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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疆兄弟 7.一段段传奇的浪漫故事

周天还是没能避免和姬世雄发生冲突。姬世雄虽然在工作上很有办法,但谈起援疆工作,总是让周天觉得他只关心项目和资金,没有什么长远的考虑。这让周天觉得姬世雄和自己的思路非常不合拍,好像援疆的事情就是一份临时的给钱给物的几个建设项目,让周天觉得自己反而多事,自己在干扰姬世雄的工作,在给姬世雄进行头脑风暴。

上午,塔河县援疆办公室讨论高明的调研报告,姬世雄主持会议。对调研报告,周天非常满意,甚至有种冲动由自己来汇报,无论从高度、深度和措施上,周天认为报告提出了上海援疆干部的想法,先行规划,后搞建设。而且工作措施上有创新,也符合黄成华副书记提出的既要输血还要造血,建立长效的援疆工作发展机制的要求。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让周天有一种被肯定的成就感。但到姬世雄发表意见时,周天这种好情绪就被彻底打碎。

姬世雄说道:“高明同志做的调研报告很好,有分量。周天书记亲自带队一个星期下农村调研,体现了援疆干部实事求是、真抓实干的务实作风。我来塔河县已经三年多,虽说常年奔波在第一线,但也没有在农村一住一个星期,我是走马观花,浮在面上。”

姬世雄的话,让周天舒服。周天就是想通过下农村调研,改变县上干部认为援疆干部不了解基层,不深入实际的看法。

周天笑道:“姬县长,不要表扬了,我们也就是体验了一次农村生活,熟悉一下这里的民族风情,想联系塔河县的发展实际来提出援疆工作的新思路。”

姬世雄话锋一转,说道:“我就是想说,如何切合实际,如何创新思路。这个报告的致命要害就是离实际情况比较远,有点超越了塔河县发展现状。报告很好,可是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

周天感觉被姬世雄打了一记闷棍,脸色阴沉下来。高明就不愿意了,说道:“不是挺好操作的嘛,我们还觉得提出的目标保守了。”

姬世雄道:“我认为报告里提出的大发展工程非常好,思路清晰,但是有些任务就有点书生意气,没有考虑塔河县的实际。农村医师培训工程、春蕾女童帮困工程、新农村抗震安居工程、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农民增收工程都不错,以资金投入为支撑,以项目建设为依托。只要资金到位,都可以在三年内完成。可是,刀郎木卡姆艺术整理工程和穆塞莱斯产业发展工程,就不是我们援疆办公室的任务。刀郎木卡姆艺术整理一方面是宣传部的事,不是我们的责任田;另一方面,投入一百多万,三年也见不出成效,出力不讨好。木卡姆艺术都口口相传好多代人,也没有人整理出来,我们谁懂?三年怎么完成?这就有点不务正业。穆塞莱斯也是这种情况,建酒厂?搞包装?谁来建?还要招商引资,没有人愿意投资,听起来好听,能实现吗?穆塞莱斯加工时都在土作坊,家家户户窖藏罐酿,工艺做法各不相同,怎么统一标准?塔河县就是种棉花、搞纺织、种林果、增收入。靠发展其他产业,发展旅游业,这都是后话,让下届班子干,我们要干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

周天冷冷地道:“只干些形象工程,这援疆也好干,我们的思路不同步。”

周天的话让姬世雄觉得刺耳。新疆干部都是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没有吃苦耐劳的品质,没有出类拔萃的水平也绝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上。可是援疆干部给姬世雄的感觉就是本地干部水平低,思想观念落后。而姬世雄却觉得援疆干部不了解新疆的区情,哗众取宠,搞一些花里胡哨的理念,做出易如反掌的姿态,显示出和当地干部不一样的水平。

姬世雄有些恼怒,说道:“什么形象工程?我看你们援疆才是形象工程。”

会议室静悄悄的。姬世雄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周天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援疆干部在思考为塔河县创新发展的思路,又不是和姬世雄抢功,而且作为援疆联络组的组长、县委副书记,姬世雄的言论不但让周天难堪,也是对上海援疆干部的不尊重,再上升到政治高度,就是不支持援疆工作。

周天感到援疆干部和姬世雄的不同看法,不仅仅是姬世雄的工作方法问题,还是发展理念问题,是这里普遍存在的只知道苦干、蛮干,却非常自以为是的工作思路的问题。他们有一种吃苦耐劳不计个人得失的无畏精神,但就是缺少深思熟虑的科学理念,这是一种不可回避的理念冲突,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决。

