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欢咬下最后一口鸡肉，朝他咧嘴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谁知他为了躲开攻击，不惜化成一只丹顶鹤，踩着步子仓惶逃开了。

春江在高空徘徊，仰天吼道：“遭天杀的鲛人，竟敢吃小爷的肉！”

此声一出，竹林里地飞禽走兽慌忙逃窜，每逢同类就将故欢的“恶行”口口相传，导致故欢成了史上最“凶残”的鲛人，但凡见到她的飞禽，都会害怕得躲得远远的。

对此，故欢放下狠话，从此与春江有“鱼鹤不共戴天之仇”。

近日里能够吃食，故欢很是欢喜，总是缠着闲云给她做烤鸡腿吃。可再好吃的东西，吃久了也会腻，于是在某一天，故欢枕在湖边，甩了甩鱼尾巴对闲云说：“咱们去人间好不好？”

躺在竹椅上的闲云闭目养神，半晌都没有回她的话，于是她趴在岸边，眼巴巴地望他，直到一片泛黄地叶子从半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来，他才抬起眼皮，问道：“是嫌我做的鸡腿不好吃？”

故欢转着眼珠子，对他咧嘴一笑：“阿云做的鸡腿是天下无双，欢欢吃都吃不够，又怎么会嫌弃呢？嘻嘻嘻……就是待在林夕斋太久了，又看到别人梦里的人间十分美好，便想着要出去瞧瞧。”

闲云正眼看她，眼底化开一抹笑意，语气悠悠地说：“我看你是嘴馋了吧。若真想出去，不如先问问春江，他常跑外边，天南地北都玩过。”

故欢眉开眼笑地应了声好，心想这招果然有用，往后“阿云”这称呼应多叫才是。

春江在空中盘旋几圈，挥了挥翅膀飞下来，他躲在闲云身后，忌惮地说：“闲云哥，你真要带这条鱼到人间啊？她会把那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故欢斜了他一眼，隐忍地绽开一抹微笑：“你要是再敢啰嗦，我就拔了你的毛，取出你的内脏，放到柴火上烤来吃！”

春江哼了哼鼻子，挺起胸脯虚张声势说：“小爷才不怕你这鲛人。要是你敢动小爷一根汗毛，就甭想在江湖上混！告诉你，这外边的世界可不同林夕斋，外边的人可都凶残至极，外边的飞禽可都凶猛无比！只要小爷一声令下，你，哎哟！哎哟！哎哟！别打我，别打我，你这蛮横无理的鲛人！”

把他收拾一顿后，故欢满意地掸了掸袖子，“我如今揍得了你，自然也揍得了别人。所以你说的江湖，本梦师不仅不怕，还十分期待呢。”

凝视她生龙活虎，不明暗世的模样，闲云恍惚间看到一抹天真俏丽的身影与之重叠，他眼底的冰霜，悄然化成一汪柔情。他不自觉地站起身，徐徐地向她走去，在思忖一番后，说道：“你若想去人间，那便由着你去。”

他拍拍她的脑袋，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你现在越来越挑食了，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造梦香虽能修补你的魂魄，可这违天逆命之事行多了，便也会引来他们。

到时候，我又该如何护你周全？

“美人计，你居然用美人计来对付小爷！”看她手舞足蹈的挑衅，春江气得直抓狂。

故欢仗着有闲云庇护，刮鼻子哼道：“小屁孩，敢跟我斗！”

一缕黑丝掠过鼻尖，携着好闻的药香使人沉醉，这是闲云身上独有的气息。

当他从身旁经过，故欢忍不住侧眸看去，恰巧唇瓣轻轻掠过他的脸颊，顿时呆若木鸡，只觉心底有什么在悄然悸动。她怔怔凝望那道挺拔地身影，只觉他玄色锦衣，绣有黼云暗纹，这么深沉地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都能显得如此高雅。

他在不远处那颗巨大的柳树下停驻，微微侧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笑：“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这是个好地方，咱们就去秦国罢。”

故欢滞在原地，呆呆问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

春江哼哼鼻子，傲慢地说：“井底之蛙，连秦国咸阳城都不知道。现下战国七雄各统一方，秦国君主治国有道，这可是当今世上赫赫有名的强国！能到这个地方生活，你也是三生有幸了。”

他瞟了眼故欢，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说来也巧，我早年在那开了家医馆……”

故欢一听就来劲，拍了拍他的脑袋，嬉笑道：“好小子，个子才到我肩膀就能给人看病，那我也去给你搭把手如何？你医顽疾，我治心病，这样你的医馆不进钱都难！”

