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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疆兄弟 1.难以释怀的新疆情结

周天觉得父亲让自己去新疆的想法荒唐可笑。

新疆对于周天只是个地理概念,遥不可及。从小在沈阳军区大院和海军学院长大的周天,不喜欢过动荡的生活。六年的海军艰苦生活让周天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是无法改变其生活环境的,只能去适应。改变可以改变的,接受难以改变的。周天一直以随遇而安、随缘而行的恬淡对待生活。从部队复员以后,直到四十七岁,周天一直生活在上海。他喜欢城市,喜欢上海,喜欢这个混杂着中西文化的海派都市。对于周天来说,上海之外的世界是别人的世界,在上海之外生活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6月的上海,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气息,阴雨绵绵,闷热难耐。在黄浦区苏州河边一个商住小区,周天父子正在交谈。两张老式沙发中间放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竹制的茶盘,周天和父亲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父亲周云海精神矍铄,满头华发,挺起略驼的腰背,双手压在黑色的拐杖上,精瘦矮小,透露出一种威严。个子不高的周天跷着二郎腿,斜对着父亲,挺着微胖的肚子,微微地笑着。个子不高的父子俩,有着模子相似的面孔。周云海一脸严肃,周天则一副泰然自若的从容。周妈坐了个小凳子依偎在周云海旁边,不停地给周云海扇着扇子。周云海茫然地看着对面关机的电视。保姆过来给父子俩倒茶,周天深深啜了一口茶水,发出吱吱的声音,让人感觉滋味很浓。周妈撇着嘴,瞪一眼周天,说道:“天宝儿喝茶吃饭老是那么大音,不怕人笑话?”

周天嘿嘿干笑两声,没理会周妈的话,转头问保姆:“阿姨,这普洱不错,是我上次给老周送的吧?”

保姆用上海方言回答周天:“勿是,是伊海军学院领导看首长的辰光,送伊格。”

“噢,噢,”周天夸张地点头,“咱们老周人走茶不凉啊!”

周妈对周天说:“你咋说话呢,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周云海摇摇头:“家教失败啊!”

周天附和着父亲的话,说道:“是啊,小时候老周没教好。”

周妈站起来,拿扇子狠狠地拍在周天的脑袋上。周天嘿嘿地笑了笑,又低头大声地啜了口茶水。周云海用手杖嗵嗵捣了捣地板,正色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援疆的事,我催了你五年了,你再不去,我就见马克思了。”

周天听到父亲说起援疆的事情就多出些烦恼,辩解道:“老周,我去了新疆,就没人照顾你了,父母在不远游嘛。”

周云海道:“有你妈和阿姨,还有苏婉,你别瞎操心。”

周天看看父亲,说:“我去了新疆也找不到你的古丽呀,嘿嘿……”

周云海举起手杖要打周天。周天捂着头,缩进沙发里。周妈笑起来,拿扇子拍在周天撅起的屁股上,说道:“没正经的天宝儿,你什么时候能和你爸讲个顺气话?”

周云海干瘪的嘴唇咧了咧。周天把杯子端给周云海,说道:“老周,我还是不想去新疆。好端端地在上海过日子不好吗?受那份苦。苏婉也不同意我去,周茜茜十六岁了,过两年她就要高考,这一大家子,我还真没理由放下。”

周云海当初参加革命,开始是为了混口饭吃好活人,但到了部队后,接受了几十年党的教育,接受了血与火的洗礼,早已成了一名彻彻底底的革命理想主义者。在周云海的心里,解放全中国、建设新中国是最朴实的情感,也是最伟大的理想,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让他不明白的是:怎么下一辈的人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而国家仿佛和个人没有什么关系。周云海对儿子不思进取的态度十分反感,提高了嗓门训斥:“国家才是大家!在家没家教,算我老周教子无方,难道单位也没给你教过?活着要做点儿为人民服务的事、为国家担当的事!”

周天不以为然道:“老周啊,中国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当到少将?我都四十七了,才刚当了个副处级干部,我哪有你那样的境界!”

周云海更来气了,说道:“没有抱负,哪有境界?共产党把你这坏小子没教育好!怎么你们这个年代的人就这么没有出息,离开家庭几年都不愿意。我们当初闹革命,可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就没有想着活着回来。我告诉你,你不去新疆,我和你妈带着阿姨回烟台老家,你的孝顺,我老周受用不了!”

