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在大夏朝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这天，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们唯一被允许自由逛街露脸的日子。

大嫂朱巫氏让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兄妹几个一起出游。

朱二本想就自己带着鼠姑和大宝他们随便在街上逛逛，看到这个帖子后，沉吟一二，决定接受这位大嫂的提议。他不喜欢朱致高，但对这位大嫂印象还不错，并不想给她难堪。

出门前，四兄妹在西苑偏厅集合。

老三朱致深已经提前到达。

朱二到的时候，恰恰遇到四妹朱芷芯。

“见过二哥，三哥好。”才只有八岁的四妹朱芷芯向他们福了福身，对着朱二还有点腼腆和畏缩，但面向朱致深时却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朱致深也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髻，眼中有疼爱。

朱二把这些看在眼里，老三和老四在他面前也没必要装出友和的样子，想来他们平时就处得不错，而且看朱芷芯的笑容，老三应该真心对她很好。

朱二对老三印象不好不坏，朱陈氏因为老三只比朱二小半岁，对这个庶子和他的母亲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但也说不上虐待，该有的份例从没有少给过。

“二哥，看你脸色比上次好多了，我知你读书辛苦，但还是要注意下身体，春闱可是有九天。”朱三真诚地道。

“二哥，三哥说得对，你可要注意身体，我娘说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嗯，我会注意调剂。”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两个弟妹不排斥他，愿意亲近他，他自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老大夫妻才姗姗来迟。

朱大看到三个弟妹，只略微扫了扫，连招呼都懒得打。

朱三和小四赶忙一起向他行礼。

朱二略迟一步，拱了拱手。

朱大不满，“我说老二，这就是你见到兄长的礼仪？就你这样还想过会试？”

朱二淡然道：“不比大哥国子监出身，如果大哥去考会试，一甲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是好话，偏偏听起来刺耳无比。朱大要是有把握过会试，哪怕只是三甲，他也去考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蠢笨，他只是资质一般，或者说能力不在读书上。

朱大眼中闪过寒芒，却压下了怒火，竟然道：“我承认我读书是不如你，但并不是会读书就会当官。朱二，每年栽跟头的官员不知凡几，其中不少人都是嘴巴……”

“二弟、三弟、四妹，真是抱歉！”朱巫氏突然提高声音，跨前一步满脸歉意地道：“嫂子向你们赔礼了，是嫂子拖着你们大哥来迟，还请诸位弟妹莫怪。”

朱小四忙回礼：“没事没事，大嫂不用赔礼，大哥和您都没有到迟，是我们来得太早了。”

朱巫氏软和地笑，语气也温婉：“刚才出门前祖母派人询问，又给咱们添了些花销银，喏，这就是祖母大人赐的体己。”

朱巫氏示意，丫鬟小菊捧着一个漆盘笑嘻嘻地上前，漆盘上放着一排小荷包。

“都一样，一人一个随便拿。”

一句话一个动作，不但解释了他们来迟的原因，还把紧张的气氛给带偏。

朱大睨妻子。

朱巫氏转头，对他动了动嘴唇。

朱大似被说服，拂袖站到一边。

四妹朱芷芯最没心眼，一看有银子拿，小脸就笑开了花。她是庶女，月银本来就少，她母亲还会替她收起一部分，她能自己掌握花销的不过几两银子。出门游玩，最高兴的是她，最担心的也是她。

朱三偷看朱二。

朱二上前，第一个谢过祖母大人。

朱三和朱小四这才敢上前分赃。

朱巫氏等大家谢了祖母分了小荷包，又让丫鬟捧出一个漆盘，上面同样放了一排小荷包。

“刚才是祖母大人给的，这个是我和你们大哥送你们的零花，可莫要嫌少。”朱巫氏首先抓起一个硬塞入朱芷芯手中。

朱芷芯脸红犹豫。

朱二上前，大大方方地随手拿起一个荷包递给鼠姑，对朱大夫妇拱了拱手，“谢过大哥大嫂。”

见朱二都拿了，朱三也去了顾忌，笑颜上前，连说了几句喜庆话，也收起一个荷包。

那边，朱致高已经等得不耐烦，要不是朱巫氏刚刚接过管家权，得做个样子，他根本不想和其他弟妹一起逛灯会，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才八岁的黄毛丫头，去年就烦得他要死。

“老三，今年你给我老实点，别东张西望，路上人多，如果再像去年一样，别指望我回头找你！”朱大不想看朱二，就把矛头对准朱三。

朱三惶恐，“是，大哥，致深记下。”

