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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疆兄弟 1.后援团惹起的风波

9月,发生了许多事情。最让援疆干部津津乐道的是王亮女儿王逸凡到塔河支教。

支教活动开展了几年,一般是师范大学的四年级学生或者是研究生志愿者到塔河支教。王逸凡为了支教从上海大学转到杭州师范大学。王亮一点都不支持王逸凡的转学事宜,可是王逸凡是铁了心。王逸凡自幼丧母,对父亲情深义重。王亮援疆对王逸凡是件大事情。王逸凡始终认为,父亲老实,援疆是领导欺负王亮做出的决定。王逸凡就找了父亲单位的领导,要求不要让王亮援疆。结果一了解,王亮的单位有一个援疆干部名额,一个援藏干部名额。援藏的同志定下了,而谁去援疆,没有确定。候选的几位,一个是乙肝,不适宜援疆;另一个父亲患癌症,无法离开上海;适合条件的就只有王亮。加上学校对援疆干部有一套房改房的支持措施,王亮考虑女儿今后住房的需要,就报名替换了那位援疆干部。

王逸凡不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对父亲和学校领导就充满了怨气,一气之下,有几个月对王亮都不理不睬。渐渐地,怒气消了,就开始思念王亮。王逸凡说不出对父亲是一种什么感情,她只想每天能够见到父亲,吃上父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没有缘由地和父亲生气、撒娇。

王亮休假回到上海以后,王逸凡就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王逸凡发现,自己对父亲是那么依依不舍,父亲几乎可以代替自己生活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她不想让父亲离开,可是两个月的休假很快就过去了。王逸凡思念父亲,春季开学以后,王逸凡打报告要求作为志愿者去新疆支教。但是自己的学校不是志愿者的援疆支教学校,看看华东师范大学有这样一项援疆工程,但又不可能转到那所大学。在网上一查,杭州师范大学有志愿者支教工程,而那所大学的教务处的一位领导就是父亲的同班同学。于是,王逸凡缠着那位叔叔,要求办转学手续。那位叔叔就把王逸凡的事情告诉了王亮。王亮坚决不同意,王逸凡就天天缠着王亮。王亮对王逸凡的死缠烂打头疼不已。其实,王亮何尝不想天天见到女儿?在他心里,女儿就是世界的全部。眼看开学在即,不能再拖了,只好同意了女儿的要求,把女儿的学籍转到杭州师范大学,女儿得以顺利来疆。

周天找了地区团委的领导,把王逸凡分配到塔河县支教。和王亮商量了许久,决定还是让王逸凡吃吃苦,不要到条件较好的县城,把王逸凡安排到了多浪村小学。王逸凡就成为在多浪村工作的唯一的汉族女教师。

王逸凡来到多浪村,对农村的事情充满好奇,也不在乎农村条件的艰苦。王逸凡做好了到新疆吃苦的准备,只要能见到父亲,她就感到幸福。

王逸凡说,幸福就是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和你爱的人吃苦受累,享受生活的美好过程。

虽然大家都觉得王逸凡的支教举动有点疯狂,但对王逸凡这种理想主义者的精神还是充满敬佩。对现在的孩子,大人们都更多地相信他们看重物质,看重享受,无法为他人做出牺牲。而当一个孩子为了爱,为了理想,可以抛弃一切的时候,每个人都刮目相看。援疆干部在一起谈到王逸凡支教的事情,大家说法各异。

后来,王逸凡对父亲说出了她的感受。她说金立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人,高明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周天是一个领袖似的人物。而对陆地,王逸凡吞吞吐吐说他不像个大男人,让人反感。

金立全身心投入到多浪村的校舍改造中。

其实金立不需要每天都待在多浪村,但金立喜欢多浪村的一切。多浪村好吃的美食让金立的肚子鼓了起来,金立每天和米拉一起看工地,快乐的米拉每天燕子一样在金立的身边,金立有了一种对女性久违的眷恋。金立觉得和米拉在一起非常快乐。他找到了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情感,一点都不需要掩藏,一点都不需要回避,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过。金立不知道是一种异性间的吸引还是朋友间的友谊,或者是对这么开朗真诚民族的喜欢。但金立喜欢这种仿佛从泥土里生长出的情愫,美妙、简单,自然而然。米拉也从不掩饰对金立的尊重和热情。

