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玉虽说从小在寒川长大,但是叶家是个银窝,成邸也是个金窝,她在这两处地方做了这么久的事儿,现在做乞丐还没半年,真的不会被发现是咱们设的套吗?”凛风说完,又立刻把手里的板栗酥送入口中嚼起来。
叶桓微一笑,摇了摇头。流风见状,开口提点他道:“主子本来给小玉设定的,就是大户人家的侍婢。再加上她才做乞丐不久,她若不像乞丐,此事才像真的呢。”
凛风恍然大悟,叶桓微道:“流风哥,你吃完早饭之后,就去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待会儿跟我一起出去。”“诺。”
“对了,我自回来以后,还没有见过蓝锶呢。她最近如何?跟着嬷嬷学习礼数,可还尽心?”叶桓微已经用完早饭,拿起了桌上的茶盏。
流风扒拉完碗内的最后一口粥,尽数咽下才回道:“蒋姑娘学习刺绣插花之类很是用心,只是学琵琶时的绊子不少,常被女先生罚抄戏文,却总不能改。”
见流风说及此处,欲言又止,叶桓微放下茶盏,托着腮问:“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回来以后,无论是经过桃院,又或是她来见我,我都不去见她?”
流风点了点头,叶桓微道:“蓝锶小心思多,我都不用见她就知道,她肯定是要跟我撒娇,求我不要让她学琵琶的。去年好几次我都被她说动了,现在时间紧迫、任务艰巨,自然不能让她落下功课。既然容易心软,不见她也就罢了。”
流风闻言,又问:“那……主子打算何时让蒋姑娘去梨花台办事呢?”
叶桓微笑了笑说:“梨花台还须等倒六月再说。我打算下个月就让她到衡安去,送去姐姐那儿,重新造一番身份。”
凛风总算是吃饱了,喝了一口茶,疑惑道:“姐姐,你这般培养蒋姑娘,又要让她重新造一个身份出来,是要干什么呀?”
叶桓微笑了笑,没说话。流风便知道,此话连他和凛风也不能知道,即时就对凛风说:“小凛,去把奴婢们叫进来收拾收拾吧,然后跟我去挑人。”
凛风“哦”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把刚才的问题抛诸脑后,出门叫人去了。
见流风也正要出去,叶桓微叫住了他:“你们去忙,我先去见见蓝锶,不用叫人跟着我。”
流风会意道:“诺。那嬷嬷和女先生可要支走?”
叶桓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打草惊蛇,多此一举了。”
流风也笑着,微一颔首,下去了。叶桓微见侍婢们都进来收拾东西,便兀自出门往桃院走去。
踏进院内,只见院子里有两个小奴婢正在洒扫庭院,其中六棵桃树正怒放,比院墙外的小桃林还艳几分。小奴婢们见着她,一齐停住扫帚朝她施礼:“二小姐。”
叶桓微问道:“蓝锶现在在上什么课呢?”“回二小姐,正是刺绣课,嬷嬷也在里边呢。”
她点了点头说:“你们接着干活吧,我随意走走。”“诺。”
叶桓微步子很轻,走进室内,见嬷嬷正端坐在一旁饮茶,一个穿着酡色窄袖衫的倩影正对着大开的窗子绣花。
那嬷嬷一见她,站起来正要行礼,却被叶桓微一笑制止。她是个醒目人,见此便施礼下去了。
叶桓微悄么声地走到蒋蓝锶身后,看她正绣着“新燕图”,燕子的眼珠倒很规矩,只是少了神采。她虽然不会绣,却也忍不住指出:“嬷嬷的‘新燕图’我是看过的,你这眼珠子,也太应付了事了。”
蒋蓝锶知道身后有人,只是一听声音转过头来,才欣喜万分:“桓微姐姐!”说着就要爬起来。
叶桓微却一把按住了她,就地坐下,笑着说:“你辛苦了,又是戏文又是刺绣的。我今日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蒋蓝锶许久没见叶桓微,却听她这般开门见山,只好把许多关心和慰问的话都按在了肚子里,问道:“姐姐,是不是有差事要交给我了?”
她点了点头,缓缓道:“我知道,你本是蒋家的嫡女。只因你爹爹牵扯了当年魏家的事儿,你才被平白充作娼妓。蒋大人本来是无辜之人,在奏折里陷害他的罪魁祸首,我已经有眉目了。”
原来,蒋蓝锶并非真正的青楼娼妓,也不是从小就在寒川长大的。她父亲本来做到了三品侍郎,她又是蒋家嫡女,自然不比人差。只是一场大乱,却断送了父亲的性命,逼死了母亲,流放了兄弟。剩下她一个女儿,自然是被卖到了勾栏瓦舍。
叶桓微在叶家能站稳脚跟之后,打听得有这么个人,便时时留意。直到去年在坤京定居了,才把蒋蓝锶赎出来接到叶府,好生教养。
蒋蓝锶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眼睛却突然红了,声音都有些发抖:“究竟是谁?”
叶桓微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在她的催促下答道:“只是有眉目而已,还找不到罪证。只知道此人与二公子韩珮翎渊源很深。”
“那,姐姐是要我去二公子府上探听情报吗?”蒋蓝锶已经迫不及待了:为这一日真相大白,从十岁时起,她等了七年。
叶桓微摇了摇头说:“你别着急。探听情报有凛风他们去做,你去探听,风险太大了。我需要的,是让韩珮翎迎你入府,在他府上制造一些混乱,叫韩珮翎内忧外患,自然会露出马脚。”
蒋蓝锶有些手足无措:“所以,姐姐要我学这些,是为了在翎邸出众,制造宅斗吗?”
叶桓微颔首道:“要你学戏学琵琶,一是因为你原来就会琵琶,在梨花台很快就能出众,叫韩珮翎这个浮萍浪子能快快领你回府。要你学刺绣插花,是为了叫你在那些妾侍之中能出众,留住韩珮翎。”
“可是,制造这些小混乱,怎么能让韩珮翎抽不开身呢?”
“那当然不是小混乱。”叶桓微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最好是出几条人命,闹起来,叫满京城都知道这件事。更好的是,让良娣再出点什么事,栽赃嫁祸给有儿女的妾侍,那就更好不过了。”
“蓝锶,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十岁前在蒋公家里饱读诗书,不比我十岁时差。”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信你自己可以料理这些事的。下个月初一,我就把你送到衡安郡主府,你须得听她的教诲,洗白自己的身份,不可令人认出来,知道吗?”
蒋蓝锶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蓝锶,一定不辜负姐姐寄托!”
桃花开得正媚人,配上晴空万里,却盖不住她心底事。
她满心疑惑:兄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插手了蒋蓝锶的事儿的?为什么又明确给出证据称:蒋家一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裴家,主谋正是韩珮翎?又为什么明令她,一定要让蒋蓝锶进翎邸?
她总觉得,这个兄长,远没有旁人看上去的那样单薄、羸弱。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