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娘的房间装饰很简单,打扫的很干净。自从她身体不好后,我就指了宫人每日照顾她。
彼时,卫娘倚在榻上,有一个小婢子在给她喂药。卫娘甫一看到我回来,浑浊的眼睛一亮:“公主……”
那个小婢子也很有眼力,看到我过来,福了福身,就退出去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时,卫娘不需顾及我是不是什么“公主”什么“美人”,也不需要行什么繁琐礼节,这是我和她以前就约定好的。
彼时,她一袭素衣而坐,盖了一条厚被,我走过去,坐到了床边。
见到我,她勾嘴一笑,脸上的皱纹淡淡舒展,说话却气若游丝:“回来了?”
“对,陛下怕我在南境再有危险,就让我先回来了。”我蹙眉看她,“卫娘,身子好些没?”
即便我每次都知道她不可能好,如今她这个身体状态,能靠着一口药勉强度日,已是万幸了。
我细细地看,面前,卫娘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比我走前状态更差了。她道:“公主不必忧心,老奴近日感觉好多了……咳咳……”可还没说完,就开始不住地咳嗽。
这叫好多了?
我垂目道:“卫娘,你又在骗我了。”
见谎言被拆穿,她别过我的眼睛,强顺了顺气,嘴硬道:“没有,为何要骗你?公主每日都派人来照顾,各种名贵汤药一个接一个地喝下去,灌了这么多日,总该好了的……”
语气明显的心虚,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没有声音了。她又开始咳嗽,我不忍再看,侧过首望向窗外。
外面已经掌灯了,夜色拉起了一张巨大的黑网生硬地压了下来,四方天上,只露了一角弯月坠在窗边。
我讷讷不语,空气一时静寂,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手要将我锁紧窒息。
良久,卫娘又说话了,言辞悲戚却是实话:“公主,老奴如今已年过半百了,最近感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公主要有个心里准备,只怕就在这一两日……”她忽然不说了。
我当然知道她话的意思,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真听到这话时,恍惚间,还是会鼻头微酸。
我张了张嘴:“不……不会的。”
“公主,当年随您来齐国,老奴是明显可以感觉到公主不高兴的,但那齐君还算佳人,这三年来都未再纳妾娶妻,对公主也算好……”卫娘眼角氤氲了些水汽,“如此,公主有个可以依靠的人,老奴也就放心了……咳咳……”
说着,她拿手绢覆面,压下嗓子里的痰。
可依靠?可依靠个鬼!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想使性子:“卫娘,我不喜欢这齐王,他一天到晚那张臭脸拉得和驴一样,见谁都一个样子,可靠吗?根本不可靠!”
我总觉得自己不是爱矫情的人,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靠到卫娘膝上,话到嘴边,也染了几分哽咽:“你要好好的,要是没你,在这齐国,只怕我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微抿着唇,忍住不让自己哭。蓦地,感觉背上覆了一只手,很温和厚重,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
这是卫娘在安慰我了。
但我本来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经过这一安慰,眼泪顿时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洇湿了耳边的布料。
“公主竟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这话可不招人信。”卫娘笑着,捋了捋我耳边的头发,“其实老奴能看出来,公主你,是喜欢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