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又是风平浪静，我们也没有与其它势力再有接触。听说郑秋身边那个叫关明的男人倒下了，不知道是伤还是病，搞不好和李明哲那次挨打有关系。郑秋的情况也在关明失去意识的几天里急剧恶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在我们这一方面，程铁云和程伟强迟迟没有现身，背后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实际上现在去程伟强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程雯的实力足够对两人进行直接的威压。当然两人联手，程雯还是没有太大胜算，不过这两人绝对不会实心实意地合作，这也是我们的优势。但是现在程雯被郑秋的事情缠住了脱不开身，程笑笑的立场又让她没办法过多参与进来，我在这种场合则是基本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暂时不管他们。

为了平衡各处的力量来启动魔法阵，一些势力被分散补充到各个薄弱的环节。因为我们这边只有程雯一个人，现有的力量最弱，所以来帮忙的也是最强的人——两个圣骑士，其中一个就是作为最强战力的乔尼约翰森。另外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黑发，留着不算太长的络腮胡，名字叫强森保罗。他的中文说得非常流利，但是听起来总像是有四川地区的口音。后来闲聊的时候知道，他的妻子是华人，他的中文就是从妻子那里学来的。至于乔尼，他基本不会中文，我们的交流还是通过强森的翻译进行的。

孟东陪着乔尼和强森先到我们这里拜访了一下，打了个招呼。之后又过了几天，据说郑秋的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他们从上午就来到我们这里开始待机。互相问了好之后，他们用德语说了几句话，我们完全听不懂。

之后强森向程雯说道：“程小姐，我们想打听一下关于那天的怪物——你们叫做‘饕餮’——的事情。”

“好啊。”程雯平淡地回答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你们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这种强势到目空一切的态度，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按照程雯的说法，我在众人面前替她擦鞋的时候，乔尼露出了极端狂热的目光，应该是对女王气质的程雯非常有兴趣。我们虽然提起过要想办法把乔尼拉到我们这边来，不过程雯并没有和我商量过具体要怎样做，应该是考虑到了我的心情。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大概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当一个观众。

既然程雯说过不会用勾引的手段，其它的引诱恐怕也难以产生效果，那就要直接在气势上压倒他，才有可能让他倒向我们一边。但是程雯自己也承认，乔尼的实力还在她之上，要实现起来难度相当大。

强森回头和乔尼说了几句话。乔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程雯，而程雯则是专心注视着手中的茶杯，有点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完全没有受到乔尼的影响。我和程笑笑坐在一旁陪着。

乔尼没有说话，强森继续对我们说：“据我所知，‘饕餮’是中国一个上古食人凶兽的名字。那天的怪物就是它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程雯略微看了他们一眼。“妖物的历史，没有人能查得出来。这和我们要采取什么行动有关系么？”

“这……”强森很意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好吧。我们想知道的是，那时我们这边人多势众，为什么不当场杀掉它？”

“这也需要问么？”程雯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

“什么意思？”强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程雯看了我一眼，我接下去解释道：“就算我们人多，实力也未必足够和饕餮一战。即使能够战胜饕餮，代价也太大了，在场的人恐怕要死掉一大半。那‘神降’的事又要如何解决？”

“‘神降’？”强森问道。

“就是郑秋的事。”程笑笑插口道。“在你们那边被称做‘天使降临’。”

强森考虑了一下，又和乔尼说了几句话，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强森又问道：“后来出现的长相一样的那个小女孩儿，是叫黄文瑶？她的力量很强大。”

“‘剑仙’黄文瑶。”程雯说。“有着这样的称号，力量强大是当然的。”

“她是什么人？”强森问道。

“她是五百年前飞升的仙人，这一次就是为了饕餮的事情来的。” 程雯这一次示意程笑笑做了回答。

“‘飞升’？‘仙人’？”强森一脸的不解。

“文化不同，解释起来有些困难吧。”我笑着说。“总之她是我们这边的人，地位极高，能理解这一点就可以了。”

