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蚕业踏着幽幽的脚步从远古走来,走上丝绸之路,走向世界的时候,一条“天虫”也在悄悄成长,并一直护佑着蚕业,以其独特的、神圣的方式与蚕业并行,它便是被神化和诗化了的蚕。
蚕的神圣地位并不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的,而是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逐渐形成,不断发展起来的。正因为如此,这种神圣才显得不那么简单,饱含了丰富的内涵。通过形形色色的神话传说,一条普通的“吐丝虫”终于演变成了神圣的“天虫”,而这条“天虫”又演化为“蚕神”,重新下凡到人间,造福于百姓。
伏羲氏化蚕
说到伏羲氏,但凡中国人大概都听说过,他是我们中国土生土长的人类始祖,但他究竟是人还是神,恐怕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有人说,所有的神,最初都是人,由于后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不断地给予拨高和神化,逐渐忘却了其原始面貌而变成了神。这个说法有点道理。
神化了的伏羲氏史称“三皇之首”、“百王之先”。相传,伏羲同女娲本是兄妹,一场凶猛的洪水过后,人类濒临灭绝,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为了人类的繁衍,才无奈结为夫妻。因此,伏羲就有了繁衍人类的功绩,也有了后世称之为“人祖”的原由。这是关于伏羲最经典的传说之一。
所谓“三皇五帝”,是指我国远古时期的帝王,在战国至汉代文献中有很多说法。
三皇,一说为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伏羲“作网罡、正姓氏、制嫁娶、画八卦、造琴瑟”;女娲“抟土造人”,繁衍了人类;神农氏“尝百草”、“艺五谷”,开创了原始农业。另一说为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燧人氏发明了“钻木取火”,从此告别了茹毛饮血的生活。
五帝,一说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一说为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
不管是哪种说法,我们无法求证其真实性,可能确有其人,也可能完全是杜撰出来的,这也无关紧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远古时期的所谓“皇”、“帝”,不过是部族首领而已,与后来的皇帝概念完全是两回事。也许这些部族更强大一些,后世得到了更好的繁衍。
事实上,关于伏羲的传说数不胜数,传说之间可能有关联,也可能毫不相干。大量的传说都是开创性的大发明,毫无疑问,古代的任何发明都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完成,而是先民们千百年智慧的结晶。把这些结晶归于“人祖”名下,既是先人们精神寄托的需要,也是古代帝王们教化百姓的需要。这样,百姓的心灵有了归宿,帝王的权威也得到了确立。
来看看伏羲氏都有些什么伟大功绩吧。
伏羲氏从蜘蛛结网得到启示,发明了网纲,教先民用网渔猎。网的发明,大大拓展了人类的渔猎能力,把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水中的游鱼统统纳入一张小小的网中,使人类的渔猎时代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伏羲氏教先民“养六畜,以充庖厨”。渔猎技术的进步使先民们有了多余的猎物,于是,他又教人们把吃不完的猎物圈养起来,驯化繁殖,从此,摆脱了渔猎时代的丰歉不稳之虞,开辟了原始畜牧业的新时代。
伏羲氏还发明了“八卦”。相传,伏羲氏在蔡河里捕得一只白色的龟,龟的身上有许多花纹,他联想到天上、地下和人间各种事物的内在联系,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终于从龟盖纹理上得到启发,画出了八卦。八卦的产生,开创了中华文化之先河。
