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三天三夜,遍及整个京城的戒严总算结束。
朱大头一个返家,仆人先赶着回去报信,等朱大回府,一进大门就看到全家老小都迎出来了。
朱小四站在人堆里踮脚往前看:二哥三哥呢?怎么不见他们?
老夫人抓着长孙的手哭红了眼睛,不住问他这几天有没有受罪、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挨饿。
朱老太爷目光从朱大夫妇身后一晃而过,难得关心地问道:“老二老三呢?”
正在安慰老夫人的朱大话语一顿,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妥帖时。
朱巫氏温温和和地开口了:“我们并不在一处。那晚实在过于混乱,大郎喊着两个弟弟,但当时暴民冲击,四姑娘又被贼人抢走,大郎急着找巡逻的兵士解救四姑娘,这一挤一慌之间就和二郎三郎散开了。再后来贱妾与大郎被人流裹挟冲过镇海桥,过了火神庙,不得不滞留在一个叫做四方楼的客栈。等稍微安稳后,大郎就急着去找弟妹们,可当时城中内外已经开始戒严,所有人都不准在街上逗留,无奈……。大郎回来前还去找管事的兵将和巡逻的衙役,希望他们能帮助找回四姑娘。”
说到后面,朱巫氏脸上透出深深的担忧和适当的悲伤。一个小姑娘被人掳走,又是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想要救回基本不可能。
位于人群后方的梅姨娘握紧了女儿的手。幸好!幸好女儿被救回来了,否则让她以后怎么活?
至于朱巫氏说的朱大找人救朱小四的事,梅姨娘压根不信。芷芯已经跟她说了,当时她被贼人抢走,只有她二哥三哥和她的丫鬟来追她,二哥的大丫鬟鼠姑最快,硬是把她从贼人手里抢回,为此还受了重伤。
朱小四在跟她亲娘说她最后怎么回来时,话语含糊不清,只说是二哥让鼠姑把她先送了回来。后来朱老太爷等人问她,她就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问急了就哭。
考虑到四姑娘还是小孩子,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有些地方说不清楚也没人因此感到有什么不对。事后朱老太爷问她什么,她说不出来,别人也只当她病了一场就把那些可怕的事都给忘了,连大夫都说她这样的情况在孩童中很常见。
于是自认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实情的梅姨娘听到朱巫氏这么说,心中忍不住冷笑,对二少爷的感激也就更甚。
鼠姑能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把朱小四送回来,可见身手有多高明。有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换了她,绝舍不得让鼠姑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去保护他人。如果当时二少爷让鼠姑保护他,而不是芷芯,现在二少爷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回来,更生死不知。
梅姨娘把女儿搂进怀中,低头看向地面,不想再去看那对夫妇。
前方,朱老夫人又过来抓住长孙媳妇的手,连声道:“好孩子,别担心了,四姑娘已经被救回来,没事了,都没事了。”
朱巫氏露出惊喜的表情:“四姑娘被救回来了?是谁?是二郎吗?”
朱老夫人含混点头,二郎的丫头把人救回来,那不就跟二郎去救回来一样?
朱巫氏看向丈夫,朱大也正好看向她。
夫妻俩眼中浮起一抹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神色。
“鼠姑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朱大突然问。
谁也没想到朱大会突然提起一个丫鬟,有嬷嬷代为回答,说鼠姑确实也已经回来,而且是和四小姐一起。
朱大闻之,解了一个疑问的同时,也让心中疑惑更深。
他亲眼看见,那团莹白色光芒包裹住了鼠姑和朱小四,而今这两人却一起回来,是否和那团光芒有关?
那为什么这俩人能回来,朱二和朱三他们却跟他一样滞留在城外?
那团莹白色光芒到底是什么?是否和朱二有关?可恨当时情况太乱,他只看到人群里有光芒,而且朱二应该离那光芒很近,最后光芒变大包裹住了鼠姑和朱小四,其他他就没看到了。
但只这样,也足够他特测出那团莹白色光芒和朱二有很大关系,否则那团光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朱二他们遇到危险时出现,最后还救了朱二的丫鬟和朱小四?