强森又和乔尼交流了几句，再次提出疑问，语气比之前更加严肃：“那时突然间变成黑夜，饕餮口中提起了‘玛格丽特’这个名字，你们对此知道些什么吗？”

似乎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程雯这时才有了点感兴趣的样子，回答道：“一无所知。不过看起来是帮助我们的。怎么了？”

强森和乔尼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争论什么。最后看起来强森屈服了，向我们解释道：“这个名字，和我们追踪了几百年的‘夜族’女王是一样的。”

“‘夜族’？”程雯露出疑问的表情，不过是向着程笑笑的。

“是他们对在黑暗中行走的怪物的统称。”程笑笑思索着回答道。“要说是女王的话，只可能是指吸血鬼。”

程雯满意地点点头。强森继续说道：“根据教会的文件记录，我们骑士团曾经多次对她进行讨伐，有几次还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虽然对夜族的势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是她本人却一直没有被捕获。大概两百年前，她突然消失了，之后再也没有得到关于她的情报。”

“你们怀疑她到中国来了？”程雯问道，语气恢复了平淡。

“很有可能。”强森说。“而且当时的异常变化，也和夜族的能力非常相似。”

“你们要再次讨伐吗？”程雯用很冷淡的语调问着，目光转向窗外。

强森被程雯的态度有些激怒，大概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他们。乔尼虽然不懂中文，但是气氛还是读得懂的，拍了拍强森的肩头，让他冷静下来。

“她非常危险。”强森缓了口气说。“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再次召集十字军。”

虽然他没有直接把怒火发泄出来，但是这种说法已经有了很浓的威胁之意。然而程雯依然不为所动：“那祝你们成功了。”

强森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脸涨得发红。乔尼也有些愤怒，不过程雯果然没有看错，他的目光带着许些兴奋的神色。空气很僵，没有人说话，程笑笑连大气也不敢出，担忧地交替看着程雯和两个圣骑士。

这里还是需要缓和一下，我想着，开口圆场道：“‘玛格丽特’这个名字虽然不常见，也不是很特殊，或许只是同名而已。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就算是这样，按照当时的情况，她仍然是个拥有巨大力量的怪物。”强森脸色有些缓和，但是言语上仍然很顽固。“这样放着不管，太危险了。”

“这倒也是。”我看向程雯，程雯点点头，于是我说道：“我们如果得到什么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强森想了一会儿，和乔尼说了几句话，乔尼点点头。他又回头对我们说道：“谢谢。”

这一场会谈下来，乔尼一方完全没占到主动，程雯则是稳如泰山，可以说取得了一点点优势。但是要彻底压倒他还差得远，不能大意——正当我这样想着，乔尼和强森说了几句话，强森争论了几句，被乔尼皱起眉头打断了。强森有些无奈地对我们说：“如果‘天使降临’的事件解决得顺利，我们会在中国多停留一段时间，调查一下关于玛格丽特的情报。饕餮的事，我们也会帮忙的。”

程雯没有理会强森，直接上下打量了下乔尼，然后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笑容，高傲中带着妩媚：“那就多谢了。”

乔尼脸上一瞬间露出了痴迷的表情。他终于还是被自己的欲望打败了。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想卖给程雯一个人情，另外也想树立自己见义勇为的美好形象。可惜这种想法让他完全被程雯的气势压倒，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我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只有程雯看了我一眼，其它人都没注意到。

之后我带他们到准备好的两间客房去休息。其实并不是真的要他们休息，只是让我们和他们两个团体分开，拥有各自的空间而已。毕竟互相不熟悉，非要聚在一起只会尴尬。

“今天我的表现如何？”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喝着茶，程雯带着笑问道。“气势还不错吧。”

“那是装出来的？”程笑笑有些傻眼。“我当时都快喘不出气来了。”

“也不完全是装的吧。”我笑着说。程雯点点头。

“啊……”程笑笑交替看着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雯突然放下茶杯，扑到程笑笑身上抱住了她，让她发出小声的惊呼。程雯闭起眼睛，在她身上闻来闻去，说：“在你们面前，就让我放松一下吧。最近还真挺累的。”