周天道:“姬县长,那我们不再讨论了,这样争论也没有实际意义。”

会议不欢而散。

周天到地区向黄成华副书记汇报了调研报告,黄成华非常支持。黄成华没有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周天,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而且思考问题思路清晰,措施得力,对塔河县的整体工作都有一个客观的见解。

黄成华沉思片刻,说道:“你们的方案可行,就是要统一认识。你这个方案,一是目标明确,体现了援疆工作既输血又造血的工作原则;二是理念新,把经济发展与精神文明建设相结合,全方位援疆,打破了援疆就是援项目、援资金的套路;三是切合当地的区情、民情,有的放矢,不但突出了援疆的资金优势,而且突出了技术优势,更突出了发展的理念优势,这些也是我们援疆干部的工作优势。”

周天面露难色,说道:“县上对我们的调研报告不太认可,吴为民书记和常务副县长姬世雄都不太同意搞刀郎木卡姆文化整理工程。”

黄成华道:“可以理解。这里是农业地区,干部更看重农业,看重项目。文化是一种不好立刻见成效的慢活,文化是软实力的体现,软实力靠的是硬发展,现在塔河县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脱贫,上来就提文化挖掘,步子太快,要一步步来。我看你们吴为民书记思想也比较活跃,就是干大农业久了,思路被限制了。姬世雄因为分管经济,让他搞文化发展也是跨越了分管范围。这里的人事也比较敏感,有难处。我再和吴为民书记和阿不来提县长谈谈,争取他们的支持。你以调研报告为基础,再搞一个塔河县援疆三年发展规划,年底前出本子,明年开春实施。”

黄成华的谈话,算给周天的援疆工作定了基调。周天心中对下一步工作有了底数。

黄成华副书记利用检查工作的机会,和吴为民书记、阿不来提县长做了一次交谈。不久,塔河县县委发文,在全县开展了“在地区实施新型工业化过程中如何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大讨论,以统一全县干部的思想观念。请周天代表援疆干部做了学习辅导,请姬世雄代表政府做了表态,黄成华副书记就上海援疆发展思路做了报告,把整理刀郎木卡姆文化工程和发展少数民族传统手工业列入地区援疆的重点工作。

为了便于周天和姬世雄开展工作,县委又一次做了分工,周天增加了分管宣传部和广电局的内容,姬世雄在政府负责援疆项目的实施。

在姬世雄的主持下,援疆工作作为重要内容放入了塔河县的“十一五”发展规划。

周天的心情一直不好。这天又和联络组的同志一起吃饭。

金立问周天:“周天书记,昨天看《新闻联播》,派赴非洲医疗队,我看到里面的四位女军人里,有一位特别像苏婉嫂子。”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是像啊,那就是我老婆,去六个月。”

陆地抱怨道:“这组织也不考虑我们的情况,家里谁照顾老人孩子?”

高明附和道:“就是呀,那谁照顾你爸爸?周茜茜上学怎么办?”

周天道:“我妈妈和阿姨照顾我爸爸。只是周茜茜没有人管,现在住校了,我最担心这孩子,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一不小心,身心俱伤,你说我这当爹的怎么对得起孩子?我这做爹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陆地道:“青春期的孩子比较叛逆,要有人盯着。”

周天说道:“哎,这孩子还确实让我放心不下……我愧对老人和孩子啊。”

金立道:“周天书记,好人一生平安。哎,陆院长,那天,你爱人也说要出国,走了没有?”

陆地不理金立,陆地就是看不惯金立。妻子出国的事让他非常恼火。大家都知道,为了不让蔡老师出国,陆地给蔡老师的学校写了信,还请周天以联络组的名义给学校的领导打了电话,蔡老师为此对陆地大发脾气。对蔡老师来说,能够到美国进修一年,是她梦寐以求的深造机会,就是由于自己的业务突出,而且专业紧缺,好不容易才轮到。可是陆地却仿佛脑袋里进了糨糊,做各种工作,让她留在上海。直到出国前,蔡老师还在和陆地生气。

听到金立说起妻子的事,陆地不由产生一股怒气,冷冷地说道:“你看到周天书记爱人出国,看到我老婆出国,你就高兴。自己没有老婆,就希望我们都和你一样。”

金立也来气了,说道:“你有毛病!我只是问一问。”

陆地道:“我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以后别和我谈这些。”

周天沉着脸,说道:“一群没女人的大老爷们,都内分泌紊乱了。你们吵吧,把兄弟当老婆一样吵。”

大家就安静下来。

周天想改变一下氛围,就说道:“有一个笑话,说一个人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只剩下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回答:全世界都是光屁股女人。又问: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只剩下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回答:男人都饿死了。”

大家笑起来。

高明道:“周天书记,你听说这里的人对我们援疆干部怎么叫的?”