伏羲氏的贡献还在于,他制定了嫁娶制度,使人有了固定配偶,从此结束了聚群相依的混乱状态,并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他发明了姓氏,使人们有了自己的姓名,知道了家族的血脉承传;他创制了乐器乐曲,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
伏羲氏还是龙图腾的创始者,而且以龙记官,所以他被尊为“龙祖”。华夏民族被称为龙的传人,也就是由此而来。
关于伏羲的身世,又有这样的传说。他的母亲生长在华胥国,人称华胥氏,有一次在雷泽玩耍时见到一个巨形脚印,她好奇地拿自己的脚去比试,刚踏上这个巨大的脚印,就听得头顶一声轰隆隆巨响,华胥氏大惊,慌忙跑回家,没想到就此怀了身孕,继而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伏羲……
有关伏羲氏的神话实在太多,变数也太大,不像《圣经》里亚当夏娃的故事那么清清楚楚。这也许正是中国神话传说的一个特点,因为我们有那么长的历史,又有想象丰富的文人们,历朝历代都会有人添油加醋,只要需要,可以把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都加到他的头上。当然,关于神话故事,我们也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权作精神食粮而已。
从上述这些丰功伟绩中,我们很容易理解伏羲氏在中华民族心目中的地位。按理说,他虽然是天神人祖,但关于蚕业,也没他什么事。问题是,古代的蚕丝业是如此的重要,对人类的衣食影响是如此之大,不把它与人祖伏羲氏挂上点钩不足以显示它的地位,于是,就有好事者杜撰了“伏羲化蚕”的神话。
最明确记载这一神话的是《皇图要览》,有“伏羲化蚕,西陵氏始蚕”的说法。《通鉴外纪》中也有“太昊伏羲氏化蚕桑为穗帛”的记载。以后各朝代的史书、农书中也都有引用《皇图要览》说法的。有趣的是,我们至今并不知道《皇图要览》究竟为何时何人所撰,但从这四个字中,我们能感觉到这是专为皇家服务的儒学家们的杰作。
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个“伏羲化蚕”传说的具体、生动的情节,我要告诉你,让你失望了,“伏羲化蚕”是众多蚕神传说中唯一没有具体故事情节的神话。这是中国神话传说中少有的例外,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由此也可以看出,让伏羲化身变蚕,并没有久远的民间基础,也没能在民间信仰中取得一席之地,只是儒学家们为宣扬自己的理论,为当时的皇权服务而杜撰出来的牵强之作。
不过,好事者们这样做也有他们的合理性。既然伏羲是人类始祖,是“三皇之首”,在百姓心中已幻化为缔造万物的“天帝”,他当然也是人间无上权威的支配者,让他化身为蚕,这蚕当然也就是与龙不相上下的神物了。这样一变,蚕的地位变得无尚崇高了,养蚕业也就顺理成章地伟大起来,这正是当时的君王们想要达到的效果。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一幅帛画形象地表现了这个杜撰的演变过程。它把伏羲、神木扶桑与“天帝”巧妙地联系起来。扶桑不就是蚕儿吃食的桑树吗?那么,吃神木叶子的虫子无疑是天虫了,这种天虫由伏羲化身而来难道会有问题吗?
关于神木扶桑内容,在下一章“神木通天”中你还会看到更详尽的描述。
值得玩味的是,历代古农书、古蚕书中,从未见到错把扶桑当桑树的说法,可见,把扶桑与桑树混为一谈完全是那些御用好事者们的有意为之。
你看,多么巧妙的联想,多么神圣的杜撰!这个杜撰不仅充分利用了民间对人祖伏羲氏的崇拜,也完全符合儒家推崇皇权的思想体系,为把养蚕的发明权归于黄帝名下做好了铺垫。这一番演义,终于有理由把一条小小的虫子化为“天帝”“伏羲”,再化为“人君”“黄帝”,又从黄帝移到了他的正妻西陵氏名下,微妙地把天上人间揉合了起来。
儒家推崇黄帝为中华民族的祖先,除了把最原始的发明归于“人祖”伏羲氏名下外,喜欢把一切文明成果的创始权交给黄帝,但养蚕历来是由女人来担当的,发明者也应该是女性更顺理成章,于是,养蚕发明权又被转到黄帝的正妻西陵氏名下,这就是后面将要谈到的故事。
