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清冷明朗,淡淡的一句,此时此刻在此地响起,却是既熟悉又陌生。
我即刻打了个觳觫,如遭雷击。
伴着大殿内所有人齐整的下拜动作,我机械化地转过身面对上那人。
霎时,空气好像都凝结了。
——“拜见陛下!!!”
满朝文武齐声高呼,我呼吸倏尔停滞,同时没留神手下一紧,便感觉到锋利的钗头刺破了手指,渗出丝丝温热液体。
但我并不觉得疼,只是继续直愣愣地向前看。
眼前,白衣墨发,冷眸微收,加之袖角点点月白色翻飞而起,远而望之,浑然一润玉般的公子悄然而立。
这人出现得太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定了定神后,才有些恍然。
老人没有被封霖买通,玉玺是真的,封霖想篡位是真的,他想杀封卿辞也是真的。
曲上卿为官多年有威望自是能代管前朝,可为什么封卿辞要让封霖也参与协理……
为什么南境叛乱只用派几个将领前去即可,可封卿辞却亲自去了……
一时,我感觉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点一滴串联起来,我确信我知道了真相,却又不敢相信。
封卿辞迈步走过来,一点点踏上高台,最后站定在我的身侧。
……
他没有死,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事先就知道封霖要害自己。
正因为知道却没有证据,他便谎称御驾亲征去南境平反,将前朝交付给曲上卿以及……封霖。
封卿辞撒下了一张网,为的就是要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当封霖自认为自己计谋得手,便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狼子野心袒露给所有人看时——就像眼下这样,便是收网之时。
但是……
我乜眼,看着眼前人略过封霖已惊掉到地上的下巴,向台下众人道:“平身。”
众人缓缓站起身,神色又惊又喜,我却觉得毛骨悚然。
封卿辞明明可以暗查,将封霖私绪甲兵的事情悉数抖出,而后主动揭露封霖的谋逆之心,将其诛灭。
但他没有。
他选择把真玉玺拿出来以引蛇出洞,再故意放出死亡假消息,营造出最有利夺位的条件,敌动我不动,直到封霖按捺不住,自己把自己卖得彻底洗不干净后,才出来从容应对。
像极了一只猫在捕猎时,不将老鼠一举歼灭,反而欲擒故纵,欣赏其表演一段跳梁戏后,再饶有兴致地将其引入自己预先设定好的陷阱中。
在这一过程中,老鼠甚至会觉得已经获胜,殊不知自己一直都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计缜密,万无一失,却也当真可怕,甚至……残忍到有一丝扭曲。
这个在平时犹如玉树般的人,俊秀风华,平日里在我认知里如切如磋的君子……
可彼时……却像个刽子手。
我看着封卿辞,一时,颇有些神思恍惚。
封卿辞扬声笑道:“孤前几日于南境平反,无意间竟在军中发现营中混入若干奸细,本来认为是宋军狡诈安插细作,却不料事后一审,发现竟是王叔的人。”
我眸色黯淡,愣愣地看到台下,所有人均茫然,唯独封子光和黎肃二人一脸淡定。
看来,他们二人是知道这事的。
黎肃是封卿辞之心腹,知道此计倒也没什么。可封卿辞对于封子光——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也甘愿把计划告诉他,和他密谋,却没告诉我。
什么“南境不安全让我先回”,根本就是假的。
大概,他只是信不过我,怕一着不慎我坏掉他的全盘计划,那天才将我送回来的吧。
我凝眸,惊愕之余,竟倏然生出一丝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