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植于我国的蚕丝业历经数千年的风霜雪雨,不但其生产技术已日趋成熟,同时,也积淀了丰厚的蚕文化,嬗变出丰富多彩的蚕俗民风。尤其是在江南的浙江、江苏传统蚕区,由于至今仍是我国的主要蚕桑产区,蚕文化的发展脉络从来没有中断过,蚕俗民风在这儿依然是活生生的文化,而且,还在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演变着。
蚕俗民风中最精彩的应该是两个字——蚕花。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蚕乡无处不飞花。这不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真实生动的写照。
不信,你可以读一读下面这些词:戴蚕花、扎蚕花、接蚕花、请蚕花、谢蚕花、送蚕花、点蚕花、焐蚕花、撒蚕花、盘蚕花、扫蚕花地、扯蚕花挨子、蚕花蜡烛、蚕花菩萨、蚕花娘娘、蚕花生日、蚕花火、蚕花灯、蚕花戏,等等。这下,你该相信“蚕花”在江南蚕乡的重要地位了吧。
何谓蚕花?蚕不会开花,也不是桑树的花,那么,蚕花究竟是什么?《辞海》中关于“蚕花”条有两种解释:1、刚孵出的幼蚕,其形似蚁,也叫蚕蚁或蚁蚕。亦称蚕茧的收成为蚕花。2、小虾。吴语中“虾”与“花”谐音,蚕时正是小虾上市之时,故谓之。这两种解释似乎都对,但显然并不确切。
其实,“蚕花”二字只能用心去体悟,根本无法准确解释,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解释的话,只能说蚕花是一种虚拟的,象征了一切与蚕相关的,在蚕乡无处不在的花。
蚕花漫天飞
蚕花虽是一种虚拟的花,但蚕娘们似乎并不喜欢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们更愿意把它物化了,这样心里才会有所寄托,才会踏实。所以,在许多与蚕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民间活动中,如逛庙会、祭祀及很多蚕作仪式,甚至整个蚕月里,蚕乡妇女上至老妪,下及女童都会用红色彩纸折成花朵插在发鬓、鬓角或辫梢上,称为“戴蚕花”,显得喜气洋洋。
江南三四月间,正是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的时节,也是蚕月以前各项蚕事活动最忙碌的时候,这时,正好油菜花金黄灿烂,蚕娘们会随手摘一朵戴在头上,这油菜花马上就变成了蚕花。不过,这种鲜花一般只能戴一天,没等枯萎就一定会被更新的。
杂货店、庙会的小摊上到处都能买到用纸、绢或绒做成的精致蚕花。有时候,蚕娘们干脆用这种蚕花来代替蚕神像,这时,它的涵义就更加非比寻常了。
这,就是最具体的蚕花。
既然赋予了蚕花如此丰富而神圣的象征意义,想当初,蚕花在祭祀仪式中必定是极其重要的物件。随着蚕文化的世俗化,它的神圣性越来越淡化了,而在寄托蚕娘情怀,营造喜庆气氛中的作用却更显出它的独特韵味来。
如今不仅仅是祭祀仪式,更多的是在与蚕事直接或间接相关的活动中,蚕花在发挥着它独特的作用。
“接蚕花”是过去很普遍的一种仪式。每年农历大年初二,也是蚕乡“接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预先用红、黄、绿三色的彩纸做成许许多多的小花,粘成一个花丛,中间再粘上一只纸元宝,称之为“蚕花”。届时,就将这丛“蚕花”和灶神像一起接进家中,供在灶头上的神龛之中。直到腊月二十三“送灶”的日子,再将这丛“蚕花”和灶神像一并送出家门焚烧。这时,这丛“蚕花”似乎就是蚕神了。
从这个仪式可以看出,在民间,任何蚕俗民风都不是孤立的,它会与其它民俗相互交融在一起。这个仪式把灶神和蚕神一并接进来供奉,既说明蚕农对蚕神的重视,也反映了百姓的世俗务实心态。你瞧,一个仪式就把两尊神一并请回家来保佑一年,多实在!