每天下了课,吃过饭,米拉就陪着金立和王逸凡散步,走过丰收的棉田,忙碌的棉农在低头采摘棉花,棉田尽头是金色的胡杨。

王逸凡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蓝天,快乐地旋转,扬起脚下灰色的沙尘。那种油然而生的欢乐和幸福感,洋溢在这个美丽的姑娘脸上。金立静静地看着这个漂亮、率真的女孩。金立觉得不同的女孩,都是上帝给这个世界送来的礼物。女性的光芒每时每刻燃烧着男人内心的激情,这个世界因为女性而丰富多彩,神秘莫测。

王逸凡高兴地说道:“金立哥,想想嘈杂的上海,繁花似锦,无限孤独。看看眼前,这美丽的胡杨林好像只为我们生长,我们就是它们的主人。多么自由自在,多么辽阔美丽。我喜欢这种无拘无束、天人合一的感受。”

米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轻轻拥抱着王逸凡,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王逸凡就用双手捧着米拉的脸,深情地亲吻她的额头。

两个美丽的女孩大声笑起来,那笑声飘散在空旷的大漠里。

金立看着他们,仰头对着天空长啸。

三个不同民族的年轻男女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金立利用工作之余写了一系列文章发表在当地的日报上。对怎样做好援疆工作、加强民族团结,怎样做好人才、资金、项目和技术援疆,怎样心系百姓、服务群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一篇针对做好上海援疆工作的文章中,特别提到当地党委应该解放思想,在一些关键岗位和县市配备一批党政一把手,给援疆干部发挥作用更大的空间和舞台,给援疆干部以政治上的真正信任,让援疆干部充分发挥素质高、观念新、能力强、顾虑少的先天优势,以推动地区长治久安和经济发展。

黄成华副书记看到这些文章后给周天打了电话,表扬了金立对援疆工作的思考,认为十分有深度,既有理论探索,又有实践效果,而且表达出了上海援疆干部的所想所思,写出了上海援疆干部的酸甜苦辣。黄成华了解了一些金立的情况,对金立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但同时告诉周天,对怎样使用援疆干部的问题是一个敏感话题,也是干部援疆的体制性问题,说多了会伤及当地干部的感情,同时也不是当地党委能够决定的。因此,今后对此类问题以不议为好。

周天把金立叫到办公室,转达了黄成华副书记的意见,并对金立的文章大加赞赏。

金立的态度出乎意料,一点都没有受表扬以后的激动,他平静地说道:“写这些文章就是一碟小菜,抒发一下见解。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没有人宣传。记者写的东西都是些隔靴搔痒的官样文章,应景之作而已。我的想法是通过我的文章表现援疆干部落实中央援疆工作精神,总结援疆工作经验,探索援疆工作理论,创新援疆工作新举措。只要上海人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好的,也没有做不成的。”

周天道:“金立,你小子也算是个才子。怎么过去把这些聪明都用在犯错误上了,结果成了援疆干部落后的典型。现在,改变大家的看法一点不晚,黄成华副书记就逐步改变了对你的看法。”

金立说道:“周天书记,人是需要经历的,成长是一个过程。你考虑过没有,我和居来提打架,是因为居来提不尊重你。你是我们的老大,如果老大不受尊重,我们哪还有位置?你说,那场架,打得值不值?物有所值!到和田去,不是为了买玉,是为了一种解脱。失恋是一种病,一种精神的疾病,没法治。那么我只有自己解脱自己,我当时死的想法都有了,出去不请假也不是什么大事。成长就是这么回事。我不相信周天书记你一下子就成了今天的周天,盛名之下无侥幸,谁知道你当年犯过多少错。***还被开除过党籍,***还被打倒过。和伟人比我们的错误算什么?只不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凡人心态,看到伟人的事迹只是当故事听,遇到自己的事情,一粒芝麻,以为是一块石头。所以,我们都是俗人。我想通了,活着就要阳光灿烂、百折不挠。”

周天赞许道:“小子有出息。看你像一块墨玉,剥开来是一块白玉。你知不知道,我们上海人就是多了一些面对现实的精明,可以干大事,缺少大格局。不过你的那篇对干部援疆工作思考的文章是值得商榷的,文章的观点太犀利,而且容易伤害到当地干部的感情。黄成华副书记对此事提出要求,以后不要再议了。吴为民书记说我们上海干部有时让别人觉得是救世主似的,你的这篇文章就有这个味道,臭气熏天啊。”

金立笑道:“周天书记,援疆要让在新疆工作的援疆干部有一定的实权,才能施展援疆的抱负。这不是争权夺利,是关系援疆伟业的百年大计。同时也让本地干部从内心认为我们不是来挂职的,我们是来任职的,是来干事业的。”