陆地道:“叫单干户呗。”

高明道:“错错错!好听的把在新疆的援疆干部叫‘夫没你’,难听的叫‘夫没女’,把援疆家属叫‘妇没你’。”

周天疑惑地看着高明,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高明道:“是英语,是洋泾浜英语。‘家庭’一词在英语里念family。你分开念一下:夫—没—你,夫—没—女,妇—没—你。多绝!多形象!多好听!”

金立道:“真绝!这就是中国式英语,我看到有两个词niubility和zturn,在《牛津英语词典》里怎么都找不到词义。最后在网上一搜,niubility是牛b的意思,zturn是折腾的意思。中国的汉语博大精深,现在老外也跟着中国人的声音走了。我看,对援疆干部还就是没有一个称呼,单干户,太土了,是新疆对没有结婚的男女的称呼。我看以后我们归类一下,对援疆干部就叫‘夫没你’,对援疆家属就叫‘妇没你’。多好啊!说明我们有家庭,又不得不抛家别子,成为心中装着全中国、家中缺个好老婆的奉献者、建设者。”

周天说道:“夫没你就夫没你吧,援疆干部算我们的正式称谓,夫没你就是口语称谓,免得我们和那些没有结婚的男人混为一谈。夫没你后面藏着苦涩和责任啊。”

陆地道:“那金立就只能是单干户,不能叫夫没你。”

金立道:“谁单干了?书记不是说了是援疆干部的称呼吗?你以为就你援疆?我看你快单干了!”

周天道:“家庭可以‘夫没你’,但是援疆干部之间不能没有你。以后多些互相包容,别一天到晚火烧火燎的,让外人看笑话。”

金立望着陆地没有说话。陆地被金立看着发毛,低头吃饭。一会儿,陆地的电话响起来。陆地接完电话后对周天说道:“周天书记,我回医院了,有一个难产病人,要动剖腹产手术。”

周天道:“病人家属不是不让你看病吗?这里的医生不会手术?”

陆地得意地说道:“以前,只要难产病人,都送到地区医院了。上个星期天,有个病人难产,送地区来不及了,眼看孩子保不住了,院长命令我做手术,抢救了一天,我就为孕妇做了剖腹产手术,后来母子平安。病人家属给医院送了好多杏子,给我送了一筐鸡蛋。大家慢慢认可了我,现在我一天到晚忙得不行,我的维吾尔语也可以简单会话了。我去医院了,以后再给你汇报。”

陆地匆匆赶往医院。

星期天,周天邀请李一鸣到塔河逛玉石市场。金立陪同周天,曲漠听说李一鸣要去塔河,就缠着周天带上她。自从李一鸣认识曲漠后,他们就没有断了联系。李一鸣平时喜欢写些文章,就委托曲漠为他准备一些资料,尤其是王震将军带兵进军新疆塔河的历史资料。还要曲漠利用自己是农场人的条件采访一些老人,采访一些上海知青,想写一部关于新疆的书。

他们坐在库尔班的玉石店品茶,库尔班像老朋友一样接待他们。

库尔班道:“周天书记,金立聪明得很,在我这里买了好多石头,换成钱。你们上海干部都会挣钱的。”

周天道:“金立让你教的都快成玉贩子了,可我还是分不清俄罗斯玉、青海玉和和田玉的区别。”

库尔班道:“俄罗斯玉白得像牛奶一样,青海玉白得像蜡烛一样,只有和田玉才是漂亮的白,羊尾巴油一样的润润的白。”

库尔班就拿出不同的玉教周天。周天似懂非懂地听,库尔班让周天感到亲切。

周天问道:“你是巴亚宛乡多浪村人?”

库尔班道:“就是的。你们是塔河县的援疆干部?援疆干部大家都喜欢,盖学校,帮穷人,修公路。以前,我的爸爸给解放军当向导,我的爸爸妈妈喜欢解放军。后来,好多上山下乡的支边青年来到了塔河,把沙漠建成了绿洲。现在援疆干部来了,帮助我们,大家的生活一天天好了,我们喜欢援疆干部。”

周天继续问道:“你生在多浪村吗?”