流传于浙江桐乡一带的“请蚕花”习俗则把祭祀与养蚕环节中的收蚁程序合二为一了。在收蚁前,蚕农们要点燃香烛,供请蚕神像。这时,蚕娘头上照例要插一朵蚕花,把剪碎的灯草碎末拌着野蔷薇花细末一起撒在蚕种纸上,再将蚕种纸挽在秤杆上,然后用鹅毛轻轻将灯草碎末、野蔷薇花细末和蚁蚕一起掸到蚕里。仪式完成后,蚕神像便贴在蚕室的墙上。
这个仪式,在茅盾先生的名篇《春蚕》中有很生动的描述,可见,这样的做法在当时是极为流行的。
灯草俗称灯芯,仪式中用秤和灯芯是借用了“称心如意”的意思。常规收蚁应该用切细的桑叶末效果更好,但桐乡蚕农改用灯草显然是因为信仰的缘故。
蚕是一种专门用于养蚁蚕的小蚕匾,使用前用绵纸将蚕底部的网眼封糊。
经过蚕月里神圣而神秘的忙碌,终于迎来了蚕茧丰收,这时,就该“谢蚕花”了。谢蚕花,其实就是谢蚕神,一般总是要准备一些鱼肉之类的,祭祀一番。谢过蚕花,总要合家聚餐,吃的就是刚刚祀神的供品。因为丰收的喜悦,这顿饭吃得喜气洋洋,就像大过年似的,这就叫“蚕花饭”了。由此可见,谢蚕花既是谢蚕神,也是谢自己,慰劳一下辛苦了整个蚕月的全家老小。你看,蚕乡的祭神仪式实实在在,没有任何玄的东西。
有的地方是在端午节谢蚕神的,俗称“端午谢蚕花”。蚕农们会用猪头、肋条肉之类的来款待“蚕花娘娘”;姑娘们则以“豁蚕花水”的方式来庆贺丰收,这倒有点像傣家的“泼水节”,但“豁蚕花水”的来历和含义则已无从查考了。
农历腊月十二日是各地蚕乡公认的“蚕花生日”,这一天自然更要隆重热烈一番,但各地在这一天的活动内容则稍有差异。
有的地方习惯于在这一天祭祀蚕神,届时,用糯米粉捏成红、青、白三种颜色的米粉团,做成各种形状的团子,如骑在马上的马头娘、桑叶上的龙蚕、一绞绞的茧丝、一迭迭的元宝,还有鲤鱼、公鸡等等,供在蚕神像前。祭祀仪式完成后,这些米粉团子则分给孩子们吃了。
有的地方则在蚕花生日“请蚕花”。这一天的晚饭前,主人会将一蒸簟的祭品端出门外,里面有两只鸡蛋、一碗猪肉、四个团子,以及酒盅筷子、一张蚕神像、一副排锭(纸钱),焚香烛礼拜后,当场焚烧蚕神像和排锭。仪式一结束,邻家的、自家的孩子便会一哄而上,抢走簟中祭品,大快朵颐。蚕俗以为孩子们抢得越快,来年的蚕花就会越丰盛。
有的地方则做“茧圆”以祀蚕神。茧圆是一种实心无馅的米粉圆子,可大如蚕茧,也可小似元宵;有做成圆形的,也有茧形,甚至做成蚕的形状。
茧圆,开始自然是祭蚕神,祈求蚕茧丰收的供品,渐渐地,它演变成一种应时节日的点心,或为调剂口味,或送亲邻好友,所以,茧圆也并不仅仅在蚕花生日才做。
浙江桐乡有清明做茧圆,送茧圆的习俗,而且送的茧圆必须是生的,以预兆来年蚕茧也会“越生越多”。海宁在清明节也做茧圆,但做成青、白两色,青的代表桑叶,白的代表茧子,象征“吃青还白”。
还有的地方则有念经和“送蚕花”的习俗。和尚们会施舍纸做的蚕花或干脆就奉送蚕神像,蚕农每遇此境,必笑脸相迎,并施舍一些米或糕团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蚕花生日?为什么把蚕花生日定在腊月十二日?至今未见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有一个说法倒颇值得玩味。
旧时养蚕,需自己留种,所以,每年腊月时节都有浴种这一道重要工序,也就是给蚕种清洗消毒,防止来年蚁蚕孵化时感染病菌。从某种意义上说,浴种也是下一年蚕事的肇始之时,这不是蚕花的生日吗?而浴种的最佳时间正是腊月十二日前后,为了使大家把握好浴种的适期,将这一天定为蚕花生日,既把握了关键技术,又满足了信仰的心理需求,可谓一举两得,倒也合乎情理。
蚕花生日的习俗再一次体现了蚕文化的务实精神和世俗化倾向。
到了除夕之夜,各家各户都要点上一盏油灯或一支红烛,放在神龛中,称之为“点蚕花火”,这火要一直点到大年初一早上方可熄灭。蚕俗以为这火象征着蚕花的祥瑞,在新旧更替的时候点一点,就能把祥瑞一直延续下去。
有的地方把“蚕花火”看得更为神圣。认为从年初一到元宵节这段时间里,家里的火种是不可以外借的,否则,就把蚕花的祥瑞一起借走了。所以,那一带蚕农新年外出做客都自带火种。
大年初一,蚕乡还有“焐蚕花”习惯。勤劳而习惯于早起的蚕娘们在这一天要故意尽可能地睡得迟一些起床,多在床上焐一会,以寄托对蚕事兴旺的美好心愿。
这个习俗来源于旧时生产中的“暖种”习俗。旧时养蚕,为了催发蚕种孵化,蚕娘们要连续多日把蚕种纸焐在胸前,靠体温来促使蚕种孵化。