周天不由得对金立刮目相看,说道:“你这些理想气壮山河,我看你应该去中央政研室工作。”

金立道:“周天书记,其实这都是受你影响和启发的。你总是给我们谈输血和造血,这造血是要有造血的机制的。你说要通过援疆工作,建立一个永不走的工作队。可是你这个县委副书记都像个随时走人的主,好像随时卷铺盖走人的架势,还怎么建立什么永不走的队伍?”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说得有道理。可是面对现实,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就在周天和金立讨论后不久,周天接到黄成华副书记电话,要周天带金立第二天到地委张书记办公室,地委张书记和他们谈话。晚上,周天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又给地区惹了什么乱子,猜测是金立的文章惹了祸。

地委召开援疆工作调研会议,地委的委员们齐聚一堂,周天和金立列席会议。地委张书记让金立介绍了那篇对上海干部援疆工作思考的文章观点,领导们听得非常认真。金立介绍完后,地委张书记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请周天和金立离席。

走出地委大院,初秋的天空,阳光灿烂。积雪的天山银色的光芒,柔和而冷峻。周天突然感到了威严的天山透出一丝秀美。周天内心有一种大山一样厚重的踏实感。

古尔邦节到来的时候,也是“十一”黄金周的时间。

塔河县一派节日的欢乐景象,大街小巷挂满了庆祝国庆和古尔邦节的条幅,街上唢呐声声,人们载歌载舞。当地百姓穿着民族服装,互相庆贺。每个人家里都准备了节日的食物和烟酒,茶几上摆满了自制的维吾尔族传统点心,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地走亲访友。

上海援疆干部的家属纷纷来疆,看望自己久别的亲人。

苏婉是家属亲友团的组织者。她约了姬世雄的老婆何可儿,约了高明的老婆王老师。陆地的老婆蔡老师已经从美国回到上海,推脱工作无法脱身,没有来。王老师带了圆圆一起来。县委吴为民书记召集了四大班子为亲友团接风。大家看到葡萄园餐厅的牌子就纷纷询问,都不相信香港影星来过这个偏僻的县城。当吴为民书记介绍了香港影星捐资助学的事迹,大家都称赞有加。亲友团被塔河县的热情感动,每个人都感觉到强烈的震撼。那种热情奔放的歌舞,暖人心怀的话语,大口喝酒的气势,尝所未尝的美味,让每个人有一种恍如梦境的感觉。苏婉开朗活泼,何可儿矜持美丽,王老师豪气十足,圆圆对眼前的一切都新奇万分。

这场宴会为亲友团打开了一扇窗口,一扇新疆人热情好客、开朗幽默的窗口,让亲友团的成员一下子消除了对神秘新疆、陌生风俗的各种猜想,对自己的亲人生活在这样一个民族大家庭里感到欣慰。

晚上,苏婉回到周天的宿舍。两个人如饥似渴。周天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苏婉无法入睡,下了楼梯,到一楼为周天收拾脏衣服,丢在洗衣机里清洗。那散发着周天体味的衣物让苏婉有一种久违的温馨。夫妻间半年一见的日子,让苏婉体会了没有男人的苦楚。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失去,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落寞。这种长久离别的折磨是援疆干部家属每个人都能体会,但又无人述说的隐痛,透彻心扉,难以言说。

苏婉默默流泪,整理着周天的房间,在抽屉里就翻出了让她不敢相信的东西——一盒避孕套。苏婉犹如被人击打一般,呆若木鸡,看着这个让人无限遐想,透着暧昧气息的东西。苏婉不可想象,还会有谁可以和自己一起分享周天的身体?周天怎么可能赤身裸体地面对另一个女人?苏婉觉得天旋地转。

苏婉来到楼上的卧室,看着鼾声大睡的周天,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这种愤怒让苏婉变得歇斯底里。这个男人,这个老实巴交的怕老婆的男人,怎么就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变得面目皆非、道德堕落、肮脏无比?苏婉拉开了周天的被子,周天迷迷糊糊转过身,看到苏婉,有点莫名其妙。看着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周天坏笑起来,说道:“已经不堪一击了。”

苏婉拿起笤帚劈头盖脸地向周天打去。

周天挨了几笤帚,一下醒过神来,迅速穿上短裤,跳了起来,躲避着笤帚,吼道:“你疯了!”