库尔班道:“我生在塔里木河边,我的爸爸就是被塔里木河的水带走的。”

周天道:“你妈妈是不是就是住在胡杨林的老人,你一直给她送粮食。”

库尔班有些诧异:“你知道这些事情?我爸爸是救解放军时被淹死的,后来解放军就一直照顾我妈妈。突然,解放军就像沙子一样消失了。我妈妈就在胡杨林里等解放军,她怕解放军来了找不到我们。后来我在多浪村娶了老婆,就一直给妈妈送粮食,直到妈妈去了天上,她的坟墓就在塔里木河边。”

周天每次见到库尔班,都可以听到有趣的故事,这些故事让人嗅到这片泥土的芬芳。

曲漠问道:“大叔,你的妈妈就是琪格古丽吗?”

库尔班道:“塔里木胡杨林深处的姑娘都是琪格古丽。”

回去的时候到了,曲漠对李一鸣有点恋恋不舍。周天就奇怪曲漠的行为,李一鸣可以做曲漠的父亲了,但曲漠却像恋人一样看着李一鸣。多愁善感的曲漠,和这块土地上开朗、爽快的女性有了鲜明的对比。李一鸣好像故意看不懂曲漠的情绪,温文尔雅地和大家说话。大家互相告别,曲漠显得依依不舍,让周天觉得新疆姑娘热烈而毫不遮掩,这在上海是不可想象的。

回去的路上,金立简单地说了华蕾的伤情,说道:“周天书记,我想把华蕾接过来,养几个月伤,在上海,没有人照顾她。”

周天道:“你的想法有点大胆,华蕾还没有和你结婚呢。”

金立道:“这和结婚没有关系,我只想尽到自己的责任,否则我一直良心不安。”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哎,这援疆把大家的生活都打乱了。我们这些男人没法尽到责任,大家对家庭都非常愧疚,可是我们也在履行国家责任,什么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就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你考虑好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接过来。看不出来,金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不久,华蕾爸爸把华蕾送到了新疆,金立带女朋友援疆的故事就在援疆干部中传开了,几家报社要采访金立,被金立拒绝了。金立想平平淡淡地对待此事,他认为自己的私事不值得宣传。

漫长的冬季来临了,援疆干部在等待春节,这将是来到新疆后第一次回家的假期,大家在激动地等待着。

陆地已经成为援疆干部的新闻人物,《解放日报》的记者来新疆采风时听说了这个妇产科博士的故事,就把陆地开始不被当地群众接受,后来被群众认可的事迹做了报道,还挖掘了他为了服务群众学习维吾尔语的感人事迹,并把蔡老师留学的事情也写了进去,塑造了陆地一家在不同岗位上为事业放弃小家成就国家的“夫没你”的光辉形象。“夫没你”这个词越传越广。

对陆地先进事迹的报道,让周天他们感到非常骄傲,塔河县援疆干部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但私下里,周天总觉得报道里的陆地和身边的陆地是两个人,大家更喜欢身边的陆地,喜欢这个有点乖戾张扬、毛病多多的陆地。有一次高明喝多了就与周天谈起这件事。

高明说道:“周天书记,你是不是觉得陆地的事有点不真实?我听医院的人议论过陆地,好像他和医院的一个护士长关系比较近。”

周天道:“陆地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比较爱表现自己。人无完人,大家生来不是圣人,我们援疆也需要一个榜样,和护士长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你提醒一下,不能出问题,离开家久了,这方面最容易犯糊涂。我们援疆干部代表的是上海干部的形象,不能把援疆干部的声誉给毁了,这是一个政治要求啊。”

塔河县的援疆规划通过了县政府举办的专家论证会评审,投资九百万元的项目,只等待开春以后开始实施。

这些日子就过得非常轻松,没有了刚来新疆时的陌生、新奇、排斥、激动、想家。所有的感觉都从当初的大起大落的冲击中趋于平淡,大家像品尝一杯醇酒一样慢慢体会来新疆的感受。