在蚕乡,蚕业生产的重要地位决定了蚕花的“魔力”决不限于蚕事和日常生活,它已经影响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乃至人生婚丧大事。
“送蚕花”就是定亲阶段的必经程序。定亲的时候,女方要有一个送蚕花的仪式,也就是把定亲信物送到男方。这件信物很简单,或是一张蚕种,或是几条蚕,这就是所谓的“蚕花”了。这时,男方做婆婆的必定要隆重地穿上红色丝绵袄去迎接这件信物,当然,这也叫“接蚕花”。
这个习俗的形式虽然简单,但其含义却并不简单。因为在蚕乡,媳妇过门以后,就是家中的蚕娘了,这是至关重要的,她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未出嫁的女儿,因此,养蚕技术自古就是传媳不传女的。结婚前的“送蚕花”仪式,就是要让新媳妇在未过门之前先把娘家蚕神的“蚕花运”送过去,祈求它在今后的生活中保佑自己,而对于婆家来说,接进这个“蚕花运”,也是为了保佑家庭今后的蚕茧丰收。
在结婚迎亲的时候,婆家会送去刚刨出的连根带叶的两株翠竹,顶梢系上红艳艳的蚕花,女方收下一株,另一株再随嫁妆返回婆家。姻亲双方都把青竹高高竖在屋前的稻场上,称为“竖蚕花竹”。据说,竖得越高,养蚕就越兴旺,家庭也就越发达。
新娘子被接到新郎家门口的时候,新郎和司仪必定要向四周撒一些钱币,称作“撒蚕花”。这时,喜娘还要唱一首《撒蚕花》的歌:
新人来到大门前,诸亲百眷分两边,
取出银锣与宝瓶,蚕花铜钿撒四面。
蚕花铜钿撒上南,添个官官中状元;
蚕花铜钿撒落北,田头地横路路熟;
蚕花铜钿撒过东,一年四季福寿洪;
蚕花铜钿撒过西,生意兴隆多有利。
东西南北撒得匀,今年要交蚕花运。
蚕花茂盛廿四分,茧子堆来碰屋顶。
“撒蚕花”的习俗可能来源于始于汉代的撒帐习俗。至今,在民间仍有撒枣子、花生、桂圆,送染红的生鸡蛋之类的风俗,象征“早生贵子”。到了蚕乡,则演变为“撒蚕花”,可见蚕花已几乎替代了蚕农信仰中的一切。
新娘入洞房坐床,称为“坐蚕花床”,因为婚床的蚊帐上已经缀上了几朵蚕花。闹新房时还有“摘蚕花”的传统节目,颇为热闹。蚕花用竹竿钩起,高悬空中,可望而不可及,新媳妇须由新郎抱起,费尽周折,才能摘下来。
有的地方还有讨或抢“蚕花蜡烛”的习惯。一般由男方预先买好一大堆红蜡烛,送到女方。办喜事这天,女方的村邻们会纷纷拿了盛有白米的容器到她家中来讨“蚕花蜡烛”,主人则会以双数当众分发。如果财力允许,则放手让村邻们来“抢”,谁“抢”得越多,则蚕花越兴旺。
村邻们得到蜡烛以后,当场插在米中点燃,要不能让它熄灭,小心翼翼地拿回家,供在正间,直至点完。然后,把米堆中已经沾上蜡油、灰烬的米粒收集起来,用红纸包好,放在神龛上供奉,以保佑自家蚕花兴旺。
新婚之后的第一次回娘家,俗称“回门”。此前,还要有一个“点蚕花”的程序。届时,新娘子要将嫁妆衣箱的钥匙交给婆婆,在女性长辈的陪同下,一起开箱清点嫁妆。
新娘子过门后的第一年,要独立完成养好一张蚕种,以接受考验,这称作“看花蚕”。
在苏南、浙北地区的蚕乡,把养蚕叫做“看蚕”,而新娘子又是最花俏的时候,所以,把新娘子第一次养蚕称作“看花蚕”。
对新娘子来说,“看花蚕”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今后在婆家的生活地位。村坊邻舍和家人都会以她这一季蚕的收成来品评她。蚕养好了,她自己和家人都脸上有光,今后的地位就高;万一养不好,就会被人瞧不起,说她带来了晦气。
当然,看花蚕时,老蚕娘们都会诚心诚意地帮助新娘子,特别是做婆婆的,因为这不但关系到新娘子本人,也关系到全家今后生活的和睦幸福,所以更会竭尽全力传授技术。民间有一则《看花蚕》的传说,说的就是嫂子因担心新娘子与她争夺家庭地位,故意刁难新娘子养蚕,结果遭到报应的故事,从中也反映了“看花蚕”的重要性。
蚕花不光飞进了婚姻习俗中,同样也飞进了丧礼习俗,以期望死者的在天之灵能继续保佑后辈们养蚕兴旺。
“扯蚕花挨子”是丧礼习俗中的一种。
“蚕花挨子”就是“丝绵斗”,也就是一只只斗状的丝绵片。丝绵是我国传统的茧丝产品,主要用作棉衣、棉被等的内胎,其保暖性能和轻盈性都要大大优于棉花。
一般在翻丝绵的时候,把绵斗扯开,使之更为蓬松柔软,然后再翻入棉衣或棉被中。