苏婉也不说话,只管狠狠地打。周天从楼上跑到客厅,苏婉追打过来。周天见无处可逃,一把抱住苏婉,把苏婉压在沙发上,拼命地喘气。苏婉号啕大哭。慢慢平静下来后,周天放开苏婉,坐起来。看着沉默的苏婉,周天手足无措。周天起来给苏婉倒了杯水,突然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那盒避孕套。周天也觉得这个事情非常蹊跷,这个破东西怎么会自己来到了宿舍?在苏婉来新疆之前,周天认认真真收拾了房间,根本没发现这个东西。

一会儿,电话响起来。

姬世雄问道:“周天书记,你那里发生战争了?办公室的同志打电话给我,说听到你殴打苏婉,苏婉的哭声传遍了县委大院。你怎么和老婆上床动静那么大。”

周天自嘲地道:“嘿嘿,我周天干什么事情都是惊天动地的。这次完蛋了,说不清了。你和何可儿过来一下吧,劝劝我老婆,她明天要回上海,现在打包呢。”

姬世雄惊讶道:“怎么回事?刚来两天,就莫名其妙地回去,这不是笑话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苏婉的事情?你这个男人,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家伙。我这就过来。”

姬世雄和何可儿慌里慌张地过来。苏婉已经打好了箱子。何可儿就劝苏婉,苏婉也不说话。姬世雄看到周天那副狼狈样子,扑哧一声笑起来。周天穿着一个大花裤衩,满身都是被笤帚打出的红印子。而且,脸上也像猫抓了一样,露着几道血印。矮墩墩的身体,遍体鳞伤,滑稽无比,再也没有了做领导时的威严。苏婉穿着丝绸的睡衣,一副憔悴的样子。这两个人好像都面临着世界末日的到来。

姬世雄拉着周天,说道:“有话到楼上说。可儿,你先和苏婉嫂子聊着。”

进了卧室,周天苦笑起来,说道:“我这是黄泥沾到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没法说了。你看那盒避孕套,我房子里怎么会有避孕套?”

姬世雄明白了周天和苏婉发生冲突的起因,就问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天实在想不起来避孕套是怎么来的。姬世雄就继续追问:“周天,有一点,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女人?”

周天瞪着姬世雄道:“你天天和我在一起,你说我有没有女人?你听说过我和哪个女人来往过?”

姬世雄调侃道:“这些也是事实。但是晚上谁知道你干什么了?你一个单身男人怕自己怀孕?”

周天火了:“姬世雄,老子没胡搞是天地良心的事情。”

坐了一会儿,突然姬世雄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想起来了,前几天我们和徐常委在你这里一起下棋,他不是分管计划生育工作吗?拿了几盒新式避孕套的样品给大家看,你说好久没用过那东西了,徐常委就说留给你一盒试一试,当时大家都在笑,下完棋徐常委好像就留了一盒在桌子上。我记得你就扔到地上了。想起来没有?”

周天也醒悟过来,一拍大腿,连声说道:“对了,对了,有这么回事情。后来我怕人看到就放在抽屉里了,还想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扔到垃圾箱去,结果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不就让苏婉给找出来了。”

姬世雄看看周天,说道:“你是逮不上狐狸惹一身骚,走吧,解释去吧。”

第二天,阿不来提县长邀请援疆干部去他家,一起过古尔邦节。

中午,周天和姬世雄带着援疆干部和家属到阿不来提县长家过节。已经喝过酒的阿不来提有了些醉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气宇轩昂。见了周天他们,就和周天、姬世雄紧紧拥抱,表露出对两位客人的极度热情。拥抱完周天,阿不来提县长仔细端详周天伤痕累累的脸,惊奇地问道:“雄鹰的利爪可以穿破兔子的胸膛,是谁的猫爪撕裂了周天书记漂亮的面孔?”

大家都笑起来。周天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昨天被吴为民书记灌多了,摔在树林里了。”

居来提笑道:“外江,上海的周天书记,树林里也没长出女人的指甲,嫂子的力量太大得很嘛。”

大家哄堂大笑。苏婉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大家坐下来喝酒,一会儿就喝得多了。

阿不来提端着酒敬苏婉,苏婉嫌多,阿不来提就按着苏婉的手,不让苏婉把酒倒给周天,说道:“苏婉嫂子,在新疆有一种说法,新疆人是全国最幸福的人。过春节的时候大家醉了,过古尔邦节的时候大家又醉了,这杯酒,你一定喝完。一是过节,二是感谢苏婉嫂子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好的男人。你的男人是一个优秀的干部,我们塔河县的人都喜欢他。”

