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姑刚一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立刻翻身坐起。
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朱小四咕噜滚到地上。
鼠姑忙扶起她,两人一起坐在地上。
朱小四眼泪要掉不掉,双眼晕乎。
鼠姑脑袋也有点晕,但比朱小四情况要好。
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少爷呢?
鼠姑一手扶着朱小四,环看周围。
等等,这里是?
天上月色明亮,四周廊檐下挂有大量的灯笼,视线虽然不如白昼,但看清周围大致环境却没什么问题。
鼠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如果没有看错,这里明明就是糊涂院!
“呜呜,我好怕,二哥呢,二哥三哥他们在哪里?”朱小四哭出来了。
“嘘。”鼠姑忙轻掩住朱小四的嘴巴,但已经迟了。
“谁在外面?”仆役房里传来不稳的质问声。
糊涂院里侍候的仆人不多,除了他们三个,就只有两个洒扫的小童和两名做粗活的仆役,以及一名厨子和他的一个小徒弟。
这些仆人也都住在糊涂院里,平时也负责值夜和看守之责。
今晚元宵夜,朱二放了大多仆人游玩,只厨子和一名粗役没地方去,得了朱二许可,就弄了点小酒炒了点小菜自得其乐。
两个大男人刚喝了二两酒,就突然听到院中传来女子的呜咽声,饶是他们胆大也吓了一跳。
鼠姑抱住朱小四,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小姐,在二少爷回来之前,任何人问您话,您都说不知道,再不行就哭。”
朱小四已经八岁,不是完全不懂事,而且庶女的身份让她小小年纪就活得敬小慎微,她亲娘也从小就教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加上之前的抢劫和如今场地的突然变化,让她害怕至极,而救了她还陪她到现在的鼠姑就成了她最大的心理依靠。
如今鼠姑说什么,她都当作了圣旨一般。
看到朱小四点头,鼠姑略微安心,她虽然不清楚她和四小姐到底是怎么突然从护城河河堤那儿回到了糊涂院,但她知道这个奇迹十有八九和少爷的血脉能力有关。
不用多想,鼠姑第一选择就是保护少爷的秘密。
厨子和粗役在屋中又喝问了一遍,随后屋门咿呀一声打开。
“是我,鼠姑。”鼠姑站起身,顺便扶起坐在地上的四小姐,还给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厨子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柴棒,看到是鼠姑,大大舒了口气,“原来是鼠姑啊,你不是跟二少爷他们去赏灯了吗?怎么……这是四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厨子借着廊檐下的灯光看清两人模样,又吓了一跳。而且他鼻子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粗役抓着一条长板凳没说话,但眼中也有担心和好奇。
“是发生了点事,灯会出了乱子,所有人都跑散了,我和少爷他们也被迫分开,只能带四小姐先跑回来。少爷他们现在可能都还在路上。”鼠姑简单交代过程,她也不需要装模作样,她现在的外表和伤势就是最好的说明。
至于她和四小姐是怎么通过大门和后面的好几道门进入的糊涂院?反正朱家人都已知道她鼠姑翻墙跟吃饭一样。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厨子大吃一惊。
粗役更是担忧地道:“那是不是要赶紧把这事禀告给老爷他们知晓?”
鼠姑点头,“事关重大,吴大你赶紧去通知管家,请管家禀告老爷和夫人。张师傅麻烦你给四小姐煮点压惊的汤水,我侍候四小姐洗漱。”
张厨子消息灵通,透露道:“我听说今晚老爷也和几位如夫人出门赏灯了,府里恐怕只有夫人和老太爷老夫人在。”
“不管谁在,事情总要通报上去。”鼠姑身体晃了晃,低头,手摸了摸腰间,摸到一手血。
朱小四又呜呜哭了出来:“鼠姑,鼠姑,血!你流了好多血。”
“嘘,四小姐你别怕,就一点点血。”鼠姑耐心安慰小姑娘。
张厨子虽来糊涂院没多久,但也深知鼠姑在二少爷心目中的地位,一看她血流得衣裙都染黑大半,忙焦急道:“鼠姑,你先给自己止血疗伤!吴大你去找管家,快!我、我去找人给你找郎中!”
张厨子抓着木柴棒就跑了,吴大也慌了神,丢了长板凳,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鼠姑再次感到昏眩,而这次昏眩的原因是失血过多。
鼠姑怕自己昏迷过去,再次叮嘱朱小四:“四小姐,等会儿奴要是昏迷过去,您也别怕,二少爷和三少爷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记住了,谁问你,你什么都不要说。”
朱小四拼命点头,抽着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鼠姑摸摸她的头,心中叹口气,拖着脚步一点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习武者多少都会给自己备些伤药,少爷待她不薄,给她准备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如果真的等郎中来,她的血恐怕都要流尽了。
朱小四跟怕被抛弃一样,扯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
朱二不知道鼠姑她们已经被他“送”回糊涂院。
他当时只想着要让鼠姑两人安全,而目前京城中能让他稍微有点安全感的,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他的糊涂院。
虽然整个传送过程稀里糊涂,但能力总归是他自己使用出来,朱二还是能隐隐感觉出来鼠姑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某个安全的地方,至少要比街上安全。
在被高虎背负奔跑期间,有一段时间朱二完全失去了知觉。
朱二不知道高虎他们如何逃到外城,又是如何硬敲开一家医馆大门,逼着医馆郎中给他看病。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大宝趴在他手臂边,睡得口水横流。
朱二坐起身,这一觉睡得极舒服,醒来神清气爽,一点沉重滞涩感都没有,轻松得他觉得自己能飘起来。
咂咂嘴,嘴里一股子苦涩的参汤味。再看四周,青布帐子桐木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渗到骨子里的药香味,这股药香味很特殊。
这不是糊涂院,更不是他的房间。
大宝听到动静,脑袋猛地弹起,人还未完全清醒就叫出来:“少爷!”