在死者盖棺之前,先准备好丝绵斗子,由死者的亲属按亲疏长幼次序排列,每两人合力扯开一只丝绵斗子,毕恭毕敬地盖在死者身上,按顺序从头盖到脚,亲属越多,丝绵挨子就盖得越厚,死者也就越体面。
有的地方还会让死者的两只手上各握一粒茧子,以祈求死者对蚕丝生产的保佑。
还有一种“盘蚕花”的入殓习俗,也称“讨蚕花”。入殓之前,亲属们要缓缓地列队绕着棺材转三个圈子,这就是所谓的“盘蚕花”。盘蚕花时,死者的主要亲属一手持升箩,里面盛一堆米,上插四支蜡烛,另一手持香,一起点燃;一般的亲属则手里持一支点燃的蜡烛,跟在主要亲属后面一起转圈,口中还要念念有词,祈祷死者保佑活着的人田蚕丰收。
仪式结束后,各自都会把未燃尽的蜡烛带回,放在蚕室里。这种蜡烛也被称作“蚕花蜡烛”,与婚俗中的蜡烛一样都能保佑蚕作丰收。
可见,“蚕花”真的已经飞进了蚕乡百姓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蚕乡习俗只受蚕文化的影响而排斥了其它文化,恰恰相反,在各种蚕花习俗中我们都能找到其它文化的影子,只不过它们之间互相交融,互相渗透,形成了蚕乡独特的“蚕花”习俗。
蚕乡乐陶陶
蚕农们的生活是简朴的,劳作是艰辛的,心情是压抑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各种精神重压下提心吊胆地生活,正因为如此,他们寻求寄托,祈求平安,渴望发达,所以有了上一节的漫天飞舞的蚕花。
然而,蚕农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并不止于此,他们更需要释放心情,获得快乐,这是坚忍不拔而又乐观向上的蚕乡百姓的天性所决定的,所以,蚕花的飞舞还不限于上节中谈到的方面,在娱神与娱已合而为一的蚕乡节日中,蚕花的飞舞则显得更为张扬恣意。
最典型的就数清明时节的“轧蚕花”了。
这儿的“轧”读作ga,与“嘎”同音,是吴语中“拥挤、挤挨”的意思。
“轧蚕花”其实是一种主题性民间庙会活动,一般在清明前后连续进行三天,是以祭祀蚕神,祈求蚕作兴旺为主题的最盛大的民间节日,但“轧蚕花”的真正魅力在于一个“轧”字。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它首先是农桑紧密相联,至于它与寒食节汇合,成为传统的祭祖踏青的民俗节日,则是后来的演变。在传统蚕乡,清明虽然也祭扫祖坟,但在人们心目中,最主要的还是与蚕业生产密切相关的各种庙会以及蚕事的一切准备工作。
因此,蚕乡最重要的节日,从某种意义上说,首先当是清明,其次才是春节。按说,春节是我国各民族传统中公认的最重要的节日,在蚕乡自然也不例外,但与清明相比,它仍有许多不同之处。
首先,春节的主题往往以家庭团聚为主的,而清明则以声势浩大的庙会等社交活动为主,给人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其次,从蚕业生产角度来看,春节的意义不大,而清明则是个关键时节。一过清明,等于宣告冬闲的结束和新一年蚕事的正式开始。于是,清明的重要性就立刻显现出来了。
俗语中有“苦粽子,甜馄饨”之说,意思是说,清明节吃粽子,吃了粽子就要辛苦了,而收茧子以后要吃馄饨(当地有吃糖馄饨的习俗),可以甜一甜了。
“轧蚕花”的圣地是浙江的湖州、桐乡、德清三地交界处的含山。含山并不高,仅六十多米高,但在一马平川的嘉湖平原上仍显得十分注目。民间传说蚕花娘娘在清明节会化作村姑踏遍含山,所以在山上留下了蚕花喜气,只要“脚踏含山地”,就可以把含山喜气带回家,保佑蚕花廿四分。含山也不大,只需半小时,就能逛遍山上的每个角落,但正因为它只是个弹丸之地,才会有“轧”的魅力。
“轧蚕花”的日子,远近蚕乡的男男女女都会蜂拥而至,无论男女老幼,都要买一朵蚕花,女的插在鬓边,男的则插在帽沿上。老年人则身背红布制作的“蚕种包”上山绕行一周。节日的含山到处是摩肩擦踵的人群,到处是一派洋洋喜气。
尤其是未婚男女,必定是哪儿人多往哪儿“轧”。因为民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人越多,轧得越热闹,则兆示当年的蚕花越兴旺,称之为“蚕花越轧越发”。
