话大为吃惊。黄文瑶紧锁眉头盯着我。人就是这样，一直说杀人什么的，没什么感觉；反而是这种伤害的行为，更能引起反感。

这样就好了。所有的仇恨集中在我身上。到了万不得已，只要把我交出去，就能给这件事一个交待，而程雯从道理上来说依然是安全的。

程雯眼中怒气一闪而过，看来是明白了我的想法。她略微思考了一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轻巧地转了个身，踩住了总管的右手。鞋跟刺穿了他的手，把他钉在地上。他仍然一动不能动，只是像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混合着程雯的笑声，在大厅里飘荡，听起来分外诡异。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们又是共犯，我的想法基本上落空了。当然，她是为了不让我独自遇到危险才这样做的，我还是很感激。

大概这也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吧。我低下头看了看，准备动手。既然摆出了嗜血的性情，这时就决不能犹豫。不知道这把刀有没有锋利到可以切断骨头……

然而我被阻止了。一只干瘪的手指，搭在我拿刀的右手手腕上，却已经让我全身都不能动。那只手指放松了些力道，我才能够回过头，看着陈婆婆的脸。

“年轻人，别太过火了。”陈婆婆依然带着和蔼的笑容。

我向陈婆婆身后看去，发觉道教“行者”里的两个男人已经绕到了我的背后，有点摩拳擦掌的感觉。想必是要出手袭击我。程雯的精力应该都放在戒备道教掌门的身上，大概无暇关注到这一点。陈婆婆一方面阻止了我，不让我得罪得太严重，另一方面其实是从他们手下保护了我。这也让我明白，陈婆婆感兴趣的不止是程雯，也包括我在内。

陈婆婆已经亲自出手，这样一来，我们也不能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件事情就此算是告一段落，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

程雯把鞋跟拔出来，回到我和程笑笑身边。总管一被解除禁制，立刻痛得在地上打滚，被两个道教的人扶起来离开了。出了这样的事，气氛十分僵硬，我们也没办法继续留下，只能先准备离开。

程雯的鞋子上沾了些血迹，在黑色皮革的反光下，并不十分显眼。我几乎是反射性地，对正要离开的程雯说：“雯小姐，请等一下。”

“嗯？”程雯抬头看着我。

我单膝跪在她脚边，抽出上衣口袋里作为装饰的手帕，仔细地替她把血迹擦干净。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我把手帕随手抛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向她点点头。她脸上带着红晕，似乎有些想笑，不过忍住了。我和程笑笑跟在她身后离开，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

我们来到地下停车场，仍然是程笑笑开车，我和程雯坐在后排。这车是郑家准备的，并不是程家的东西。郑家这次下了大本钱，给各个大势力租了车子和住处，考虑得还算周到。

一直到车子开上马路，程雯才开口说话：“你还真是不可救药啊。”

“我？”虽然大概猜到她指的是什么事，我还是假装糊涂。如果她就此放过我，那就太好了——可惜那只是我一厢情愿。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萝莉控，没想到你的‘口味’更独特啊。”程雯笑了起来，程笑笑也笑出了声。

“这话说得过了吧。”我苦笑着说。

“你是‘M’吗？”程雯说。

“喜欢高跟么？” 程笑笑在挖苦我的时候很能跟上节奏。

“或者是丝袜？” 程雯继续。

“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恋足吧！”程笑笑接上。

我被她们像是商量好的唱和说得哑口无言。

“你的习惯太不好了。”程雯却叹息着说，语调中有些伤感。“你总是把自己放在微不足道的位置上，还一定要扮演坏人的角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要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的，更相信我一些吧。”

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

程雯的语气转为严肃：“而且你是要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抬头挺胸怎么行。无论你怎么做，你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你必须要习惯这一点。”

车子里沉默下来，有些尴尬。程笑笑不时地从观后镜里窥视我们。过了好一会儿，程雯才又开口，语气恢复了慵懒和威严：“今天收获如何呢？”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实际上是要我做总结报告的意思。她越来越有王者风范，我和她的刻意培养是一方面，她自身的成长才是主要的因素。这其实是很辛苦的。我们对此都感到高兴——虽然这也意味着她要失去很多东西，比如程笑笑的亲密无间，比如我的恣意妄为。

我从头开始仔细回想：“日本的阴阳师似乎有什么其它的目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有可能的话最好查一下。”

回答我的是程笑笑：“只能尽力。那边的消息来源很少。”

“李明哲是这么冲动的人么？”我继续考虑着。“竟然主动出手帮忙，看起来是个好战的家伙。”

“他是有些冲动，不过还不至于到无脑的程度。”程雯说。“不只是他，今天出手的人，都是有信心全身而退的。除了我吧。”

我疑惑地看向程雯。程雯看了看我，又看了下驾驶位的程笑笑，于是我明白了她是在担心我们两个。凭实力，她应该在李明哲之上，只是想要保护我们，所以那时出手才有些不情愿。

“郑雪宜和张姝涵，郑秋的妈妈，似乎有些什么特殊的关系。”我转移了话题。“不过大概和我们没关……”

“特殊关系？什么意思？”程雯好奇地问道。程笑笑也在观后镜里看了我一眼。果然八卦是女人的爱好。

“似乎是拉拉吧。”虽然觉得没意义深究，我还是要满足她们的好奇心。“至少郑雪宜应该有这个意思。”

“哎？”程雯和程笑笑一起发出惊奇的声音。

“真的吗？我怎么没发现？”程雯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女人对这种事不敏感吧。”我笑着回答。就像女人很容易发现gay一样，男人对拉拉的判断力也相当好，应该是生物学上的本能。

“今天……道教的冲突是不是有些冲动了？”程笑笑插口问道，声音有些懦弱。

“有一点。”程雯说。“不过没有办法。”

