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福兰之间的一切都非常美好。那时我很年轻，毫无防备。那是休战年代。福兰包办了我的教育。他带我到小酒馆去。他有着歪斜的嘴、刻薄的眼睛、尖锐的个性和一颗总是绷紧的心。他用自己的声带做弓弦，却也多次被自己的箭所伤。福兰向我讲述二十五年前的巴黎，他说那时的巴黎依然狭小，处处存留第二帝国时期的影子。

“你喜欢“爱德华阿姨”吗？要小心这种人。他们是流氓！他们不适合你……我的孩子，人性并不美丽……我听说你跟那些同性恋走得很近……我再跟你说一次：同性恋都是卑鄙小人！”

一整天就会这样继续下去。那时是七月。他离不开碎石路，而我也埋首于自己的时装系列。七月的巴黎非常迷人。一切都美而虚空。巴黎的临时居民们都已经离开。城市属于我们。

“我们去吃晚饭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又怎么了，让-鲁普（福兰的儿子）？你想要什么？”

“爸爸，给我一个五法郎的银币。”

“不行。”

福兰迅速穿上他的外套大衣，用布吕昂【1】式的长围巾包裹住他沙哑的喉咙。

“爸爸，给我一个五法郎的银币……”

“x的……！”

福兰洗净他的画笔，把它们浸入松节油里。

“爸爸，给我一个五法郎的银币……”

爸爸的脸突然闪过一丝愉悦：

“他是不是很乖？”

“是的，”为了让他开心，我说，“您的儿子很可爱。”

福兰对让-鲁普的爱亮起了最后一丝火花，就像是快要被吹熄的火焰。

“真的吗？您觉得他很可爱？”

我们出去吃了晚饭。我跟他谈起了玛丽·罗兰珊，格鲁家族当时拥有她画作的专营权。

“她的画是女人的活计……她像个缝鞋底的皮匠。”

他放松下来，他的话也变得不那么尖刻。他让我为他唱歌。他最喜欢的是这首：

他爬上山

去听炮声

炮声如雷鸣

响在他的裤子中……

他在古弗尔的吧台遇见了乔治·雨果【2】。他抓住乔治·雨果的英式西服下摆——一大块方格子布料做出的下摆，像是马背上的毯子！

“听着，乔治：

‘炮声如雷鸣……’”

他给我讲人生：

“永远不要相信蠢人，宁肯相信不诚实的人。”

或是：

“小心吸毒者。毒品不会使人变坏，它只会释放人们身上的罪恶因素。”

我们分开的时候：

“我想给你画一幅肖像，到我的工作室来。”

我到了福兰家。我正打算上楼，但是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福兰夫人就抓住了我。

“我一定要给您画一张肖像……”她对我说。

她不肯放我走。福兰在上面的楼梯平台上焦急地等着我。

“你在路上被她拦住了，嗯？照实说！她想阻止你到这儿来？这个泼妇，我要找她算账！”

福兰用他的红手帕擦了擦鼻子。

“我给你讲讲她最近做的一件事，我告诉你她发现了什么……她检查我的口袋……她发现了情书……然后她一句话不说，但是她把情书贴在了她的扇子上！在一个重大的晚宴上，她在所有人面前打开了扇子……”

【1】巴黎著名歌手，长围巾是招牌装扮。

【2】雨果之孙，作家、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