周天从小就受不了父亲的固执和说一不二,倒是学着妈妈的做派,养成了乐天随和的脾性。周天年轻的时候,当兵是一种光荣的选择。可是周天宁愿留在上海干学徒,也不愿意忍受部队的艰苦。周云海根本就不管儿子的想法,硬生生安排周天到海军部队当兵。在周云海的眼里,儿子是自己的,儿子的未来是国家的。周天在海上颠簸了四年,没人知道他是海军副司令周云海的儿子,他和普通士兵一样操练、吃苦、提干。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周天将要被处分,周云海才公开了和周天的父子关系。但这种身份的公开,对周天的成长已经于事无补了,周天还是受了处分,复员回到地方。对于部队的这段成长经历,周天始终保持着对父亲的怨气。

周天望着父亲,心里有点火。他激动地说道:“老周啊,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择一下自己的生活?从小到大,你让我按你的意愿当海军,按你的意愿娶你部下的女儿。我按你的意思把日子过顺了,你又让我援疆。你过了你的日子,还要帮我过我的日子。我是你儿子,可是我现在还是苏婉的老公,是周茜茜的老子。我也不想当什么将军,平凡的日子多好。”

在周云海的心里,儿子就没有给自己争气过,一副无所事事的态度。周云海被周天的话气得大声地喘着粗气,手杖不停地抖动,怒道:“不孝之子,回你浦东的窝吧!我给海军学院打报告,我搬到烟台海军疗养院去,你什么时候去新疆,我什么时候回上海!”

周天看到父亲激动难捺的样子,心里一阵紧张。

周妈起身给周云海喂了口茶水,说道:“天宝儿,听老周的话,去吧,新疆也挺好的,五十年前那么艰苦,你爹不是也在那儿工作了三年,现在去三年是去享福咧。”

周妈以一贯的和事佬的方式规劝儿子。周妈在任何时候只要表态就是支持周云海的观点,不管周云海的决定是对是错,周妈认为支持周云海就是对的。

周天又恢复了调侃的语气,说道:“他那时候去是找古丽,我现在去干吗?”

周云海哭笑不得,哈哈笑起来,说道:“放屁!你气死我就算了,还想气死你娘啊。”

周妈看到周云海气消了,撇撇嘴,说道:“天宝儿想的也乖,留在上海,还不是为了伺候你?天宝儿想得宽呢,保护你这糟老头,比找古丽上心呢。”

周云海收起了笑容,伸出手,拧了拧周妈的耳朵,说道:“糊涂婆姨,你什么时候吃上醋了?天宝不能只想着自家的事,活人要活在天下,活着要为人民服务。”

周妈道:“只要不为古丽服务就贴心呢。”

拿古丽说事,成为老周家的一种交流方式。周副院长在新疆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有的说周云海救过一个维吾尔族女人,而周云海的战友总是调侃他,说他和古丽有一段说不清的感情交往。周云海对此从不解释,古丽仿佛就是一个符号,一个浸染着青春激情、革命理想和美好回忆的符号。

周天看到老两口拌起嘴,嘿嘿笑起来。周天看了看手表,10点了,起身,站在周云海的面前,用手给父亲梳了梳头。这是周天习惯性向父亲告别的动作。周云海变得激动起来,他紧紧抓住周天的手说道:“休想跑!还没有答应我说的事。”

周天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道:“唉,老周啊老周,看样子不答应不行了。我同意去报名,也不一定被选上。你还得做一做你老部下女儿苏婉的工作,我们家书记可把我看得紧啊,新疆的古丽可是像鲜花一样遍地开。”

周云海道:“我不管你的遍地鲜花,你答应了,明天就去报名。”

周天无奈地说:“我试一试吧,回家请示一下书记。”

周云海不屑地说:“看你那几分出息,哪有老周的影子!”