苏婉被阿不来提县长说得感动,一仰头,喝下了那杯酒,眼泪止不住哗哗落下来。

一会儿,几个民间艺人弹起乐器,大家不约而同起来跳舞。阿不来提县长舞姿飞扬。周天也有模有样地跳起了刀郎木卡姆舞蹈。

苏婉看到周天洒脱的样子,就感到周天的巨大变化,这个看起来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油腔滑调的男人,在新疆已经变得自信、庄重。被一群同事和部下众星捧月,活得潇洒滋润,今非昔比了。苏婉心中充满骄傲,充满对周天的爱恋。

过了一会儿,库尔班进来给阿不来提县长拜年,大家互相问候。库尔班的到来又把节日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库尔班握着苏婉的手,说道:“尊敬的妹妹,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我的兄弟周天是一个儿子娃娃一样的男人,你要把他的皮带拴得紧紧的,不能让别的女人的手插进他的裤子。”

大家笑成一片。

阿不来提县长给库尔班敬酒。

阿不来提笑着道:“阿卡,那天我把你从家里赶出去,你的胡子没有颤抖吗?”

库尔班告诉大家,一个月前,库尔班没有和阿不来提县长事先约定,就来看望阿不来提县长。由于院子的门是开着的,库尔班就直接闯了进来。而那一刻,阿不来提县长正在围着围裙做饭。所以阿不来提县长非常生气,就把库尔班请出了院门。

王老师不解地问道:“库尔班大叔给你送羊,为什么还赶人家出门?”

库尔班解释道:“美丽的上海太太,过去,我们维吾尔族男人一般是不做饭的。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女人给男人做饭。男人要做饭了,会被朋友们耻笑的。你们上海男人一个个给女人做饭。现在,阿不来提县长被援疆的上海人教育好了,也给老婆做饭了。可是他又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那样,面子没有了。”

大家笑起来。王老师撇了撇嘴说道:“封建!”

阿不来提道:“不是封建,是长期的习惯。现在男女已经平等了。”

米拉高兴地说:“我们太幸福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圆圆问道:“爷爷,你们的节日为什么不叫春节?为什么秋天过年?”

库尔班看到圆圆,把圆圆抱起来,说道:“哎哟,漂亮的天使,古尔邦节就是我们的春节,有时候夏天过,有时候春天过,有时候冬天过。只要是丰收的日子,就是过节的日子。”

这豪放的传统节日,带给大家无限的快乐。

散席以后,大家商量去和田看玉。库尔班要求自己带路。

晚上,按照约定,周天带着苏婉去姬世雄家吃饭。何可儿一副热情的样子下掩藏着不快。何可儿做了丰盛的上海菜,四个人吃的不亦乐乎,那道糖醋排骨让周天吃得格外开心。

由于中午已经喝了许多酒,晚上就只是吃饭。大家谈起上海的事情,姬世雄显得闷闷不乐。

苏婉道:“姬县长,你们要在上海早点买房子。以后久酒长大了,你们还是寄宿在可儿妈妈家就不方便了。现在的房价天天在涨。”

何可儿叹了口气,说道:“周天书记,你看,姬世雄当了几年的县长,除了寄一些生活费,什么都不管,钱也没有存一点。说来没有人相信,我们就没有多余的存款买房子。这样的男人让人怎么可以依靠?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姆妈的亭子间里。”

姬世雄无奈地道:“我有什么办法,上海房子那么贵。我们不是等丈母娘的亭子间拆迁嘛,那时候,政府给分配拆迁房。你和久酒的户口在上海,也可以分配一套住房。”

何可儿数落道:“那你一个大男人对这个家庭尽了什么责任?我们母女一天到晚都是孤儿寡母,没人照顾,你连个房子都不考虑,我嫁给你,不知道图了什么。”

周天调侃道:“聪明面孔,笨肚肠。姬世雄徒有其表,也不知道怎么把我们上海姑娘追到手的。”

苏婉掐了周天一把,说道:“周天,你正经点,人家夫妻说正事呢。”

姬世雄道:“上海生活成本那么贵,还不如和我到新疆来,以后在新疆养老。”

何可儿恨恨地道:“想得美,嫁给你就够倒霉了,还要到新疆受罪。我受得了,久酒上学怎么办?”

姬世雄气呼呼地抱怨:“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你就待在上海吧,我看你就是一只花瓶,说起来,我娶了一个上海女人,有什么用?”

何可儿惊诧地看着姬世雄,抓起桌子上的盘子就砸向姬世雄,把油乎乎的菜泼了姬世雄一身。姬世雄恨恨地看着何可儿,吼道:“你这只母老虎!”

何可儿嗓门更高,吼道:“嫁给你,我倒了八辈子霉!”

