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白日青天,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驳地打在一个男童身上,他束发垂首,一副清秀地打扮。他手里有两个悬丝木偶,一个缠着戴着帽子的木偶躺在树干边,另一个缠着小辫子的木偶被他提在手里,一男一女,清晰可辩。
他摆弄着女木偶,走到男木偶面前,噘嘴说:“古帝舜,人死了会飞升成仙吗?”
四下无人作答,唯有身后的车水马龙和商贩的吆喝在回应,他放下女木偶,提起男木偶,还一边在手里荡起波浪般地弧度,故意压着嗓子说:“会啊!我才不葬在九嶷山呢,我要飞上天当神仙,这样才能保佑父亲万事安康。”
故欢坐在树干上,看他自问自答,颇觉好笑,可这里浣依依的梦,为什么出现一个男童?
“我的木偶!”
随着男童的惊声响起,故欢的额头被砸了一下,她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地望过去,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脸上漾起灿烂地笑。
她纵身跃到他面前,故作严肃道:“你幸灾乐祸地笑什么?难道不知道让别人受伤了,是需要道歉的吗?”
男童朝她拱手一拜,乖巧地说:“神仙姐姐,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生气了。”
故欢惊诧抬眉,才发现自己在梦境里穿着一身女装,她看向男童,见他拘谨懂事地份上,便不予计较。
她捏捏他的脸,嘟嘴道:“小屁孩,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男童面色绯红,往后退了几步,对她说:“神仙姐姐,男女有别,你不能捏我的脸……嗯,这里是平阳街道。”
年纪尚小,家教却好,不过这般严谨的模样,恐怕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
故欢望向他身后的府邸,粉墙黛瓦,烫金的门匾上写着“内史府”,若没推测错,这里并非浣依依的梦境,而是凶手的梦境。
她眼前这个乖巧讨喜的男童,面容俊俏,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正天真无邪地望过来,如果他就是她千辛万苦要找的凶手,那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过之前在浣依依的梦境里,那个杀了翠如的人是个小女孩,和他是什么关系?
故欢蹲下身,目光柔和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的小手揪着衣角,红着脸说:“我……我是内史府里的小少爷,我叫……”
“小凡快回来!”
内史府门外,一位绛衣少妇站在门外,向这边招了招手,只见童孩回首望去,脸上漾起甜甜地笑,他转过脸来看故欢,把手里的木偶塞到她手里,小声地说:“神仙姐姐,我的母亲又发现我偷溜出去玩了,这个给你,咱们下次再见哦!”
说完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少妇的腰,欢快地走进了内史府。
故欢垂视手里的木偶,想起孟伶人说过的一桩案子。
十年前史粟内史孔己,因为多条罪行,被满门抄斩……如果这个男童是内史府的少爷,那他无疑就是凶手小时候的模样了。
那么十年前的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了只为复仇的恶魔?
她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木偶,在心中念念有词,小凡……孔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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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阑珊,故欢从内史府后墙爬了进去,可因为墙面太高,旁边又没有够得着的地方,她的脚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她攥紧墙边,用脚在下边探了探,突然触到一张凳子,她踩了踩,在确定稳固后,放心地落了下来。可当她从高凳上爬起来时,却撞见了一张俊俏地脸,他身板很小,正笑吟吟地看她,还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环胸。
她吓得一个趔趄,她连忙扶住墙面,理直气壮地问:“你怎么在这?”
男童捂嘴偷笑,又忍不住上前亲昵地蹭了蹭她,小声说:“神仙姐姐,你这么漂亮,干嘛要爬墙进来呢?我们府里的人都很和善,你只要跟守卫叔叔说是我的朋友,他就会放你进来的。”
故欢扒开他,陪笑道:“你的面子真大。”
“也算是吧。”
男童拉着她的手,十分欢喜地漫步,把她从后院带到前厅,逢人就说这是他的神仙姐姐,奴隶们似乎习以为常,说明他经常带生人回来。
前厅宾客满席,老远就听他们在杯酒言欢,男童望而却步,又拉着她往别处行去,他神情落寞,一路自言自语:“神仙姐姐,今天是父亲的寿辰,可我不敢见他,因为姨娘们都说我是父亲路边捡来的。”
他话未说完,迎面就撞见一个小胖墩,对方身后跟着十几个男奴,他神情有些惊慌,拉着故欢就要往回走,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嘲讽:“没爹没娘教的野孩子,见了人就跟老鼠打洞似的……哈哈哈……”
故欢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便刹住脚步,慢悠悠地拉长嗓子说:“是谁有爹有娘却没教养,还在那里大声喧哗的?”
身后的小胖墩嚣张地吼:“是我怎么样!你又是谁,是这野孩子请来的帮手吗?”
故欢对男孩狡黠一笑,反问道:“那你又是谁?”
小胖墩插腰怒视,气焰嚣张地说:“说出来吓死你,我爹是掌管宫廷门卫的浣全智,位高权重,他一声吼,你们这小小的内史府就得拆了!”
故欢顿时惊愕,听到身后的小胖墩洋洋得意地说:“怕了吧?怕了就让野孩子过来磕三个响头,不然我让我爹收拾你们!”
男童望向神仙姐姐,只见她垂着头颅,嘴角咧开一抹阴冷地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浣老爷家二公子,浣德纲啊?”
“没错,正是本少爷!”
正当小胖墩得意之时,一道黑影猛然袭向他,接着他身边的奴隶一个接着一个倒地痛叫,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居高临下看他的女人。
他心慌意乱,想要趁机逃跑,却被一只手拎了起来,屁股上突然挨了几个大巴掌,疼得他痛哭流涕:“你……你打我……我告诉我……啊呜……我不告诉我爹了,我错了,我错了!”
“咦,你还尿裤子了!”
故欢嫌弃地把他放下,转身带着男孩跑了,可他身后的奴隶爬了起来,嘴里嚷嚷着:“快抓住她,她打了小少爷!”
故欢往后一看,一群青衣奴隶在身后穷追不舍,她跑得气喘吁吁,也在这时,男孩拉着她饶过花园,快速地进到一间书房里。
掩上房门,入目的是一间传统书房,桌椅齐全,竹简成堆,偏角落还有堆杂物和一个大箱子,外边散落许多杂物。故欢倚在门上,一直没有听到外边有什么动静,八成是那群奴隶追丢了。
她松了一口气,对男童笑道:“多亏你小子机灵,不然我就要跟他们打起来了。到时动静闹大,谁都吃不了好果子。”
男童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眉眼带笑:“这是我父亲的书房,浣少爷是找不来这的。”
“哈哈哈……内史大人说的是……”
门外传来交谈声,故欢神情惊诧,万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环视书房,拉着男孩钻到箱子里。
谈话声越来越大,其中一人冷哼说道:“内史大人何必津津计较呢,大家为人父母官,该赚地还是得赚,不然没钱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啊?”
“赵延尉此言差矣,我们正是为人父母官,才不能对不起平民百姓。”
“孔己,你不要太死板了好吗?像你这样当官,难怪那么穷!再说了,也不过是些平民,杀了就是杀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浣全重,你说这话,对得起良心吗!”
“良心算得上什么?这些平民的命根本不值几个钱,他们每个月的租税连我们一顿饭都管不饱,还有什么用?”
“宗少府,我们是纳税是为了给国家充粮饷,等到国民有难时能拿出来救急,你这样坑贪百姓,会遭报应的!”
通过这一段对话,故欢可以得知外面有四个人,分别是贪得无厌的赵延尉,清正廉明的孔己,视人如草芥的浣老爷,还有势利小人宗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