周天嘿嘿笑起来,说道:“老周就想把我当他的相片。”

周妈说道:“你得听老周的,你是他的小子,没有你挑的空当。”

周天开着桑塔纳2000缓缓行驶在大街上。从上海大厦的侧面望去,那个闻名于世的电视塔高高耸立,塔顶的预警灯在夜空中闪烁着,外滩人潮如织,熙熙攘攘,不时传来渡船的笛音。海派十足的都市气息,像迷雾一般浸透在空间。周天又一次陶醉在他熟悉的美好感觉中。他喜欢这些像万花筒一样闪烁的霓虹灯,喜欢观赏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种感觉给他错觉,如梦如幻;这种感觉又让他快乐,体会到一种人间逍遥的滋味。

周天回到浦东的家。妻子苏婉是个军医,仍在伏案撰写论文。看到周天回家,苏婉给周天倒了杯开水,督促周天服了降脂药,继续埋头做她的文案。

周天自己打了热水,打开电视,泡脚。电视里在播放新闻,几乎每个频道都是北京传递奥运圣火和一个月前发生的“5·12”汶川地震抗震救灾的画面。周天不停地按着遥控器,调到东方卫视频道,看到上海市领导会见新疆塔河地区党政代表团的新闻,新闻里的新疆代表团领导在介绍:在西部边陲,人们在为汶川抗震救灾献爱心,也在做好奥运安保的同时为另一项工作做准备——迎接第六批援疆干部的到来。此次新疆代表团来沪,就是来慰问第五批援疆干部家属的。

周天摇了摇头,想着怎么向苏婉解释要去新疆的想法。家里的事情嘴上都是听苏婉的,实际上,最后都是周天拿主意。可是多年的磨炼,周天明白,要和苏婉说事,得顺着说,否则总是磕磕碰碰的。

周天盯着电视,说道:“苏婉,你看这新疆干部一个个西装领带的,不像贫困地区的,要是他们说一口上海话,站在市委领导身边,就是上海人了。”

苏婉头也没回,说道:“那么晚了,管那些外地人的事干吗?快睡觉吧。”

周天看看苏婉,装作无所谓似的说道:“上午周副秘书长找我谈话,要我去援疆。”

苏婉仿佛被针扎一般从书房冲到客厅,说道:“你说什么?那个周副院长的部下安排你去援疆?都老昏头了?周副院长是什么意思?”

周天道:“看你这涨潮的脾气,周副秘书长也只是动员我报名,他又不分管组织工作,是老周逼他做我的工作,我没有表态。”

苏婉点点头,说道:“对,阿拉就是不表态。上海几千万人,表态的人多着呐,还轮不到天宝。”

周天话锋一转,说道:“可是老周下最后通牒了,我不去援疆,他就回烟台去。老周给你爸爸苏参谋长也做过工作了。”

苏婉抱怨道:“哎呀,周副院长脑子勿清爽了,要自己的儿子到那么远的穷地方吃苦去。是勿是又要你寻伊那个古丽呀?姆妈是什么念头?”

周天道:“妈妈就是老周壶里的水,老周撒多少,水就流多少。”

苏婉道:“真是越老越糊涂。阿拉不去,看伊拉真回乡下。你得顶牢,天宝。”

周天道:“看样子顶不住,老周倔得很,我妈又在帮腔。”

苏婉恨恨地道:“你去给周副院长寻古丽,我就和你离婚。”

周天哭笑不得,不说话了,认真地搓脚,发出叽叽嘎嘎的响声。苏婉对周天不紧不慢的态度非常恼火,上去踢翻了周天搓脚的水盆。周天看了看苏婉,擦干脚,拿了拖把,仔仔细细地拖地,一边拖地一边说:“怎么就说到离婚了?离什么婚啊?我还没有过够,你就嫌我不管用了?再说,老周不批准,你家苏参谋长一样不敢把你收回娘家。”

苏婉正色道:“周天,你认真点儿,这勿是小儿科,是关系家庭的大事,你说清爽,是去还是不去?”

周天无奈道:“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啊。我不想去,上海多好,我多舍不得老婆。”

苏婉看到周天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没了脾气,说道:“反正就一条,不去外地,守着上海。”

周天附和着:“就是守着上海,不去外地。但老周的工作你去做,那老爷子我说不通,你的话他喜欢听,也不知道我是他儿子,还是你是他闺女。”

苏婉咯咯笑起来。周天看着穿着真丝睡衣的老婆春心荡漾,在苏婉胸上抓了一把。苏婉娇嗔地打了一下周天的手背,说道:“就没看到你正经过。”

周天自言自语道:“新疆生育率那么高,是不是晚上缺电没事干?”