姬世雄和周天的关系也越发亲密,周天没事了会到姬世雄的住处聊聊天,姬世雄喜欢写字,周天喜欢画画,两个人成了墨友,姬世雄在周天的影响下也开始研究玉。姬世雄确实觉得上海援疆干部的想法和做法有一种特别的大气,和平时自己理解的大气是不一样的。有时这些“夫没你”让姬世雄觉得一惊一乍,有时又感到他们从容镇定。交往得久了,姬世雄也变得随和,有时周天他们就夸奖姬世雄不像本地干部,姬世雄不知道这是表扬他还是讥讽他,反正听了也觉得不是坏话。

那天姬世雄请周天到住处陪李一鸣吃饭。

李一鸣说道:“我倒霉,前天黄成华副书记找我谈话,要我注意和曲漠的关系。那个姑娘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比我儿子还小两岁,我们的关系周天最清楚了。我现在是黄泥挂在裤裆上。”

周天调侃李一鸣:“我怎么清楚你们做的事?你们在我面前比较规矩,谁知道背后怎么样。”

李一鸣一听就急起来,脸色通红,说道:“周天,你是害我!曲漠是你介绍认识的,我干了什么你都知道,那小姑娘的想法是她自己的事,怎么就把我扯进来了。”

周天笑道:“那么大人了,说到小姑娘就脸红,就急,我看问题没有那么清白。哎,以前你不是到塔河来过,还搭上过一个塔河的小姑娘,说是国民党军官的后代,这曲漠会不会是你那姑娘投胎的?”

李一鸣道:“你满嘴胡说!我当时在三河子,曲漠她们家在胜利农场,不搭嘎的。”

姬世雄道:“胜利农场的好多人都是从三河子过去的,现在三河子只是一个岔路口,没有人住在那儿了。”

周天道:“你得做个基因鉴定,说不准,你这家伙靠不住的。”

李一鸣反击道:“认得侬算我路道粗,你才是那种人。当初在部队你把沈阳军分区的那个小姑娘怎么了?要不是周副院长,你还不上军事法庭?”

周天道:“你明明知道,那小姑娘是我小学同学,我们在恋爱!要不是老周,我娶她了。那是老周设的计,故意让我们连长把我堵在房间里,好处分我,好让我娶他老部下的女儿。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对手利用,就把我的排长撤了。”

姬世雄就笑,想不到嘻嘻哈哈的周天年轻时还有这样的感情风波。

周天看着李一鸣,说道:“你年轻时在新疆搞过对象,你是不是对新疆女人有特殊的想法?”

憨实的李一鸣就又脸红起来,说道:“就是的,二十几年前,我遇到的新疆姑娘就是这么热烈地追我,待了半年,爱得死去活来。怎么这曲漠就这么像那时候的姑娘?新疆的姑娘就是热情似火。”

姬世雄哈哈笑起来,说:“我看舅舅是干柴烈火。”

周天诧异万分,问道:“谁是你舅舅?”

姬世雄自知失言,端起酒杯,岔开话题,说道:“周天书记,我敬你一杯。”

周天左右端详着李一鸣和姬世雄。

这时周天的电话响起来。周天凝神听了一会儿,对着电话说道:“金立,你这是搞的什么事呀!你照顾华蕾的事我给黄成华副书记汇报过,黄副书记还准备让我们整理材料,宣传你。可是你们又要分手了,给你三天假,把华蕾送回上海就回来!不要闹得不可收场。你们这些年轻人,靠不住。”

周天告诉大家金立的事,说了金立卖房子给华蕾看病,金立把华蕾接到新疆来的事情。说最近华蕾母亲发现金立把房子卖了,不依不饶让华蕾和金立分手,让华蕾回上海,不然就来塔河投河。

姬世雄道:“其实,在我眼里金立踏实,靠得住,比那个小白脸陆地强。这样的小伙子,丈母娘还不要,我看这上海女人眼光不好。”

当白雪铺满了叶尔羌河沿岸的旷野,就是维吾尔族农村欢乐的时光。

雪把田野和村庄包裹得冰清玉洁,这个沙尘漂浮的大地突然洁净无比,辽阔的原野,白雪皑皑,无边无际,浩渺、洁白而冷艳。

周天有一种被美丽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感受,他渴望在雪原上奔跑。周天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给高明打了电话,叫高明一起去多浪村转转。周天接上高明,在市场买了一只羊,买了一袋子面粉,买了几公斤胡萝卜,驱车前往多浪村。