程笑笑有些脸红，过了片刻也咯咯笑起来。既然程雯没有赶我走，我也就在旁边带着笑意看着她们。这时的程雯更符合她的年纪，有些撒娇，有些胡闹，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主。从回到程家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很辛苦，大概终于忍耐不住了吧。

她们闹了一会儿，最后程雯躺在沙发上，用程笑笑的大腿当枕头安静了下来。也就是所谓的“膝枕”。程笑笑则爱怜地抚摸着程雯的头发，只是动作仍然有些缩手缩脚。

“你觉得能把他拉过来吗？”程雯没有睁开眼睛，问道。

“不好说呢。”程笑笑说。

“十有八九。”我却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哎？”程笑笑发出疑问的声音。程雯则是笑了笑，没有作声。

“他既然还会再留一段时间，就还有机会。”我说。“而且他主动提出了要帮忙饕餮的事，这就是他有意接近我们的表现。何况欲望这种东西，一旦开了头，是很难收得住的。”

“有那么严重吗？”程笑笑低头看了看程雯。“他毕竟是排行第一的大骑士，地位很高，也不是那么年轻了，还会那么冲动吗？……他对小雯……”

说到这里，程笑笑偷偷看了看程雯的反应。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会用“小雯”来称呼程雯吧。程雯则是完全没介意的样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悠然地说：“吸引他的并不是我哦。”

“什么意思？他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吧？”程笑笑问道，还是不能理解。

“应该说吸引他的不只是雯小姐。”我说。“最主要的，是‘禁忌’。”

“禁忌？”

“不错。”我继续解释道。“他作为骑士，一定有很多规则之类的需要遵守。但是人都有反抗的心理，接受的要求越是严格，就越会产生对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向往，就算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也是一样。雯小姐年纪尚小，却这么诱人，对他来说是非常甜美的毒药。”

程笑笑发出似懂非懂的声音，程雯没有动，只是有些脸红。

“而且他应该是个很强势的人，这时却被雯小姐压倒了，也让他没办法不在意。”我继续解释着。

“还有一点。”程雯补充道。“我们身上有妖怪的血统，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本来我们对他来说就是异教徒，严格说来我们都是他的敌人，妖怪更是他的死对头。”

“再加上雯小姐并没有采取主动，只是出现在他面前而已，甚至有些无视他。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让他没办法把目光从雯小姐身上移开。”我说。“这就是他不能抗拒的‘禁忌’。”

“这就能让他到我们这边来？”程笑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要是他能一直坚持，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笑了笑说道。“可惜他刚才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自制力有那么差吗？毕竟是骑士哎。”程笑笑说。

“就算是骑士，他还是个男人。”我笑着说。“笑笑小姐太不了解男人了。”

欲望就像是泛滥的江河，一旦决堤，就再也无法控制，我清楚得很。当初，我在帮助程雯找到活路之后，却又跟着她继续走了下来，就是因为这一点。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程雯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说：“说起来，你倒是一直很理智。不累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伸手拍了拍程笑笑另外一侧的腿，带着坏笑对我说：“还有一个位置，要不要来？”

她的眼神里却没多少笑意。大概她怕我对乔尼的事情心存芥蒂，才会想要安慰我一下，不过这个方法太笨拙了。而且对于我和程笑笑的关系，她一直很介意。我们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很希望我们好好相处；可是我们过于亲密的话，她又会吃醋。这个分寸她一直拿捏不好，或许也没有人能做到。现在她说出这种话，多少也有些试探的意味，可能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不管怎么说，要是我真的傻到顺着她的话躺下去，恐怕就会出大事了。就算程雯生气的表情很可爱，这么做也是得不偿失。我看向程笑笑，她慌张地躲开了我的目光，脸早就羞得通红，但是似乎还有点期待的成分。程笑笑的心情，我多少猜得到。这样发展下去并不好，但是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人的心情是很难控制的。

“茶水没有什么味道了，我去重新泡一壶。”我拿起茶几上的茶壶。

她们在我身后一起长出了一口气。一个是安心，另一个则带着一点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