周天突兀的一句话让苏婉紧张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笑道:“你就是没出息,三句话就在腰带下……”

知了在旷野里欢快地叫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周天刚坐进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是周副秘书长询问周天关于援疆的打算。周天哼哼唧唧地应付着,说道:“秘书长啊,我家书记要离婚呢,我妈也不太支持,我还在考虑,这一援疆,我会家破人亡啊。”

周副秘书长一听周天这个态度,就教育起他来。周天握着话筒,不屑地听着周副秘书长的教训,右手拿着一枚金币,不停地抛起来,接住,一边敷衍着周副秘书长。周副秘书长气得摔了电话。周天看了看话筒,自言自语道:“人老了肾衰了,怎么肝也肿大了?去不去由不得我周天啊。”说完拿起笔记本去会议室开会。

会议讨论一位办事处干部的违纪行为,大家争论得十分激烈。苏婉打来了两个电话,周天压断后,回信息说在开会。苏婉回信息:周副院长病危,速来华山医院!周天腾地一下站起来,会场一时鸦雀无声,同志们奇怪地看着周天。周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看看大家,说道:“对不起,我腿抽筋,一时没坐住。”大家又开始激烈地争论。周天慢慢地走到会议主持人身边,低声告诉了主持人父亲病危的情况。周天开上车,飞速赶往华山医院。

急救室门口,阿姨搂着周妈,周妈默默地流泪。苏婉站在过道焦急地望着急救室的大门。周妈看到周天,想起身,动了动身子,又瘫软在阿姨的怀里。周天快步走到母亲身边,用手给母亲梳头。周妈嘤嘤地哭起来,数落道:“天宝儿,你不孝咧,你答应了去新疆,老周乐了一夜。可早晨一起床,苏婉就来告诉老周,说你身体不好,去不了,老周就背过气了,幸亏苏婉叫120及时,不然,今天你就让老周去马克思那里报到了。”周妈说完,闭着眼,默默流泪。

周天把苏婉拉到一边问:“老周什么病?这么严重?”

苏婉看看周天,小声说道:“医生说是急性心肌梗死,很严重。”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唉,老周天天嚷着要马克思,他们怎么就这么亲呢?”

苏婉道:“周天,你正经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捣糨糊。说点人话,病房里躺着的是你爸爸,他还生死未明,看看你这点良心。”

周天道:“嘿嘿,你没气老周吧?你的话他当蜜吃,怎么就把他噎过气去了?你不能说你不让我去,你是说我没胆去新疆的吧?”

苏婉瞪了周天一眼,说道:“你胡讲八讲什么?你是我老公,怎么也要让周副院长觉得你理解他,不丢你的面子。我讲我不让你去,去了就离婚。周副院长一听到我要离婚就昏倒了,老公公还真心疼你这个儿子。”

周天道:“他是舍不得你。我离开了他只是丢了样东西,你离开了,那是要他的命。”

经过医生全力以赴的抢救,身经百战的周云海躲过一劫,苏醒过来。几天以后,医生为周云海成功地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面对这样的现实,作为儿子的周天已经没有理由再和父亲对着干。他认真思考了父亲的建议,周天突然觉得,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援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为国家,为家庭,为自己的前途,都有一份施展才华的天地。大大咧咧的周天对父亲有一种说不清的敬重。周天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孝,留下终身遗憾。其实在心中,周天对新疆也充满了好奇。去新疆对国尽忠,对父尽孝,都是周天愿意接受的理由。想通了以后,周天就觉得一身的轻松。

周天认真和苏婉深谈了一次。苏婉是家庭里的名誉领导,平时好像是她在拿主意,但在大问题上,周天的决定才是最终的决定。苏婉每次都能深明大义,支持周天的决定。可是这次,苏婉是下了决心要阻止周天援疆。苏婉的理由非常充分,女儿面临中考,家里需要父亲的照顾。而且,不久前,去非洲的医疗援助人员名单已经定下来了,只等着一声令下,苏婉就要前往非洲。周云海又是长期病歪歪的样子,需要周天夫妇不时地照料。在苏婉看来,周天留在上海是最好的选择。再说,新疆时不时传来的暴力恐怖案件的消息让人心里不踏实。

在去不去新疆的问题上,周天和老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向在老婆面前言听计从的周天变得刚愎自用,见无法说服苏婉,于是不再征求苏婉的意见,直接递上了援疆申请书。由于周天平时工作表现优秀,又一直被作为后备干部在培养,周天的援疆申请报上来以后,组织上经过严格考察,批准了周天的申请。对于上海市委组织部来说,送到新疆的干部都应该是久经考验的优秀干部,这些干部代表了上海干部的形象,他们到新疆都应该是独当一面的德才兼备的人才。而周天正是组织需要的那类干部,他顾全大局、政治坚强、能力超群。所以没费多少周折,周天去援疆的事就基本定了下来。