周天赶紧把姬世雄拉进卫生间,让姬世雄清洗。

姬世雄诉苦道:“周天书记,在上海买套房子要几百万,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如果有那么多钱,我还平平安安坐在这里?我早该进监狱了。”

周天摇摇头,说道:“哎,无钱难死男子汉。谁能想到,每年经手几个亿资金的姬县长,买一套房子的钱都不够。堂堂一个县长,自己都居无定所。”

姬世雄叹了口气,说道:“哎,有时候,就是对前途有一种迷茫的感觉,不知道我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周天书记,这次你们帮我劝劝可儿,我想让可儿回新疆,彼此有个照应。现在,哪里像个家啊。”

周天笑着道:“唯有女人小人难养,这女人和小人关,都让你遇到了,你还真是个人物。”

姬世雄苦笑起来。两个人凝神静气,听那边的动静。何可儿已经止住了哭声,卧室里,传来苏婉和何可儿若隐若现的笑声。

姬世雄安排好去和田的车辆。

周天和苏婉,姬世雄和何可儿,金立、库尔班。王逸凡听说金立要去,闹着王亮也要去。王亮对这个上天入地的宝贝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她去和田。王亮被抽调到县职业教育领导小组指挥部,做一些项目建设的前期工作。由于地区要检查塔河县职业教育学校的建设工程,王亮只能留在塔河县。

高明带着老婆王老师和圆圆去了喀纳斯。周天邀请李一鸣一起去和田,曲漠听说了,要一起去,姬世雄不同意,姬世雄怕苏婉和何可儿误解曲漠,本来苏婉对周天已经半信半疑,姬世雄不能让家属们对工作在新疆的男人产生其他想法,以为这些成年男人一过单身生活,身边就少不了女人。

库尔班带了许多馕和西瓜。那些馕让家属们觉得新奇,馕的直径有八十多厘米,薄薄的,不像食物,倒像个艺术品,看了都不忍吃。大家夸着这种香脆美味的烤饼。

武文韬听说周天他们要去和田,告诉姬世雄一辆车没有照应,会不安全,就又找了一辆同行车陪伴。临走,武文韬到县委大院为周天他们送行,一一告别,然后向周天和姬世雄敬礼。苏婉看了,心里十分爽快。看到周天被人这样尊重,想到自己平时对周天大呼小叫的,有一点不好意思。

汽车开了大约一百公里,穿过阿拉尔市区,驶上了和田沙漠公路。

车里迷迷糊糊打盹的人都醒过来,兴奋无比。这个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竟有这样一条公路,真是人间奇迹。浩瀚的沙海中,只有一条公路通向远方。偶尔对面有车会车,司机们互相按喇叭致以问候。

王逸凡感叹道:“啊,这气势太辉煌了。如果在上海,怎么可以想象渺无人迹的塔克拉玛干腹地有这样的一条沙漠公路?的确是人间奇迹。我们大学那些男生要是到了这里,才会知道什么是胸怀。”

苏婉附和道:“人们说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有多大。进了沙漠公路,车开了两个小时,还没有见到一个人。上海人说大上海,新疆才叫大新疆。”

库尔班讲起了这片沙漠的传说:“你们知不知道这片大沙漠的传说?从前,这里是高山。有个当地神箭手被巴依看中了,想让小伙子做他的女婿。可是小伙子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比力克孜。巴依就抓走了比力克孜,小伙子救出了比力克孜,跑到了这个山里。巴依的管家一直想娶巴依的女儿,夺取巴依的财产。管家在快追上小伙子时,拿出弓箭想射杀小伙子。比力克孜为小伙子挡住了毒箭,坠下了悬崖。小伙子在和管家的搏斗中也不幸坠落山底。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地昏暗,当天地恢复了平静,面前就是这片无边的沙漠。所以每当沙尘暴刮来,人们就仿佛听到小伙子呼唤比力克孜的痛苦呻吟……”

王逸凡听得神往不已,说道:“新疆太浪漫了,新疆人都是浪漫的人,我喜欢这个地方。”

姬世雄道:“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人胸怀怎么会不大呢?我每次到上海,看到人们在公共汽车里吵架,在电影院吵架,我就想到新疆。上海人多,就会为了一点点生存的空间而争执,好像凛然不可侵犯,人和人之间关系非常紧张,只有靠法律、靠修养来保持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新疆人就特别坦率,在沙漠里见个人十分不易,就亲切无比。而且不需要考虑人和人之间如何相处,心地就十分单纯。你到了陌生的人家,每个人都非常好客。”