且不论人祖伏羲化蚕的神话是否合理,是否可信,是否为百姓所接受,但无疑它是最神圣、最正统,也是最不伦不类的一个,不过,它也充分反映了我国正统儒家文化对养蚕业的重视和关注。
西陵氏始蚕
关于养蚕最经典、最权威、流传范围最广的传说当数“嫘祖始蚕”说了。嫘祖,民间又称雷祖、累祖,谓之“蚕母娘娘”。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所以,嫘祖是黄帝的“正宫娘娘”。
西陵是远古时期宜昌一带的旧称,大概嫘祖是西陵人,历史上也称其为“西陵氏”,后人也有传说是“西陵氏之女”的。这个称谓上的差异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说明久远的传说总是不可靠的,有这点小小的差异并不奇怪,第二,显然黄帝时代早已经告别了母系社会,妇女已经没有什么地位了,所以,连个姓名也没有,只以出生地称之。
其实,“西陵氏”也好,“西陵氏之女”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黄帝的老婆,因为这个缘故,她才可能流芳百世。
嫘祖始蚕之说,比较正规的出处,初见于宋·罗泌的《路史》后记五,其文曰: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嫘祖。以其始蚕,故祀先蚕。”“先蚕”,也就是养蚕的创始者。
把嫘祖作为“先蚕”供奉,应该始于北周。在这以前的众多古代文献中,虽有涉及黄帝元妃嫘祖的记载,但都与蚕桑无关。在殷商甲骨文中关于祭祀蚕神的文字和以后记载皇后亲桑仪式中,也都没有明确告知所祭的蚕神到底是谁,可见最初的“先蚕”并没有明确的对象。直到《隋书·礼仪志》,才出现了祭黄帝轩辕氏为“先蚕”的记载。
与“先蚕”并列的便是“先农”,也就是农耕的创始者,我国历代把炎帝神农氏奉为“先农”。黄帝为“先蚕”,炎帝为“先农”,这倒也相得益彰。
在古代,为了祈求农桑丰收,衣食平安,帝王们每年要举行规模宏大的皇家祭祀仪式。一般皇帝祀“先农”,皇后祀“先蚕”。
北京的“先农坛”便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先农”的场所。因为皇帝是“九五之尊”,从来不向人下跪的,每年的祭祀仪式便是皇帝一年中唯一的一次例外,当然,他所下跪的对象是“先农”,是上苍。
后来,也许君王们觉得还是应该让皇后来负责养蚕更合适吧,自北周才改祀嫘祖为“先蚕”,此后,嫘祖便成了“先蚕”的同义词。由此可见,嫘祖始蚕之说,并不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民间传说,而是古代帝王们为自己歌功颂德的产物。
且不管“嫘祖始蚕”的传说到底是怎么来的,也不管它到底有几分真实,这个传说的本身还是挺美丽动人的。
张开想象的翅膀,时光倒流到公元前2600多年前的远古炎黄时代,我们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幕美丽的景象。
暮春,风和日丽的下午,黄帝的元妃嫘祖,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款款来到皇宫的后花园。那时候的皇宫并不气派,所谓后花园也不过就是一片山坡地,但坡地上却是一片茂密的桑林。
因为天有些热了,嫘祖经常会领着侍女们到这片桑林的树荫下来歇息。这会儿,她正坐在一棵繁茂的桑树下纳凉,她在顾盼左右中,忽然,树上一条正在吐着银丝的小虫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小虫不停地摇晃着小脑袋,一根晶莹的长丝没完没了地从它嘴里牵引出来,渐渐地,长丝缠绕成一个小屋,小虫把自已也缠在了里面。
嫘祖被眼前神奇的景象迷住了。就这样,她一直盯着小虫,直到日薄西山,阵阵寒气袭来,才不得不作罢。
这一夜,她一直没有睡好,晶莹的细丝老是在她眼前晃动。如果能用这种美丽的长丝给黄帝织一件新袍该有多好啊,那才配得上他的至尊身份呢。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第二天,她又领着侍女们来到桑林观察小虫们的动静。这回,她发现更多的小虫都在吐丝营造可爱的小屋。一个计划正在她心中酝酿。