去巴亚宛乡的公路已经如期竣工。修路时,正是新疆最热的时候,连狗都没有了吠叫的情绪。可是姬世雄几乎每天都在工地上检查指挥,有时周天觉得姬世雄的做法就不像一个县长,事无巨细都包揽下来,施工是筑路公司的事,可是姬世雄却在现场亲自指挥,每天把监理公司的技术人员带在身边。不知道的人以为姬世雄是个包工头,或是监理公司的头头。工地上的筑路公司的头头脑脑,见了姬世雄就躲,生怕被姬世雄抓住给教训一顿。周天对姬世雄既佩服,又不以为然。这样的工作方式是当地干部普遍的方式,可是又非常有效。从8月到11月,三个月完成了县城到巴亚宛乡二十公里的县道建设。

姬世雄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些家伙是属核桃的,不敲打着,就干不成事情。周天对此感同身受,可是这样的工作方法耗去了领导干部很多心血。但不这样盯着干,好像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过了巴亚宛乡,就是被白雪覆盖的乡村土路,周天专注地开车。看到路边有一老一少的维吾尔族村民挥手,周天停下车,把他们拉上。其中一个中年女性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外江,外面冷得很,谢谢这个师傅。你们到多浪村吗?我是村小学的老师。”

周天问道:“怎么走路回去?”

女同志道:“我们坐的三轮车坏了,只有走回去了。明年上海的人要给我们村修公路,车就不会坏了。”

高明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上海人修公路的事?”

女同志答道:“纳赛尔书记说了,米拉校长也说了,还要修学校、盖房子。听说上海的周天书记在村里住了一个礼拜。我去培训了,没有见过他。我们村很少有大领导来,那个书记住了那么长时间,我们村的人都喜欢他得很。”

到了村口,米拉和古丽在雪地里等周天。

那个女老师知道周天的身份后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泪水就落了下来。老人略略弯腰给周天行了抚胸礼,女老师又破涕为笑,用维吾尔语和米拉说话,走了。

米拉告诉周天,那老师说一辈子没有那么大干部给她开过车,她觉得非常羞愧。

大家笑起来。高明亲吻了黑黑瘦瘦的小古丽的脸颊。

车开到村中间,看到伊利哈姆村主任倒骑着一头毛驴,笑嘻嘻地向家里去。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哄笑着驱赶毛驴,纳赛尔书记在前面牵着驴。周天觉得非常有趣,问道:“村里在举办什么活动?”

米拉道:“是送‘雪简’,刀郎人特有的民间习俗。”

高明催着米拉说道:“快说说。”

米拉道:“在塔里木河沿岸,下雪就是上天给人间送来的丰收喜讯,每到这一天,村里受尊重的人要给自己最尊重的朋友送雪简,汉语叫送雪书。雪简上要用诗歌一样的语言写上祝福,同时写上请求对方举办刀郎麦西来普的愿望。送雪简的人要趁主人不注意把雪简扔在主人找不到的地方。如果送雪简的人回到了家,主人还没有找到雪简,那么主人就要破费举办一次盛大的刀郎麦西来普晚会,邀请村里的人吃肉、喝穆塞莱斯、跳麦西来普。实际上是村里在冬季享受丰收果实的开始。”

周天问道:“到底今天是谁送了雪简?谁请客呢?”

米拉道:“今天是伊利哈姆村主任给纳赛尔书记送了雪简。可是伊利哈姆太笨,木卡姆大叔发现了雪简,追上了伊利哈姆。所以,木卡姆大叔用锅灰把伊利哈姆的脸涂黑,然后让伊利哈姆倒骑着驴,告诉全村的人,今天到伊利哈姆家去聚会。”

高明笑起来,说道:“太有趣了,这种文化就是泥土里生出的文化,美丽无比。”

米拉接着说道:“还有一种是如果姑娘爱上了小伙子,为了提醒笨头笨脑的家伙,就在第一场雪的时候,把雪简扔到小伙子的家里。小伙子找出雪简,就可以约会自己的心上人了。但这种雪简是不能声张的,是姑娘爱情的信号。”

周天对高明说道:“浪漫吧?你看咱们上海,就在网上说大实话,编假话。米拉,明天你也给我送个雪简。”

米拉欢快地笑起来,说道:“周天书记阿卡,我送你雪简,嫂子要吃醋的。姑娘不给结婚的人送雪简。”

回来的路上,周天把车窗摇下来,汽车开得飞快。周天扯着嗓子唱起了样板戏。

这个寒冷的冬天,这个美丽的冬天,留给了周天浪漫而温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