李一鸣接着道:“我也有这样的感受。每次我下乡,渴了就敲开老百姓的院门,他们只要有人,就会给你水喝。有时候碰到主人家中正在吃饭,还会给你饭吃。我开始以为这只是遇到了一两个好心人,下乡多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多了,才知道,新疆的群众是多么淳朴善良。”

周天说道:“在上海,你敲开陌生人的家,要喝的要吃的,一会儿警察就来查你的身份证了。”

大家笑起来。

库尔班又讲起了故事,说道:“我们新疆人嘛,脑子不够的。有时候也把贼娃子当朋友了。有一次,我遇到一个人,到我的店里,说自己的钱包被偷了,要我给他十块钱吃饭。我到里面拿钱包了,那个人就走了。后来,我发现我的一块几万块的玉丢了。而我去苏州卖玉,到了上海,好多人把我这样的好人当贼娃子。哎,搞不清你们上海人。”

大家一路谈笑着。夕阳西下的时候,汽车停下来,大家在几棵孤零零的胡杨树前合影留念。

王逸凡拉着金立走向沙漠深处。王逸凡觉得这个寂静的大漠里,有无数的激情难于言表。她就想和金立一起走向那辽阔的大漠。金立几次劝她停下来,王逸凡都置之不理,连爬带跑,拉着金立,直到远离了人群。王逸凡扑进金立的怀里,拼命地亲吻金立。金立大笑起来,用双手推开王逸凡,说道:“逸凡,我和你爸爸是同事,你只是个小姑娘,不许乱来。”

王逸凡痴痴地说道:“我喜欢这纯美的大自然。我想在这样的天地间恋爱,我爱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切。”

金立被王逸凡的激情感染,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由自主地迎合着王逸凡,抱着王逸凡亲吻起来。王逸凡把金立越抱越紧。金立突然间清醒过来,推开了王逸凡。王逸凡呆呆地看着金立,趴在沙丘上痛哭失声。

从此,去和田的一路上,王逸凡对金立不理不睬,好像不认识一样。金立对王逸凡的反复无常已经习惯,还是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热情大方地和王逸凡说话。王逸凡有一句没一句的,故意冷淡金立。金立内心有点恼怒,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

回到车上。大家依然兴奋,都在从照相机的镜框里翻看刚才在沙漠中照的相片。两个不同民族、不同区域的八个男男女女都在相片里快乐地笑,何可儿表现出少有的温柔,微微靠着姬世雄的肩膀。库尔班却是侧着身体,看着其他的几个人,那样子无限幽默,别有情趣。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兴高采烈地到了和田。

第二天,姬世雄的同学、和田市的副市长陪着周天他们一行前往喀拉玉石河水库参观。水库坐落在昆仑山河谷,浩大无边。副市长介绍这是亚洲最深的水库,深度有几百米,大家啧啧称奇。没有来和田之前,周天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座水库。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有那么多让本地干部引以为自豪的自然风光和水利工程。

苏婉道:“人们都说新疆缺水,这么大的水库,和黄浦江的水一样多了。”

姬世雄道:“嫂子,新疆缺水也是片面的说法。新疆的地表水十分丰富,天山、昆仑山、阿尔泰山是新疆人民的水源地。地下水也很丰富,库车县还有地下河流。新疆缺水是结构性缺水,季节性缺水。没有水库,水无法聚集,就浪费了,消失在沙漠了。新疆是绿洲灌溉农业,降水量很小,不是靠天吃饭,不是靠下雨灌溉,而是靠水库蓄水,农渠灌溉。而用水时,缺水库,或者是上游的水库多,下游的用水就不够。现在开了许多荒地,结果浪费的浪费,农业灌溉时又缺水。”

姬世雄的话有点专业。苏婉听得云里雾里,也就不再问。

周天说道:“这不是一座水库,这简直就是一个籽料库。”

副市长笑道:“是的,周天书记你确实说对了。自从这座水库建成以后,喀什河和和田河的玉石就越来越少了,籽料都藏在这里了。但是水库的水太深,没人能够在水库里采玉。”

周天笑道:“放在这里好。以后国家缺钱了,把这些玉石挖出来,可以把美国买下来。”

姬世雄道:“周天书记的想法说不定以后就会成为现实,这座水库是国家造福当地的民生工程,说不准是国家的一个资源代际工程,中国总不能在我们的手上把所有的资源开发完了,我们的孩子以后怎么办?可持续发展才是真正的发展。”

周天点点头,说道:“是啊,发展是要按照环境友好型、绿色环保型的发展路子发展,是一种和谐发展。”