这样连着几天,她每天都到桑林去盯着小虫们的动静。眼看着桑树上的小虫都造好了自己的宫殿,桑枝上挂满了乳白或金色的小茧。嫘祖让侍女们把树上的茧子都采下来,带回宫里,可是,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把长丝抽出来的办法。
也许是有侍女不小心弄脏了茧子,拿热水来冲洗,也许是把茧子掉进了盛热水的陶罐里,在她忙着把茧子捞出来的时候,竟然无意中抽出了丝头。嫘祖欣喜若狂,赶紧把长丝绕在桑枝条上。照着这个办法,她们连着绕了几天才把采回来的茧子绕完。
绕完这批茧子以后,她又带着侍女们去采集更多的茧子。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种虫子好像只吃桑叶,茧子也只能从桑林中找到。
也许,她发现把茧放在沸水中不停地煮着,不但更容易抽出丝来,还能杀死茧子里的蛹,防止它化蛾时把茧子糟蹋了。也许,她又发现单根的丝太细,不够牢,没办法用来织布,于是,就摘下手上的戒指,把三五颗茧子的丝头并在一起,穿过戒指,这样,在绕丝时就自然合并成一根更粗的丝线。当然,这些事一定是后来慢慢才知道的。
我想,在先民们的实践中,从发现这些小茧,到能够顺利缫出丝来,这个过程不知经历了多少代。最初,他们也许并没意识到这些丝的价值,而是在采集桑椹时偶然发现了这些茧子,然后发现茧子里的蛹不但美味可口,还能填饱肚子。在撕嚼茧子的过程中,他们才逐渐领悟到这些细丝可能还会有更大的用处。
但在这个传说中,嫘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掌握了这些秘密,这就是神话的力量。
后来,嫘祖用这些丝织成了第一块绸,做成了第一件丝质袍子,还亲自绣上漂亮的彩图,隆重献给了黄帝。
黄帝被华丽的新袍惊呆了,他一边抚摸着轻柔滑爽的袍子表面,一边欣喜地询问这种面料的来历。嫘祖激动地向皇帝述说桑林里发现的秘密和丝绸的制作过程。
黄帝大喜过望,一个伟大的想法在他心中孕育而生。于是,他下令让侍女们把这种神奇的虫子捉回宫中饲养。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茧丝,他还让所有的侍女们都学会蚕的传种接代,学会缫丝织绸。
从此以后,养蚕、收茧、缫丝、织绸成了侍女们年复一年永远忙不完的工作,她们也因此而感到无尚荣耀。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养蚕缫丝织绸一直是一项崇高而神圣的工作,始终只是皇宫侍女们的专利。即便是皇宫中的侍女,也要敬过蚕神,秉承蚕神的旨意,经过抽签,才能决定谁有资格参与这项神圣崇高的工作。
这是个听起来颇有几分真实感的美丽动人的传说,正因为如此,它才显得那么可亲可敬,才能够久远地流传,嫘祖作为“蚕母娘娘”的地位才能够得到百姓的认可。不过,它的主角毕竟还是与百姓生活有很大的距离,虽然得到了认可,但并不是百姓们的最爱,真正能打动百姓内心深处的还是后面这个“马头娘”的故事。
马头娘佑蚕
“嫘祖始蚕”的传说起源于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中原地区,起源于正统社会,所以,它带有浓厚的君王味和正剧色彩,给人以庄严、神圣的距离感,这正是“神”的形象,只有这样,才符合官方祭祀的“正宗”蚕神的要求。但是,随着养蚕业越来越普及,技术越来越发达,百姓在谋生中对它的依赖感也越来越强烈,从中体验到的辛酸和痛苦也越来越多,于是,它在以后民间产生的神话传说也变得凄美、哀怨起来。
百姓们似乎更愿意让那些从乡野成长起来,与他们少有距离感的蚕神来保佑他们,这些来自乡野的蚕神似乎也更接近于“仙”的味道。其中影响最大,至今仍流传于江南蚕区的便是“马头娘”。
传说很久以前,江南有一户人家,只有父女二人与一匹白马相依为命。
有一次,父亲出远门,留下女儿和白马在家看守。日子久了,女儿思念父亲心切,就偎着白马玩笑道:“白马啊,要是你能把我父亲找回来,我就嫁给你。”
白马信以为真,长嘶一声,竟真的奋力挣脱缰绳帮她寻找父亲去了。
父亲忽然见到白马急匆匆向他奔来,对着他悲鸣不已,以为家中有什么变故,就跨上白马火速赶回了家。回到家中,见一切安然如故,父亲问女儿道:“家中还好吗?”