在“轧”的过程中,未婚姑娘会非常希望有相识的或不相识的小伙子去摸一摸她的乳房,俗称“摸蚕花奶奶”。习俗以为,未婚姑娘在“轧蚕花”时被随便哪一位小伙子摸过了乳房,哪怕只是碰一碰,就意味着她就有资格当蚕娘了,而且,她家今年的蚕花也一定兴旺;否则,“轧”了一通蚕花,竟无人理睬她,则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
有学者认为,“轧蚕花”中的“摸蚕花奶奶”习俗是原始性崇拜的残存。古俗中有在播种香菜时要在田头说些与性交有关的“村话”,以引起香菜的性冲动,可以促其丰收。据说爪哇的农家在稻花开放季节,夫妇要在田边性交引起稻的“性行为”,促其成熟。这些都是原始性崇拜的表现。
当然,“摸蚕花奶奶”的行为只允许发生在“轧蚕花”庙会上,平时是绝不允许乱来的。这样的习俗之所以能长远流传,那些未婚姑娘之所以乐意这样做,可见蚕农们是把蚕业生产的兴旺看得比封建礼教还重的。
庙会上还有人出售“聚宝盆”、“蚕猫”等剪纸或图片的,蚕农买回去贴在蚕室里,或为兆吉,或为辟鼠。习俗还有要去买一支三寸长的嫩藕来吃的习惯,据说清明吃藕,眼目清亮,养蚕时不会打瞌睡,也有说法因为藕也有丝,也是为了吉兆。
含山顶北侧还有个深潭,称作“仙人潭”,“轧蚕花”的人们总要到那里捡一块小石头丢向潭的中心。民间的说法是“击中仙人潭,回家养龙蚕,蚕花廿四分,谢谢活神仙。”
嘉兴的清明“轧蚕花”庙会上,虽然没有“摸蚕花奶奶”的习俗,但也有另一种表现方式。当地的年轻女子,无论大姑娘、小媳妇,都一律在自己的大襟衣衫上别一块手帕,手帕上又必定有自己手绣的蚕花图案。她们逛了一天庙会后回家,如果这块手帕被不相干的人扯去了,就会兴高采烈,以为这就是预兆蚕花丰收;如果手帕还留在大襟布衫上安然无恙,则会垂头丧气,以为不吉利。这块手帕因此被称为“利市绢头”或“蚕花绢头”。
清明“轧蚕花”庙会中,还有一项引人入胜的活动名曰“踏白船”,也就是摇快船比赛。
“踏白”一词的来历,据说原为唐宋骑兵的番号名称,当年岳飞也曾为踏白使,后又成为水兵番号。也许赛船习俗借用了水兵操练的格局,才袭用了这个名称。
“踏白船”的规模颇为壮观,一般以村为单位,配备划船高手组成赛船。船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插上红黄蓝白黑五色龙凤旗,船手也穿相应颜色的服装,先集中到蚕神庙祭祀蚕神,再举行划船比赛。
比赛时两岸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呐喊助威的人群熙熙攘攘。赛船快如飞箭,奋勇争先。据说,当赛船过桥时,船上一人飞掷一根竹竿过桥,落下时正好被同一条船上的人接住,其速度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踏白船”习俗的由来,是因为江南蚕区河道纵横,水网密布,旧时运载桑叶全靠水路,而蚕等桑叶吃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所以需要高超的划船技艺。赛船比赛正是为了操练、提高和检验划船技艺。
唱“蚕花戏”是蚕乡又一种兼具祭祀和娱乐双重功能的民间活动。“蚕花戏”是一种皮影戏的演出,旧时有很多皮影戏艺人组成的戏班子经常走村串巷巡回演出。
皮影戏也称羊皮戏,是我国重要的传统民间艺术之一,与布袋戏、傀儡戏并称为三大偶戏。皮影戏的渊源,可追溯至二千多年前的汉武帝。据稗史所载:“汉武帝因李夫人之死,思之不置,有齐人少翁者,自称有术能致之,帝召之入宫,乃设帐张灯,帝则坐他帐望之,仿佛见李夫人之像,由是之后,即有影戏。”
“皮影”是一种用羊皮或牛皮制作成人物、动物造型的活动剪纸。演出时由艺人用竹签棒在打着灯光的屏幕背后操纵,透过屏幕显出影像,同时,还有艺人在一旁演唱和伴奏。从原理上来看,皮影戏可算是电影的鼻祖了。
在每年的蚕月前后,村坊邻舍们往往会凑钱合资雇请皮影戏艺人来唱一台“蚕花戏”,也有富户独资雇请而邀乡邻同乐的。届时,在堂前正厅里,一头搭起高高的祭台,供上蚕神像、香烛和祭品,香烟缭绕,另一头则撑起影戏台,艺人们在戏台后演出,村中男女老少则聚集在祭台与戏台之间,饶有趣味地观看演出。
演出的最后,必定加演一段《马鸣王菩萨》,屏幕上出现一个女子骑在马上,来回驰骋,艺人则唱起与之相配的民歌。