“嗯,这是哪里?大家还好吗?”朱二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少爷别动!这医馆的大夫说你身体透支严重,几乎伤了根本,必须要卧床静养。”大宝努力想要把他按回枕头上。
朱二不信,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可以说他从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这怎么可能是身体透支严重的症状?
大宝拗不过他家少爷,只能苦着脸看他起来洗漱穿衣。
“二哥,你醒了!”朱三惊喜的声音伴随着吧嗒吧嗒的奔跑声,很快就出现在朱二面前。
朱二放下布巾,示意大宝赶紧给他弄点吃的,他越来越不禁饿了。
“三弟,你没事太好了,大哥大嫂他们呢?”朱二礼节性地提了提那两人,他记得朱大在跑上河堤时好像还叫了他们一声?
只冲着这一点,他也不介意关心关心这对夫妇。
朱三听朱二提起朱大,脸色阴了阴,但还是回答道:“大哥他们都没事,不过他们不在这里。”
“哦?现在城中情况如何?高虎。”
高虎上前,把昨晚到现在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给朱二。
高虎话语简单,总共陈述了三件事。
第一,目前内城城门紧闭,所有落于外城的内城人暂时还无法回家。
第二,暴乱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因为京营大军火速插手,配合城防军把所有纷乱消弭在刚刚萌芽的状态,没有让暴乱进一步扩大。
目前,京营总督派出振武、扬威两支大营,与城防军一起搜索暴民。不过城防军负责内城搜索,振武营配合城防军搜索外城,扬威营则是驻守在城外随时准备支援。
第三,朱二他们无处可去,加上高虎他们担心朱二的安危,就强行租借了一家医馆的半个后宅,霸占了人家款待上客的房间。
“强行租借?霸占?”朱二重复。
高虎淡定地点头:“本身今年就是赶考年,大小客栈都已经被赶考举子占满。又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外城凡是还开门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人,没开门的也都给人占了,包括酒馆饭店茶楼全是如此。少爷你昨晚的情况不适合去客栈,可所有医馆、药房全都关门,没有一个人愿意开门。小的担心少爷,身上又没带多少银子,就只能学强人逼迫善良百姓。不过少爷放心,该给的诊银、药钱、住宿钱,小的都给足了。”
朱二觉得有点不妙,他们在京城认识的熟人就那么几个,而住在外城还开医馆的……
朱三也在一边愤愤地道:“二哥你可别迂腐,这些开医馆的妄称济世救人,昨晚那么多人受伤求救,他们竟然家家都紧闭门户,任是人们怎么哀求都不肯开门。如果不是高虎有功夫在身,背着你硬是翻进这家医馆高墙,现在我们还不知怎么样呢!”
大概真是背后说人坏话不可取,朱三正骂着,就听一个更大的声音骂了回来:“你们这些不讲理的高官弟子,仗着家世就敢胡作非为!老子不开门又怎么了?昨晚乱成那样,老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出了事你他娘的肯负责?开门?看看东头那家善水医馆开门的结果,家里连根草都给人抢光了!
娘的,你们这些王八蛋,二两银子就占了老子家两间最好的房间,还抢了老子一根百年人参!做土匪的都没你们这么混蛋!老子跟你们讲,你们要是不拿二百两银子来,老子管你什么人,先毒死你们,等城门开了,老子再去滚钉板敲鸣冤鼓去!”
朱二“哈”地笑出来,苦笑。骂人如此有特色,一口一个老子,还口口声声要毒死人还要去告状的,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
“原来是公孙大哥,我就说这味道闻着像你家,没想到真是你家。”看来昨晚情况一定特别紧张特别糟糕,否则打死高虎也不会带他来这里。
“别叫我大哥,鬼才是你大哥!交出两百两银子,否则任你是谁也毒死你!”骂骂咧咧的声音主人砰地推开房门,领着一个小孩走进屋里。
高虎看到这人进来就想跑。
来人狰狞一笑,一挥手,后面那个小孩嘿嘿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粉末就洒向高虎,口中还叫道:“看我石灰粉!”
操哟!朱二和朱三他们全都纷纷逃避。
这小孩太毒了,竟然用石灰粉害人。
高虎吓得直接撞开窗子逃了出去,他被这对可怕父子坑过好几次,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小孩叉腰大笑。
来人拍拍小孩的头,怪声怪气地骂:“躲什么躲?老子是大夫,身怀济世救人之伟大心愿,怎么会用石灰粉害人?儿子,把欠条掏出来,让你致远哥哥按上指印,其他的可以等会儿再说。”
啪唧!一张欠条拍在了朱二面前。
朱二看着上面的金额和利息,捂额。高虎,这就是你说的善良百姓?你其实是朱大安排来专门坑我的奸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