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大夫,这是孔凡让我交给你的。”她从腰间取下一个悬丝木偶,是梦境里的女木偶,还扎着两根小辫子。
故欢接过手,迟疑地问:“你怎么会……有他的东西?而且……”
“他把我藏起来的时候,曾托付我交给你的。”浣依依拭掉泪水,微微扬起头看天空,“我恨他毁了我的家,却没资格去怪他。这是父亲和弟弟做尽坏事的下场,我怨不得谁。”
她望向故欢,把锦囊递过去:“这是你放在石屋里的金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去哪?”故欢问道。
“我姑姑是宫里的人,我打算去投奔她。”
她渐行渐远,背影消失在咸阳城的街道上,好似一朵在荒芜中重生的花儿。
故欢垂下头颅,盯着悬丝木偶半晌,心想世人皆说戏子无情,又岂知无情之人皆非无心。
“这破木偶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闲云哥做的飞翼好玩呢!”春江不知从哪冒出来,抢走她的木偶,还做了个鬼脸:“野鱼,来抢啊!略略略~”
故欢无奈叉腰:“丹顶鹤,你是想被我烤来吃吗!”
她撸起袖子正要教训春江,却在不经意间发现,闲云脚上穿的靴子,好像在哪见过?
她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才想起来在石屋里,有个人脱下浣德纲的靴子后,就是穿着这双流金描边的黑靴……
那时,她以为是凶手留下的线索。
“阿云,你那天叫我去调查浣德纲和许长生时,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但她已经心知肚明。
闲云恐怕一早就知道孟伶人是个男人,才十分介意她去接近,而她那天蹲在床底下,看到那个脱鞋的人就是他。
他看似漠不关心,却将一切握在掌中,本来她以为,孔凡是最后的赢家,万没想到,他在那把刀上做了手脚,所以孔凡到最后,才会中毒身亡。
至从破了那桩陈年旧案,闲云凭借刑场上的英姿,成为咸阳城男崇女拜的对象,而故欢第一梦师的头衔,也是越炒越火了。
医馆四天没有开张了,可外边依旧站满了人,他们拍打门板,嘴里嚷嚷道:“故大夫,我今天早上起床,不小心给被蚊子叮了一下,你开门给我看看吧!”
“故大夫,我昨晚洗了个澡,现在突然头昏眼花的,你出来救救我吧!!”
排队的一绿衣女子挤开他们,在医馆门前哭道:“闲云公子,奴家自从见了你便茶不思饭不想,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啊!”
说完,她扶着额头,白眼往上一番,在医馆门前倒下了。
“咣!”
故欢用力打开门扉,在门前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她扫过这群装病的平民,悠悠道:“那个被蚊子的病人,我建议你在卧房里装一缸清水,然后在里面养几只蟾蜍,这样就不用怕蚊虫叮咬了。”
“故大夫,那我呢?”
故欢抬起头看另一个人,淡淡问道:“你什么情况?”
那人指着自己,目光灼灼地看她,急切道:“我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哦~”
故欢执笔在竹片写下药方,递给他:“您这是肾虚,往后少碰女人,多食补大补之药……还有,不要靠我那么近,你挡到光了。”
那人手里攥着竹片,对她眨了眨眼:“故大夫,你长得可真漂亮……哎哟!”
一名绿衣女子挤开他,故欢眉头微蹙,见这女子体型庞大,双手支撑在桌面,还往医馆里瞟了瞟,她居高临下说:“故大夫,闲云公子呢?我的病只有他能治好。”
故欢轻咳几声,打量这个“粗矿”的女子,脑海中浮现闲云被她扑倒的画面,有些忍俊不禁,又佯装严肃地说:“本大夫觉得,你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你如果愿意除掉这一身肉,我想他大概会考虑考虑……那个,姑娘别生气,我的意思是,闲云公子喜欢瘦的女人,你如果想讨得他的欢心,就得用我给你的方子。”
绿衣女子转怒为喜:“什么方子?”
故欢伸出一个巴掌,绿衣女子惊讶道:“五两银子?”
她摇摇头,狮子大开口:“十两银子,一个绝世秘方,保准一瘦到底!”