演完“蚕花戏”,主人必定要收藏演出中用来作屏幕的绵纸,将来要用来糊蚕,可兆示丰收,这张纸被称作“蚕花纸”。艺人们还会准备一大把点灯用的灯芯,俗称“蚕花灯芯”,分赠给前来看戏的蚕农,这也是吉祥之物,放在蚕室里可保蚕事平安。然后,每家派一代表参加全村的聚餐,以示庆贺。
“望蚕讯”是经历一个蚕期的忙碌和禁规后,一种如释重负的社交活动。它也是经历“蚕月”的“蚕关门”后,有解禁性质的“蚕开门”的标志。
在俗称“蚕月”的近一个月养蚕季节里,“蚕禁忌”是相当严历的,亲朋好友之间都暂时断绝了一切社交活动,怕任何多余的活动都可能冲撞蚕神,引起蚕作的失败,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所以,养蚕一开始,就有“蚕关门”的习俗。后章“蚕月森森”中将专门谈及。
“望蚕讯”也叫“望山头”,其含义是所有的蚕都上蔟结茧(蚕乡俗称“上山”)以后,一月辛劳的成果已基本定局,其它活动也不再会影响生产了,这时候,大家该恢复原有的社交往来,互相交流、探望一下彼此的生产情况了。
这是一种比较休闲,基本不带宗教色彩的社交活动。经过蚕期的担扰、辛苦、禁忌,蚕农们的精神和体力都已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而这个时候的蚕神恐怕也不会为难他们了,所以,务实的蚕农们暂时抛开了所有的规矩,借着“望蚕讯”的机会互相走走,叙叙情谊,并表示慰劳和庆贺,同时,也让自己得以放松休息,缓一缓劲。这种活动充分体现了蚕乡百姓注重情谊、善于生活的淳朴民风。
“望蚕讯”时一般都要带一些礼物,各地有一些差异,但基本意思都是表达一种良好的祝愿。
最多的是送糖馅包子、水糕和鳓鲞。糖馅包子意为“甜在心里”、“包好”;水糕谐音“丝高”,意为生丝高产;鳓鲞谐音“立想”,意思是立马就能想到丰收了。有的地方习惯送粽子,称作“蚕讯粽”,以红枣为馅;如果是新婚第一年,还要送“抱子粽”,在一只大粽边上用红头绳串一只小粽子,预祝早生贵子。还有的地方必定要送枇杷,俗称“蚕罢枇杷”。
蚕事结束后,心灵手巧的蚕娘们稍有几天空闲,则会三五成群地着手做“茧花”。“茧花”主要用作旧时妇女鞋面上的装饰品,亦可用于闺房装饰。
做茧花的茧子要求洁白、圆整、茧层厚实。其实,有心的蚕娘在采茧时就已着意挑出,去蛹备用。有一首《金缕曲》的上阙十分细腻地描绘了做茧花的情趣:
风絮飞初起,正眠蚕,圆成绿梦,丸丸如系。恰爱蔟山分银黄,绵手拈来欢喜。倩玉剪,玲珑双指,巧样新裁传顷刻,斗春心,幻出双如意,眉欲语,银缸底。
在江浙两省交界处的震泽,每年还有演“小满戏”的风俗。
旧时蚕月结束比现在略早,《清嘉录》中有记载说:小满乍来,蚕妇煮茧,治车缫丝,昼夜操作。可见,这时已是新丝行将上市,丝市转旺在即,蚕农丝商无不满怀期望,欢欣鼓舞的时候,而蚕月以来的劳累也需借此机会调剂一番,因此,在演“小满戏”时,江浙一带乡民近趋远来,如潮似涌,热闹非凡。有诗为证:
先蚕庙里剧登场,男释耕耘女罢桑。
只为今朝逢小满,万人空巷斗新妆。
“小满戏”一般就在蚕花殿里举行。蚕花殿除了平时供蚕农祭祀参拜外,一年一度的小满戏也是它的重要功能之一。
在这里,把小满日定为蚕神生日,按惯例,要在小满前后日连演三天,以谢蚕神。第一天为昆剧,第二天(正日)及第三天为京剧,都要聘请名班名伶登台献艺,排的剧目都是祥瑞戏,讨个吉利。凡剧情中有私生子或死人情节的戏目绝对禁演,因“死”、“私”与“丝”谐音,要避讳。
蚕神齐聚会
在蚕乡民俗中,除了以“蚕花”为主角的各类活动外,祭拜蚕神自然是与蚕事最直接、功利性最强的一项民俗活动。
俗话说:临时抱佛脚。对蚕农来说,每年的蚕月以前,为了自己的蚕事兴旺,只要是蚕神,甚至不是蚕神,只要是神,他们都乐意去拜一拜。在他们看来,既然是神,就一定有神力,不管它是不是司职于蚕桑,为了眼前的功利目的,拜一拜总是没有错的。所以,在蚕农们的心中,蚕神的身份是很模糊的,他们并不在乎蚕神叫什么,而只在乎不要冒犯他,让他能为自己服务就行。
这正是蚕农们的心理状态,由此也就产生出世俗化的蚕俗特点。在这样的世俗背景下,经过千百年的演变,已生发出五花八门的蚕神,所以,在不同的地方,甚至在同一个庙会活动中,你会看到形形色色的、身份各异的蚕神庙、蚕神像,大有蚕神齐聚会的味道。
我猜想,这也许是产生概念宽泛的“蚕花”的重要原因之一。有太多的蚕神和各种各样的神灵需要祭祀,还不如让一朵虚幻的“蚕花”来统一代表吧,反正神灵一定是会明白的。
在此,不妨尽我们之所能简单梳理一下蚕神们的来龙去脉。