木已成舟,苏婉得知了周天即将去援疆的消息。苏婉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是严重的。周天塑造的苏婉绝对权威的形象,一夜之间如冰消融,轰然倒塌。苏婉突然感到了周天的陌生和冷酷。在周天的心目中,父亲的意愿是那么重要,超过了周天对孩子未来的关心,超过了周天对苏婉的关心。苏婉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和无助。周天的离开,仿佛就是家庭分裂的信号。苏婉觉得,周天这样是想让一个幸福无比的小康之家破裂。苏婉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一气之下,她发出了离婚的最后通牒,卷起行囊,回了娘家。

苏婉的过激行为让周天颇感意外,他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周天从来就没有离婚的打算。从海军学院副院长周云海把老部下苏春秋的女儿苏婉介绍给儿子周天,周天就知道了自己的责任。当苏婉被明媒正娶到周家,他就做好了一辈子照顾苏婉的打算。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天应接不暇。而退出援疆干部队伍,也不是周天的性格。组织上也绝不会让周天个人出尔反尔地决定自己的去留。

周天百味杂陈,内心纠结,面对怨气十足的女儿,做着援疆前的各项准备。周天给苏婉打电话,希望苏婉能和自己认真地谈一次。苏婉不接电话。找到苏婉的医院,吃了几次闭门羹。到苏春秋家也没有找到苏婉。问女儿茜茜,她总是一脸无辜状,也仿佛不知道妈妈的去处,还不时地对周天发出怨言。母女俩用各自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周天的愤怒。周天无可奈何。

眼看援疆的最后期限已到。周天若无其事地来到特护病房。他要把周云海梦寐以求的好消息告诉父亲,在精神上再推一把这个身残志坚的老人。周天用手给父亲梳头,周妈小心翼翼地给周云海喂米粥。

周天道:“老周,这一批上海援疆干部的名单公示了,我已经被批准去援疆了!到你去过的塔河地区援疆,被安排到塔河县任县委副书记,三天以后启程。听说你那个古丽就在塔河,我去帮你找找。”

这意外的消息,让周云海欣慰不已,心绪难平。他闭上眼睛,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看着激动的父亲,周天想起无处寻觅的苏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周天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说道:“老周,想开点。我不去,你骂我;我去了,你又哭鼻子。看样子,我怎么做你都不开心。要不,我带着你去塔河?”

周云海微微睁开眼,意味深长地说:“虎父无犬子!”

周天道:“是啊,哪有老虎生狗的道理,我们家老爷子是将军呢!”

窗外,瓢泼大雨凌空飞落,急促的喇叭声断断续续,越发显得城市的拥挤嘈杂和湿热。周天皱了皱眉头,突然感觉无比伤感和烦躁,说道:“这城市太挤了。新疆160多万平方公里,多大呀,人都找不到伴儿,所以遍地是牛羊。老周有眼光,去新疆,把新疆建设成大上海,以后老周到新疆来探亲。”

周妈充满爱意地看着儿子。周天突然爽朗地笑起来,眼里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高兴充满了泪水。

援疆出发的最后一刻,周天还是没有找到苏婉。万般无奈之下,周天给妻子和女儿留下一封家书。周天相信,妻子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理解自己忠孝不能两全、舍小家顾大家的处境。面对空空荡荡的家,周天百味杂陈,伏案痛哭。

第二天,援疆家属都乘车随队为家人送行,只有周天孤零零一人。大家都纷纷询问,周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告诉其他援疆干部,妻子出差、孩子考试。大家将信将疑地点头,表示遗憾和同情。当周天走向安检处时,又回头看了看送行的人群,仍然没有看到苏婉和茜茜,他意识到自己是无法和妻子、女儿道别了。周天内心充满了失落和难过,转身准备安检。突然,周天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爸爸!”周天一愣,转过身,看到苏婉和茜茜手拉着手拼命向安检大门冲来。周天丢下行李冲出来,紧紧拥抱女儿,拥抱苏婉。妻子和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那种离别的痛楚让周天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