医馆内,坐在内室的春江啧啧说道:“闲云哥,才十两银子,那野鱼就把你卖了。”
闲云也不生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对于平民而言,十两银子,已经算多了。”
果然,绿衣女子脱口而出:“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打劫!”
绿衣女子一阵心疼,她满脸纠结,而后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有没有钱看病,没钱就滚蛋!”
绿衣女子面露凶煞,踩着步子往回走,一把揪住那人的胳膊:“你敢叫老娘滚蛋?啊!”
“胖肥婆,叫你又怎么样!”
医馆门外乱成一团,故欢从凳子上站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手腕却被人扣住,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风华绝代的闲云,他拉着她的手,快速地往街道上跑!
“快看,他们跑了!”
“大家快追,他们在那!”
“闲云公子等等我!”
那群平民一窝蜂追了上去,而断后的春江掩上房门,叹气道:“这只爱惹麻烦的野鱼,这下好了,以后都别想开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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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出来了?”故欢惊讶问道。
“怕你会被他们踩扁。”闲云淡淡道。
故欢脸沉了下来,拉着他往巷子里拐,转瞬躲到一户人家的马厩里,那群人声势浩大地冲了过去,在另一条街口张望半天,却不见人影。
没过一会儿,他们都散了。
故欢松了一口气,斜睨他一眼,悠悠地说:“可是我更觉得,你跟我跑出来,以后咸阳城的女子见到我,都会把我群殴的。”
他眼底藏笑,有些试探地问:“欢欢是在吃醋吗?”
“我只是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危……”眼看闲云脸色渐沉,她赶紧陪笑,改口说:“我最不喜欢别的女人惦记你了。对了闲云,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谈话了?”
闲云缓缓起身,扫视马厩里的马儿,忽然选中一匹烈焰红马,他上前抚摸马儿柔顺地毛发,轻声说:“你是指在马厩里谈话吗?我认为是头一次。”
“不是……我是说……我……我……”故欢莫名地紧张起来,她红起脸有些无所适从地说:“我是说我们两个人。”
闲云抚摸马儿的手一滞,望向故欢时满面柔情,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专宠她一个人的男人,他把马牵出马厩,对她笑道:“你以前最喜欢策马奔腾了。”
“我以前……会骑马?”
故欢的心猛地抽疼,她的脚似灌了铅一般,被牢牢地定在原地,她垂下头颅,袖中的手已经攥成一个拳头,她蹙紧眉头,嘶声问道:“闲云,是不是因为我记不起从前了,所以你在骗我?”
他眼皮一跳,嘴角边的笑一滞:“为什么会这样想?”
“为什么?”
故欢缓缓抬起头,眼眶有些通红:“我在忘川河里,度过了七百年,那苟且偷生,受人嘲讽的感觉,你怎么会懂?”
她步步逼近,脸上地笑仿若海棠花落,凄美冰凉:“对于杀害我的仇人,我可是一直念念不忘。你以为我现在做的性命交易,只是为了慢慢地活下去吗?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这个夺我魂魄,挖走我心的人!”
“你怎么会……”
闲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万没想到故欢会察觉当年的事,他攥紧缰绳,抑制住那不可平息的情绪,面色煞白地说:“你说的没错,那个人杀了你,不仅夺走你的魂魄,还挖走了你的心。所以你现在的心脏,是一颗……石头。你之所以有喜怒哀乐……是因为你吸食了梦境里的情感。”
故欢脸上浮现一抹冰霜,冷声问道:“杀我的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他缄默许久,才道:“不认识。当我赶着去救你的时候,你已经被那个人杀死了。”
故欢的胸口,仿佛被铁锤砸了一下,那种沉闷地感觉,使她一阵心酸,她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是苏化的梦境,还有她曾经问过他的几句话,而那些话放在今天,如同晴天霹雳,在她十多年来的空白处,劈下一道深深地裂痕。
“闲云,我以前可有喜欢的人?”
“你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只是他那会儿,不太懂得珍惜你。”
“那我被人杀死的时候,他为何不来救我?”
“那人想要救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原来闲云,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