朱大又看向朱芷芯。

小丫头吓得脑袋一缩，小脸雪白雪白。

朱大心中不快，更觉这个小妾生的庶妹上不了台面，带出去就是给他丢人，最后竟懒得再说她。

小丫头因此逃过一劫，偷偷按住胸口。她的丫鬟在旁边偷偷拉扯她，让她别做得太明显。

朱二等待朱大也顺便说他两句，跟他也耍耍威风。

可朱致高再不想看到朱二那张脸，先一步带着仆人走了。

朱巫氏无奈叹息，跟三个弟妹解释：“让你们见笑了。你们大哥心里其实是想着你们的，只是他这个人不习惯把心里想的表达出来，又想端着兄长的架子，你们可千万……”

“秀娘，快点，你在磨蹭什么？”朱致高在前面喊。

朱巫氏无法，只得歉笑后追上去。

朱二看四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叮嘱了一句：“走吧，路上跟紧点，别分散了。老三你看好小四。”

“是，二哥。”朱致深精神一振，笑着大声答应。

朱芷芯见二哥三哥没有抛下她，偷偷吁了口气。大嫂人很好，但大哥脾气太坏又有点看不起她，她都不敢太靠近大嫂，去年元宵节她和三哥跟在大哥夫妇后面逛得战战兢兢，后来差点走散，回来三哥还被大骂了一通。

其实只是她走得脚痛，三哥为了她，就带她在路边茶铺歇了歇脚。可他们和大哥大嫂拉得距离太长，路上人又太多，一挤一冲，他们就没能跟上去说明情况。

出府后，高虎不用人吩咐，已经安排好三兄妹的奴仆，前后左右把三个主子围了起来。朱大那里自不用他费心，他那里的仆役比三兄妹加起来都多。

老三小四见此更加放心。

鼠姑脸上疤痕过于引人注意，以前在乡下还没事，回到京城后经常引得别人偷看，晚上行走在府中，偶尔还会引起路过的丫环仆妇尖叫。今晚赏灯的人尤其多，为了避免一些胆小的闺中女子和孩童看到她惊恐，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鼠姑出门时在脸上戴了一张面纱。

朱二见鼠姑脸上多了张面纱也没在意，对他来说，鼠姑是丑是美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再丑再难看的脸，连续看上这么多年，也早看习惯了。

偏生朱大嘴贱，不招惹一下朱二就难受似的。

他走在前头好好的，也不知怎么越想越气，非要停下，等朱二他们过去，他跟才看到鼠姑一样，一脸惊讶地大声说：“这是哪家小姐？”

鼠姑躬身，“奴婢鼠姑。”

朱大大吃一惊：“你是府中仆妇？怎么还戴着面纱？鼠姑鼠姑，花中之王，莫非鼠姑你容貌冠绝天下闭月羞花，才不得不戴上面纱，防止引起百姓骚动？”

朱大声音太大，哪怕路上人声鼎沸，也还是引起不少人注意。

鼠姑见好多人看过来，很镇定。

倒是朱小四和朱巫氏躲入丫鬟身后。

朱巫氏同时快要咬碎一口银牙，朱大太难调教，心眼也太小，跟他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无法和朱二和平共处，甚至就连假象都不想维系。可这是她男人，她能怎么办？

而且对于这个好面子的丈夫，朱巫氏还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劝慰他、引导他，那只会引起朱大的反感和逆反心。

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让他在府中对老二发泄出来。朱巫氏后悔莫及。

朱二见朱大竟然冲着鼠姑去了，眼色一暗。

鼠姑不等朱二开口，一把扯下面纱，“回禀大少爷，恰恰相反，鼠姑貌丑赛无盐，为免惊吓路人，这才遮住脸庞。”

路人有人看到鼠姑的脸，果然有人发出惊异声，还有人指向这边。

高虎和大宝侧身，想要挡住鼠姑。

朱二站着没动，脸色看似平静无异常。

朱大“嘶”的一声，摇摇头，满脸可惜地道：“鼠姑鼠姑，伊洛传芳，可惜了这个名字。算了，爷准你以后无论在哪里都必须戴上面纱，府中夫人和老夫人可都受不得惊吓。老二，你说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朱二一步一步走到朱大面前。

朱大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说完又觉得丢份。

朱巫氏也焦急，使眼色让大房的仆人赶紧注意随时保护。

朱二抬起藏在袖中的右手。

朱大半步不退，狠狠地瞪视朱二。

朱二第一个念头：这厮看来还不知道他“觉醒血脉能力”一事。

朱巫氏暗示仆人上前保护。

朱大还想硬挺着。

朱二对朱大微微一笑，右手抓住袖中滑下的匕首，对着朱大腰间一划。

“大少爷小心！”朱大长随看出不对，但速度已经慢了一筹。

等他喊完，朱二已经后退，而朱大……

朱大只觉得腿间一凉，等他注意到，他的裤子连同腰带已经全部落到地上。

“朱二——！”离朱府大门不远的大街上响起了朱府大少爷凄厉的暴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