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次战争期间,毕加索住在巴黎蒙鲁日。盗贼潜入他家,他们只偷走了衣服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画。当然今天的衣服比起1915年要贵很多,但是毕加索画作的升值幅度却要远远高于呢绒面料。任何盗贼都不会再弄错了。如拉比什的著作中所说,“画布有价画无价”。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天才。说与自己常常来往的某个人是天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几个世纪以来,有那么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联系着所有的天才们,而他绝对位列其中。
几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毕加索总是那么活跃,非常活跃。他所引导的潮流依然没有退去。他既没有被忘记,也没有成为偶像——成为偶像同样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保持着他的聪明才智、他杂技演员般的反应以及他那巴斯克人的柔韧——从他父亲的方面讲,他是巴斯克人。
我对他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谊,我想他对我也是如此。虽然经过很多风雨,我们之间的友情依然没有改变。二十年里,一切都充满魅力。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首先是因为一切都还不在公众视野之中,因为出没在蒙鲁日的盗贼不知道毕加索是谁,还因为政治尚未毒害艺术。
我与个性很强的人总是能够相处融洽。和大艺术家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十分尊重他们,同时也非常自由。我是他们的良心。如果他们被《harper's bazaar》批评,我会告诉他们。我保持着自己的批判意识。如果他们令我仰慕得开始窒息,那么他们便不是真正的大艺术家。
“我帮你防备毕加索,”米西亚对我说。
我只需有人帮我防备米西亚。
因为米西亚所爱之地,都会寸草不生。毕加索曾经做过大量的真空吸尘工作,但是我不在他的清扫范围内。我喜欢这个男人。实际上我喜欢的是他的画,虽然我完全不懂。我确信如此,并且也乐于如此;对我来说,毕加索就像是对数表。
他先是毁坏,而后重建。他1900年到达巴黎,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无论塞特怎么说,他那时的确已经懂得像安格尔那样画画。我几乎已经老了,而毕加索却一直在工作。他成了绘画界的放射性定律。我们的相遇只能在巴黎(我们不会在奥弗涅生活,也不会在马拉加或巴塞罗那度日)。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与萨蒂和科克多一起刚从罗马回来。他们是因为《游行》而聚在一起的。沙特莱的舞台上,《游行》里著名的经理人角色们穿着剪裁过的纸板有节奏地踏着步。而后他脱离了立体派和拼贴画。我目睹了他引起的众多革命,这些革命总是周期性地震荡着波艾蒂街。我看到他的舞台设计取得成功,而后公众们对《三角帽》、《普尔钦奈拉》产生了无限的激情。
我经常到他那炼丹术士的洞穴里去。我知道阿波利奈尔、惠更斯街和拉维尼昂街的艺术团体等等都常在他的周围走动。这是我直接看到或是听勒韦迪或马克斯·雅各布说起的。我看到他不再是马拉诺【1】、佩桑、格伦维茨和“莫莱男爵”【2】等的专属,而成为了与斯大林和罗斯福平起平坐的人物。我看到巴黎画商安布鲁瓦兹·沃拉和罗森博格围在这个制造珍宝的珍宝旁边。我看到科克多对他的引诱、达达主义和他调情、超现实派极力推崇他。我看到莫迪里阿尼和胡安·格里斯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而毕加索依然如故。阿波利奈尔谈起他时说,他的内心旋律如阿拉伯音乐节奏一样的单调。多少个世纪过去,多少文明倾覆,而安拉依旧伟大,毕加索正是安拉的先知。他同样也是一个魔鬼。他会回到招魂桌上惊扰一代代的年轻画家们。日后他的作品若进了卢浮宫,那些以六弦琴为主题的画作会使晚上执勤的消防员感到害怕;虽然总有人在不断巡视,但他的那些雕塑依然会在黑暗中、在埃及的展品间独自散步。
【1】西班牙雕塑家。
【2】讽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