副市长赞许道:“上海援疆干部的眼光就是独特,看问题有远见。”

苏婉在旁边说道:“周天现在得意得很,现在连老婆都嫌弃了,说我老了。”

周天连忙说道:“哪里老了,我什么时候说你老了?苏婉你美若天仙,美若籽料。”

大家笑起来。

回到和田市区,已经是下午了。副市长安排大家到入城的路边饭店,吃和田当地的特色烤肉。

烤馕肉饼,烤鸡蛋,烤羊肚子包肉……每个人都垂涎欲滴,狼吞虎咽。这样的美食对于从南方来的客人是一种超级享受。王逸凡边吃边说:“白活了,白活了,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

苏婉吃不惯羊肉,象征性地吃了一些。周天就觉得有些愧疚,没有照顾好老婆的饮食。李一鸣看出了周天的心思,于是说道:“苏婉,你多吃一些,改一改饮食习惯,新疆的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我们回到上海都想念这些美味。”

库尔班附和道:“就是,我们现在过的生活比过去的巴依都好。想一想那些巴依,现在看他们,都是穷人。你不吃羊肉,肚子会骂你的。”

李一鸣笑道:“肚子不会骂,只是苏婉会骂周天。”

库尔班摇着头,说道:“不吃羊肉的人,男人的不是;不吃羊肉的女人都是骨头,狼都不吃。”

大家笑起来。

第三天,吃过早饭,大家到和田玉石街买玉。这里的玉石价格一点也不便宜,姬世雄给周茜茜、李一鸣的孩子和王逸凡各买了一个属相的挂件,花了不少钱。

何可儿看着姬世雄出手那样大方就有点生气,也感到自己作为妻子的失职。结婚以后,姬世雄和何可儿几乎没有一起长期生活过。姬世雄除了有规律地给可儿母女汇生活费,何可儿没有管过姬世雄的花销。姬世雄又是一副性情中人的做派,花钱大手大脚,没有一点理财的观念。姬世雄分管城市经济工作,何可儿提心吊胆,生怕姬世雄耽误了塔河县的经济发展。但一说到这些事情,总是不愉快。姬世雄认为何可儿不理解自己,不认可自己的能力。两个人就经常为此争吵。姬世雄经常说:***从不用枪,不是打败了***,创建了新中国?一个人不会杀鸡,难道就不敢杀人?何可儿对姬世雄的怪论也无法批驳。只是觉得两个人交流太少,思维方式一点不合拍。自己作为妻子,对老公照顾不周。又看到新疆干部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忘我工作,就有了回新疆和姬世雄一起过日子的想法。

逛了一上午街,买了一些玉石,都觉得和在塔河买玉时的感觉差不多,没有那种到河坝里、到玉石集市淘宝的快乐。何可儿就鼓动苏婉,让周天他们带着,去了和田的乡下的玉石市场。

到了乡下的玉石市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卖玉的人围着周天他们转。王逸凡大大咧咧,好像到了自己家里,跑前跑后地在不同的摊位上看玉。金立一刻不离地陪着王逸凡。苏婉和何可儿就像进到了廉价集市,不停地砍价,买了许多不错的玉石。库尔班是这个集市上的熟客,不停地用维吾尔语和摊主们打招呼。

一会儿就出事了,金立那边吵了起来。原来,一个小混混把染了色的巴基斯坦玉当和田籽料卖给王逸凡,金立一看是假的,要退货。那个小混混就不依不饶,不退。库尔班立刻跑上前去,他认识那个小混混,二话不说就打了那个小混混一巴掌。库尔班是这个集市上的大买家,平时人们都让他几分,对他颇有敬意。那个小混混经常骗顾客,库尔班也经常训斥他。搁在平时,库尔班打了小混混,也就打了,可那天小混混和一帮朋友刚喝过酒,就对库尔班动起手来。库尔班没有想到那个小混混敢对自己还手,十分生气,也觉得丢了脸面,就下狠手打小混混。结果就被小混混稀里糊涂捅了一刀,伤及大腿动脉。

一次买玉逛集市的开心事情变成了打架。副市长一会儿就叫来了警察,抓住了小混混。

大家风风火火把库尔班送到了和田人民医院。

库尔班的伤势严重,流血不止。人民医院又没有和库尔班匹配的血型,情急之下,周天想起自己的血型是o型,就验了血。周天为库尔班输了800cc血,库尔班被救了过来。

美丽的玉石之乡和田,给上海援疆干部的家属留下了复杂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