从有文字记载以来的殷商甲骨到汉代前期,一直没有明确的蚕神身份,至多是笼统的“先蚕”,大概是类似于“先农”的最先教民养蚕的神话人物吧。
直到汉代的《汉旧仪》中才有了明确的蚕神身份,曰“苑窳妇人、寓氏公主”二神,这是典籍中最早提到蚕神具体名字的记载。可见,汉代祀奉的蚕神是苑窳妇人和寓氏公主,但关于这两位的具体神话已不见踪影。
直到南北朝后期的北周,才把“先蚕”的名份给了黄帝的元妃嫘祖。在此以前的北齐,还有记载直接祀奉黄帝为“先蚕”的。
按照“男耕女织”的分工惯例,当时的“史学家”们以为让已经成为中华民族鼻祖和发明大王的黄帝充当蚕业的发明者,还不如让其妻子去充当更好,这样,既达到了目的,又显得顺理成章。也正是这样的安排,才让嫘祖取代了苑窳妇人和寓氏公主而成为“先蚕”,其结果是苑窳妇人和寓氏公主的神话也被一同抹杀了。
猜测而已。
由此,我们可以大致看到一条官方的蚕神变换轨迹:汉代以前是泛蚕神;汉代祀奉苑窳妇人和寓氏公主;北齐改祀黄帝;北周再改祀黄帝元妃嫘祖。
与上述变换的蚕神相比,以下的蚕神似乎更平民化一些,特别是马头娘,在民间的亲和力最强。
马头娘的神话最早见于《山海经》,也许是这个神话最能打动百姓的心,引起民间的共鸣吧,所以,它的流传最为广泛,民间认可度最高,而官方刻意推崇的嫘祖反而受到了冷落。
在原始信仰中,神话与神灵崇拜基本就是一回事,随着文明的发展,神灵崇拜渐渐从神话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信仰和行为,而神话本身则主要通过口头的或文学的方式得以传承,至多是充当神灵崇拜的一种解释。马头娘的神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正是因为民间认可度最高,马头娘的岐变最多,称呼也最多。大致有蚕花娘娘、蚕花菩萨、蚕丝仙姑、蚕皇老太、马鸣王菩萨、蚕姑等。
其中“马鸣王菩萨”的称谓又有许多岐异。“鸣”字也有写作“明”、“名”的;有认为应写作“明王”,因为“明王”是神之通号;有认为应写作“鸣王”,因为这可以理解为马的嗥鸣,与马女神话相符;更多人则认为“马鸣”是印度高僧,反映了佛教对蚕俗的影响。
“三姑”的崇拜也是由来已久,记载中,元代已经把她作为蚕神祭拜了,民间有“三姑把蚕”之说。明代朱静庵的《春蚕词》也是极好的佐证:
桃花落尽日初长,陌上雨晴桑叶黄。
拜罢三姑祭蚕室,渐笼温火暖蚕房。
三姑成为蚕神的来龙去脉现已难以考证,不过,鉴于对它的崇拜往往与占卜有关,估计这个三姑与厕神紫姑有着渊源关系。
紫姑是我国道教传说中的司厕之神,她的称呼多有讹传,如子姑、厕姑、戚姑、七姑、竹姑、苇姑、针姑、帚姑、箕姑,等等,其中就有三姑的称谓,当然,这里的“三姑”只有紫姑一个,而非蚕神中的“三个姑”。
关于紫姑的身世,在元代的《三教搜神大全》中是这样描述的:紫姑神者,乃莱阳县人也,姓何名媚字丽卿,自幼读书为利。于唐垂拱三年,寿阳刺史李景纳为妾。其妻妒之,遂阴杀之于厕,自此始也。紫姑神死于正月十五日,故显灵于正月也。
紫姑虽是司厕之神,但她的主要工作却似乎是代卜人事凶吉。因为养蚕成败的变数很大,蚕农们特别希望在养蚕前能向某个神问卜蚕事,于是,他们找到了紫姑。又因为紫姑有“三姑”之称谓,而问卜中正好也有多种可能,于是,他们又误以为“三姑”是分别掌管不同蚕事结果的“三个姑”。这就有了“三姑把蚕”的说法。
当然,这只是对“三姑把蚕”由来的推测而已,但在民间,是的确给“三个姑”分了工的。民间认为,三姑是三姐妹,大姑是大女儿,性格温良,由她把蚕,则桑叶充裕,叶价也低;二姑是二女儿,骄横泼辣,由她把蚕,则桑叶奇缺,叶价昂贵;三姑是小女儿,骄生惯养,喜怒无常,由她把蚕,则叶价忽贵忽贱,难以把握。
在江南蚕区,拥有三只眼的“蚕花五圣”也是不容忽略的蚕神。
关于“蚕花五圣”的正经由来恐怕也难以查考,但从他额上的“三只眼”纵目的特征来看,似乎与川蜀的蚕神蚕丛氏青衣神有关。
从甲骨文和古籍记载来看,川蜀的“蜀”字本身就与蚕桑有极密切的关系。《说文》释“蜀”字为“葵中蚕”。
蚕丛是蜀地的第一个国君,因为蜀地盛产蚕丝,就附会他为蜀地的蚕神。传说认为,因为蚕丛曾服青衣,巡行郊野,教民蚕事,所以呼其为“青衣神”。他有一种神奇的金头蚕,养蚕时每家分发一只,保佑蚕事,蚕罢收回。
蜀地传说中的蚕神蚕丛氏的基本特征就是额上的纵目,这也是蜀地神的古老特征。