朱大和妻子讨论过此事,两人一致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告知家中长辈,不是他们藏私,而是这件事太过诡异。
朱大急着想要找朱小四和鼠姑询问情况,可这时候就看出太受宠的弊处了,朱老夫人抓着他不放,恨不得他把这三天三夜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上了几趟厕所,全都说出来才好。
朱大应付一大家子的关心,应付得精疲力尽。
有人不稀罕这份关心,还因此感到不耐烦和疲累,而有些人则求之不得。
朱三带着几个仆人第二批回府,结果也就几个下人喊着去禀告老太爷老夫人和老爷夫人,最后却只有朱三的亲娘哭喊着狂奔而出。
不说朱三和他娘如何抱头痛哭,仆人中两个丫鬟向秋姨娘行礼,急急忙忙就向后院走,她们正是走散的朱小四的丫鬟。
说来也是幸事,当时仆役丫鬟们想要救四小姐,好几人被人群冲散,就在他们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时,看到了河边那株大树,也想起了二少爷之前的吩咐。
有了目标,总比没头苍蝇一样乱走的好。于是这几个走散的仆人,包括朱三的书童和朱小四的丫鬟在内,就拼命往那大树边上挤,扒着那株大树一直熬到骚乱停止。
之后他们跟一些躲避在各处的幸存者一起被戒严的兵士集中到一处,先是审查身份,过关的就被关到一起,没过关的被拖走再也没见回来。朱家的仆人们仗着自家主子的身份,基本没受到什么为难,今晨戒严解除就都被放了。
这几个仆人不敢自己先回去,也不确定四个主子是否已经回府,就偷偷躲在朱府附近观察,顺便打探消息,等看到朱三回来,立马一窝蜂地一起跑出来。
朱老太爷等人听说朱三回来,把他也叫去问话了。
“你一直和二郎在一起?”朱老太爷打断朱三陈述问道。
朱三心里一阵悲哀,低下头掩住真实情绪,畏缩地回答:“是。”
“期间发生了什么,如实说来。”朱老太爷似没看出孙儿的萎顿,板着脸问。
“是。”朱三知道他等下要说的重点必须放在朱二身上,就一边回忆一边述说起来。
前面都还好,朱三也没看到朱二右手发光和鼠姑朱小四消失的事,他提到朱小四时担心的表情比朱巫氏真实多了。
朱老太爷急着知道后续就没跟他说朱小四已经回来的事。
等朱三说到朱二半途昏迷,高虎不得不翻墙进入一家医馆,强求医馆大夫给朱二看诊时,朱老太爷再次叫停。
“二郎怎么会突然昏迷?”
朱三摇头,“我听那位公孙郎中的说法,似乎二哥精力透支过度,身体过于亏空才会昏迷不醒。”
“精力透支过度?身体过于亏空?”旁边跟着旁听的朱老爷朱翰文脸色一变,当下用力一拍桌,骂道:“荒唐!”
朱三愣住,为什么荒唐。
朱老太爷斜睨儿子,“你乱想什么?二郎院中只有一名丑妇,他又日夜苦读准备会试,哪有你想的那些事情。”
朱翰文尴尬。咳,他不过是稍微推己及人了下。老太爷却当着孙子的面就不给他好脸色看,这也太下他面子了。
朱三把头低得更低。
朱老太爷正准备继续细问朱二昏迷的事情,就听下人来报,说二少爷刚刚跨进府门。
另一边东正园。
福嬷嬷一脸喜色地奔进来,还没进到屋里就提高嗓门喊:“夫人!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平安回来了!”
朱陈氏那瞬间似乎想要站起,可腰刚刚往前探了探又慢慢往后靠了回去。
有那识眼色的丫鬟赶紧上前,把炉子上温着的补汤提起来,给朱陈氏倒了杯补身汤。
朱陈氏双手捧起精致的白色瓷碗,轻轻嗅了嗅香气。
“夫人,二少爷回……”
“好了,我知道了。福嬷嬷,前段日子我身体有恙,后来又逢过年,这几日我才知道二郎的院子里只有三两个下人,且连一个丫鬟仆妇都没有?”朱陈氏貌似随口一提道。
福嬷嬷觉着气氛有那么点不对,欢喜的笑容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回答:“是这么回事,除了二少爷自己带回来的鼠姑,就再没有其他丫鬟。不过当初管家打算给二少爷按照嫡少爷的份例安排下人时,二少爷自个儿拒绝了,说他院子里要不了那么多人。”
“荒谬!”朱陈氏放下瓷碗,发出哒的一声。
看到朱陈氏发怒,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福嬷嬷绞着手,陪笑。
朱陈氏面带怒容道:“二郎刚回来懂什么?他说不用就不用了?好歹他也是朱家堂堂的嫡少爷,成日就带那两个下人算怎么回事?别人不知,还当老朱家苛刻了他。福嬷嬷,你去找管家,就说我说的,让他挑几个得用的小厮和长随送去糊涂院,至于丫鬟和仆妇,便由我这个母亲来安排。”
“可是……”福嬷嬷犹豫。
“可是什么?母亲要给儿子安排侍候的人,做儿子的还能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你让他来找我!”朱陈氏沉下脸。
福嬷嬷不敢再反对,只能深深弯下腰,回复:“是,夫人,老奴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的。”
“嗯。”朱陈氏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让丫鬟调整了下背后的靠背,又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二郎身边的丫鬟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吧?我看也该配人了,免得留来留去,把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留出来了。李妈妈,我记得府中倒夜香的刘瘸子去年刚死了婆娘是不是?”
被称为李妈妈的婆子连忙上前,连声应是:“夫人记性真好,那刘瘸子确实刚死了婆娘没多久,据说人是年前才走的。这刘瘸子年纪虽然稍微大一些,但他在府中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也存了些银子,虽说脾气有点不好……”
“男人嘛,谁没点脾气?李妈妈,你和福嬷嬷去糊涂院,把那院中到了年纪的丫头该配人的都配人。不愿意的,直接发卖了!如果二少爷阻挠,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李妈妈和福嬷嬷对看,都是一脸苦色,但没一个敢说反对的话,只能弯腰齐声回:“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