“贪财好色，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人当伙计。”春江撇了撇嘴，懒得搭理她的“引财阔论”，展翅又飞到半空中。

————分割线————

出了幻境，故欢披了件貂皮大衣，雪白地绒毛捂得她暖乎乎的。

她本以为外面的世界也如幻境一般正逢春时，谁知一出幻境，天方夜白，迎面而来的就是风刀霜剑，而且放眼眺望，白茫茫一片皆是山脉。唯北方一座屹立不到的城池，看似渺小，实则宏伟壮观。

故欢跟在他们身后进城，入目便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民居错落有致，有高楼筑起地客栈，有余香袅袅地茶楼，以及门外吆喝地女闾，故欢早在梦中就听人说，那是个卖艺的好地方，她欣喜地看着人来人往，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实现了！

故欢像脱缰地野马，雀跃地跑到一个商贩面前，看他手里的稻草棍上，插着许多红果果，用鼻子嗅了嗅，上边夹着甜腻的香味。她伸手就要拿，却被对方拍了一下，她有些委屈地说：“大哥，你这果子挺不错的，就不能给我尝尝吗？”

商贩瞟了她一眼，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问道：“小姑娘，你有这个吗？”

故欢恍然大悟，也学着商贩的手势搓了搓，然后抽走一窜红果子张口就吃，却惊得商贩立马拉扯她，还厉声喊道：“这位姑娘，看你长得如花似玉的，怎么买东西都不给钱呀！我这可是小本生意，你耍赖皮，我就不客气了啊！”

路人望了过来，故欢窘迫不已。

这时充满磁性地嗓子在她身侧响起：“一锭金子，可够买你这里的糖葫芦？”

商贩见钱眼开，立马笑脸相迎：“够买够买，这些都是两位客官的。”

他将两支稻草棍塞到故欢手里，用牙咬了咬那锭金子，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故欢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发现里面也有和闲云一模一样的玩意儿，才豁然明白，原来这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钱”。她美滋滋地取下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心想当初去洛河镇摆摊收到的都是铜板，还以为所有的钱都长那个样子呢。

她抽出一根红果子，美滋滋地笑：“阿云你也尝尝，这红果子可好吃了。”

闲云薄唇轻抿，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对她点点头。

故欢满心欢喜，突然看到春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他指着自己说：“你这没进过城的野鱼，才一转眼就不见了。咦，怎么买了那么多糖葫芦，闲云哥，你看她又乱花钱！”

“平日里在林夕斋，欢欢常替人消除梦魇，收到的诊金颇丰，所以如今花点钱是应该的。况且，钱本来就是她赚的。”闲云垂眸低看，发现故欢正对春江做鬼脸，少有地展颜一笑，不料迷得周围女子暗送秋波，纷纷往他怀里扔手绢。

闲云眉头微蹙，挥开怀里的手绢，神情淡漠地说：“鄙人已有婚配，恐怕要辜负诸位的心意了。”

有胆大女子上前问道：“公子的未婚妻，是何许人也？”

他长臂一伸，将想要开溜的故欢捞到怀里，对那些姑娘抱以一笑。

在场的姑娘炸开了锅，眼前这个翩翩少年，居然是这位高贵公子的……未婚妻？

“自古鸳鸯相配……这……断……袖……”

故欢伸手扯开发带，散落一头长发，畜生无害地歪着脑袋说：“我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可不是你们说的翩翩公子。”

众女子面面相觑，纷纷自愧不如地退让了。

————分割线————

春江的医馆开在集市上，每天来的人寥寥无几，不过自从故欢来之后，这的男人都病了，闲云说她太抛头露面，便给了她一根檀木簪，让她女扮男装。据春江所言，这根簪子可以掩人容貌，可从那以后，来医馆的女病人又多了。

咸阳城的人一开始还不相信会有消除梦魇的大夫，可至从故欢第一笔生意被人称奇后，她的名声便一传十传百，久而久之，成了这咸阳城小有名气的梦师。

在这里半个月，医馆的生意络绎不绝，也时常有贵族来入梦的，不过今日特别，来的人似乎大有来头，她坐在白帐步撵上，仪态端庄，一身雍容华贵，随从带了七八个，婢女也是四五个，其中一人替她挡伞，两人跟在她身后。

她步伐沉重，面露愁容，在纷飞大雪里尽显落寞，她在门外犹豫一番，才示意婢女退下，一个人打着伞走了进来，见到故欢时道了声“故大夫”。

故欢颔首示意她坐下，见她左顾右盼，瞧了瞧正在算账的闲云和配药的春江，有些为难地说：“故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