熟为人知的“三只眼”二郎神也是出生在四川。
但蚕丛氏青衣神到了江南,如何变为“蚕花五圣”则仍是个难解之谜。有一种说法认为,吴俗中有“五通神”,其来历是明太祖定鼎后,梦中求封者甚众,于是,他下令在各地乡里立小庙,每祀五人,以仿照军中建制之意,俗称“五圣”。但“蚕花五圣”并非五个神,而只是一个神。也许是民间祭祀时借用“五圣”之名而引起的讹变吧。
除上述所谈的蚕神外,还有天驷星、蚕花太子等也是江南蚕农熟知的蚕神。另外,在一些非主要蚕区,还有地方性的蚕神,这些蚕神的产生都与当地的神话传说、历史渊源有关。如湖南澧县一带把孟姜女立为“七星姑”,主管蚕事;山西的曲沃县把介子推的妻子和儿媳立为蚕神。
“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已使孟姜女广为人知,但介子推是何许人也,恐怕多数人并不熟知。
介子推是春秋时期的重要人物,他的故事还与“清明”有关呢。
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为逃避迫害,带着臣子到处流亡。在流亡途中,有一次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地方,他们又累又饿,重耳再也无力站起来。随臣们到处觅食却找不到一点吃的,正在大家无可奈何、心灰意冷的时候,随臣介子推悄悄走到僻静处,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煮了一碗肉汤给重耳喝。重耳渐渐恢复了体力,当他发现肉汤是由介子推从自己腿上割下的肉做成时,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十九年后,重耳作了国君,也就是历史上的晋文公。即位后,文公重赏了当初伴随他流亡的功臣,唯独忘了介子推。很多人为介子推鸣不平,劝他面君讨赏,然而介子推却鄙视那些争功讨赏的人,悄悄打点行装,带着老母到绵山隐居去了。
晋文公听说后,羞愧难当,后悔莫及,亲自带人去请介子推,然而介子推已离家去了绵山。绵山山高路险,林木森森,找寻两个人谈何容易。于是,有人献计,从三面火烧绵山,逼出介子推。
大火烧遍了绵山,却没见介子推的身影。火熄后,人们才发现背着老母的介子推已坐在一棵老柳树下死了。晋文公见状,恸哭不已。装殓时,他们从树洞里发现了一份血书,上写道:“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
为纪念介子推,晋文公下令将这一天定为寒食节。第二年,晋文公率众臣登山祭奠,发现老柳树竟然死而复活。便赐老柳树为“清明柳”,并晓谕天下,把寒食节的后一天定为清明节。
把介子推的妻子和儿媳立为蚕神的缘由,据说是当年介子推跟随重耳逃亡时,后面追兵甚急,介子推就让其儿子代君而死。重耳入晋后,介子推的妻子和儿媳就来找寻他,听说他已经焚死于绵山,两人便双双投井自尽。当地百姓为她们立庙祭祀,渐渐地,此庙变成了蚕姑庙。
各地寺庙及印刷传播中的蚕神形象则更是五花八门,往往综合了多种蚕神的特点,或从佛教、道教的菩萨、神仙中演化出多种多样的形象。
蚕神纷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我国历史绵长,神话传说繁杂,演化讹变的原因;有多种宗教渗透的原因;也有蚕乡百姓务实,神灵崇拜世俗化的原因。
我以为,由于百姓的功利性而引起的崇拜淡漠化倾向是造成蚕神纷乱的最主要原因。清代诗人董蠡舟的《赛神》诗所描写的蚕乡一景生动地揭示这个原因。
花冠罗鸡大首,佳果肥鱼旧酒。
两行红烛三炷香,阿翁前拜童孙后。
孙言昨返自前村,闻村夫子谈蚕神。
神为天驷配嫘祖,或祀苑窳寓氏主。
九宫仙嫔马鸣王,众说纷纭难悉数。
翁云何用知许事?但愿神欢乞神庇。
年年收取十二分,神福散来谋一醉。
你瞧,老夫子们为争论谁是蚕神闹得不可开交,而老蚕农却不以为然,只要有神庇佑,保证蚕事丰收,管它是张三李四呢,倒是供完蚕神,自己借机也喝上几杯才是最实在的。
可见,蚕花也好,蚕神也罢,蚕农们对它们的期望其实并不高。除了有一些朦胧的精神寄托外,更多的是给自己一个寻求快乐,改善生活的理由。
这就是蚕乡的神灵崇拜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