恰好遇到红灯，程笑笑停住车子，回头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接口说下去：“我们要出头，道教必然会对付我们。今天的冲突是他们挑起的，没办法避免。”

程笑笑有些似懂非懂地回过头去。交通灯转绿，她继续开车，没有多问。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说很危险。”程雯说着，转头看向我，目光中有些担忧。她是没有退路的，我也没有。我微笑着，把手心向上摊开。她把手合上来，我们手指交叉握在一起。

这样停顿了片刻，程雯转过头对程笑笑说：“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找你爸爸吧。”

程笑笑僵硬地笑着说：“这话说的，好像是……”

程笑笑没有说完，程雯平静地接了下去：“好像是交待后事？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

空气很沉重。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不用想太多。陈家看来对我们很有兴趣，这样道教也不会轻易出手。在目前阶段，应该尽快想办法和陈家结成同盟。”

“陈、程两家虽然没什么交情，一直都还算相安无事。”程雯说。“陈家和道教表面上关系还是可以的，暗地里一直在互相争夺统治地位。大概陈家也是想利用我们牵制道教的势力。”

“可以说我们两边是互有需要。”我说。“应该会一拍即和，不过还是要小心不要被陈家吃掉了。”

“再说道教那边也不是一无所获。”程雯说着，突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看向她，她的眼神里带着调皮的笑容。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态度。

“刘嘉？”我说。“虽然这是不错，但是恐怕她要发挥作用还要相当长的时间。到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在意我们的人情，仍然很难说。”

程雯坏坏地一笑，从观后镜看到程笑笑的眉眼也在笑。我哪里说错了么？

“另外虽然她帮忙求情，十有八九反而会被那个什么总管忌恨。另外她也忤逆了掌门的意思。”我思考着。“这样她就会更加被排挤。是想办法直接把她拉到我们这边，还是等待她能发挥作用，到底哪个更好，实在是很难说……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程雯轻咳了一声，收起了笑容：“你说得不错。不过你没有注意到，她对你很有好感。”

这我倒是完全没有想到。仔细想想，她之前对我有成见，不过后来我请求程雯帮忙救她，这种反差应该起到了一定作用；在她被抓住那一小段时间，只有我在场，大概所谓的“吊桥效应”也多少有些影响。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让她对我有好感的因素。何况……

“你不是说她喜欢着哪个师兄么？”我问道。

“也只能说是有好感的程度。”程雯说。“虽然她从年纪上来看已经成年，但是情商这一面还只是情窦初开而已。今天你又表现得太过显眼，虽然作为英雄来看有点另类，她还是没办法不注意到你。”

程雯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程笑笑。程笑笑也转开了眼神，不再看着我们。

“我太过显眼？”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真没自觉。”程雯撇了下嘴。

“你是全场唯一的一个外行人。”程笑笑在前面答话了。“偏偏是你，第一个认出了饕餮；虽然你没办法动手，却是第一个表明了战意的人；等到黄文瑶出现，你又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这还不够么——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笑笑只是随口一问，我却没办法回答。不知道程雯希望她了解到什么程度。我看向程雯，程雯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会告诉你爸爸呢？”

“这……”程笑笑很意外，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

“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不想让你为难。”程雯说，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威严。“所以，暂时还不会告诉你。”

程雯的口吻并不是商量，只是宣告。程笑笑沉默下来。过了好久，程雯才又开口，把话题转移回来：“本来她对你很有好感的，可惜你最后折腾得太过火，大概减了些分。”

她说的应该是我想要切掉总管的手的事情。当时是形势所迫，也没有办法。总比程雯直接杀了他要好得多。至于她对我的好感，随她去吧。我虽然欺骗和利用过很多人，但是我不想利用她这种心情。

“要用美男计么？”程笑笑插口问道，语气中虽然带着笑意，还是有些紧张感。

“别闹了。”我苦笑着说。“我可不是美男。”

程雯也笑了起来，似乎多了些安心的成分。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我总结了一下。“首先是和陈家取得联系，同时防范道教的手段。”

程雯没有说话，只是在思考。

“另外李明哲这个人，还是有些冲动，而且应该和李家的家主有些分歧。”我继续说道。“可能会有挑拨的机会。刘嘉那边，最好暂时放开不要有什么动作。”

“还有一个人。”程雯思索着。“在你替我擦鞋的时候，你没有看到，我看到了。就是那个梵蒂冈的圣骑士，乔尼什么的。”

“他怎么了？”我问道。

“他的眼神很狂热。”程雯说。“似乎是个欲望强烈的人。”

我没有说话，心里感觉像是被抓了一把。这个人的实力很强大，恐怕还在程雯之上。能够拉拢他，将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欲望，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是这就意味着程雯要去勾引他。

开始时我是用对待玩具的态度来对待程雯的，但是现在我对她的感情绝对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虽然我还说不清楚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她依偎在其它人的怀里，即使是想像我也已经不能忍受。

但是这是她自己的道路。如果她想要不择手段向上爬，我没有理由阻止她。理智和感情二选一的时候，还是很痛苦。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感觉到程雯和我握在一起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夹了一下我的手指。我回过神来看着她。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她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我会想办法把他拉过来，但是绝不会做出卖自己的事。”程雯的语气很严肃。“如果要我回到原来的生活里，我宁可……”

她没有说完。确实，如果她这样做了，那和程森还活着的时候，区别也不大了。那我们所做过的一切，全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她看着我，表情很认真。我也感觉到心里踏实下来，微微一笑，把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她怕痒似的缩了一下，垂下眼睛，脸上飞起一阵红晕。一时间让我也看得有些痴迷。

余光看到程笑笑通过观后镜扫了我一眼，不过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