女儿答道:“一切安好,只是太想念您老人家了,所以让白马去接您回来。”
父亲感念白马懂事,甚为欣喜,就拿来草料奖赏白马。没想到白马死活不肯吃食,每次见到女儿站在面前,总是刨蹄嘶鸣,烦躁不安。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感到很诧异,不知何故,就去悄悄问女儿,女儿见隐瞒不过,只得道明缘由。
父亲闻知大怒,对着女儿吼道:“别说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有辱门风?”转而又怒骂白马:“大胆畜牲,你怎能与人婚配?”一怒之下,他举箭射死了白马,并把马皮剥下晾在院子里。
一天,女儿与邻家少女在马皮边谈笑。邻家少女说笑着还用脚踢踢马皮道:“你这畜牲,竟然妄想娶人为妻,结果招此杀生剥皮之祸,这是何苦呢?现在连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刮过,那马皮蓦地卷起站在一旁的主人女儿,裹挟而去。邻家少女害怕,不敢上前相救,只好赶忙去禀告父亲。等父亲赶到,到处寻找女儿踪迹,女儿和马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几天以后,父亲总算在一片树林子里找到了女儿。只见女儿被雪白的马皮包裹着,正伏在树枝上扭动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吐着丝,结出了硕大的茧子。邻居妇女将茧取回,得到的丝比平常多数倍。
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种生命,因为它总是用丝缠住自己,人们就称它为“蚕”,取“缠”之谐音,又因为它是在树上丧生的,于是那棵树就被叫做“桑”,取“丧”之谐音,以纪念这段哀怨的故事,当地百姓从此有了种桑养蚕的习惯。
这个“桑”字是真正的妙,不但在读音上有这么一个说法,使桑树平添了一层人性的色彩,而且,这个字的造型,从甲骨文开始,一直到现代文字,简直就是一幅生动的图画,活生生画出了一棵经过人工修剪的桑树。
后来,人们尊奉这个人头马身的故事主角为蚕神“马头娘”,古书称之为“马头神”,可能有人觉得人头马身的样子不太好看,后来又演变为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姑娘形象,这种塑像被后人放在庙里供奉,也有谓之“马鸣菩萨”的。
关于“马头娘”与“马鸣菩萨”的关系,也有多种说法,在“神韵篇”中有更多的介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说法是与佛教的渊源。
马鸣菩萨本是印度高僧,佛教理论家,佛教诗人,以擅长辩论著称,与蚕桑没有丝毫的关系。大概是受中国道教“蚕马同气”思想的影响,到宋代便出现了“马鸣化蚕”的佛教故事,可以说,这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产物。当然,在其演变过程中,不但男性的佛教“马鸣菩萨”变成了女性的蚕神“马鸣菩萨”,佛教也得以在蚕桑发达地区香火日盛。
现在,蚕区百姓很少有人能分得清“马头娘”与“马鸣菩萨”的区别。
这“马头娘”的故事最早见于《山海经》,定型于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作为一个民间故事一直源远流长于江南蚕区,并以多种大同小异的变异版本广泛流传于邻近的广大地区和川蜀地区。在不同的版本中,虽然故事的主要情节相似,但也有加进了道教“因果报应”和儒家伦理道德等内容的,在传承中留下了地域、历史、宗教、政治等种种烙印。
后世,民间便把“马头娘”认作蚕丝业的始祖神而顶礼膜拜,并亲切地尊之为“蚕花娘娘”。每年蚕事前后,祭祀不断,而正统的先蚕嫘祖却在无意中被淡漠了。
唐代以后,为了迎合民间文化,安抚民心,皇室也不得不宣称,“马头娘”是观音保奏,玉皇敕封的。这样一来,“马头娘”的身份也多少披上了一点正统的色彩,皇室的脸面也多少有所挽回。
民间还有“马头娘”是“宋敕清封”的说法,但至今并没有查到相关的记载。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只是民间也希望自己的偶像能得到皇室的认可,使自己的崇拜更能得到正统社会的重视,才有了这样的说法。
不仅如此,因为“马头娘”故事在民间的亲和力,也逐渐流传到了日本。但在传承过程中,情节发生了很多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差异是少女对马的态度上的不同。
在中国民间传说中,小姐不齿于与牲畜为婚,当马被“伏弩射杀之,暴皮于庭”时,小姐却与邻家女一起讽刺挖苦它,还“以足蹙之”。而在日本,尤其是在日本东北地区的蚕马故事中,则表达了少女与马的恋爱之情,甚至结为夫妻。也就是说,中国蚕马故事中的薄情小姐,到了日本却变成了多情少女。
这个变化,充分反映了日本文化在神说中所起的作用。日本学者把这类故事统称为“马娘婚姻谭”。“谭”,就是“谈”的意思。
在日本东北地区,住房形式是一种平面呈“l”形的所谓“曲屋”,人和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蚕也养在其中。
每当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饭或谈天说地,马便在一边吃草,似乎也在侧耳倾听。因此,马不仅是农耕、搬运的家畜,也是家庭的一分子。而且,在这一带的农家,照料马的工作通常是由年轻的女儿或媳妇负责的,这种劳动分工,培养了日本农家少女对马的亲近感情。这种感情反映在民间故事里,就形成了马与少女的恋爱、交婚的情节。
“蚕花娘娘”在不同地区、不同朝代的民间也各不相同,“马头娘”只不过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但是,所有的“蚕花娘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并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一个故事,它们更重要的功能是给蚕农的精神带来慰藉,为他们分忧,保佑他们的蚕作平安和兴旺。所以,它最大的作用是作为民间的崇拜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