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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拥红堆雪 不可为

允康眼角猛地一动,狠狠的撑了个懒腰,佯装困倦。轻轻将手搭在手背上,摩挲一遍又一遍,似在平息内心躁动。

太常卿府和秦国公府是连襟关系,安康的母亲大肖氏,是秦落雪继母小肖氏的嫡亲姐姐,秦落雪和安康便是名义上的表姐弟。

小肖氏在秦落雪生母病逝后嫁入秦国公府做填房,秦落雪自幼养在她膝下,虽无血缘,但母子关系甚为深厚,小肖氏多年无所出,秦国公又不纳妾,家中六个女儿均已出阁,唯有秦落雪一个儿子,真真是集全家之力宠爱。欧阳家子嗣不算繁茂,嫡庶加起来却也有五个,三子二女。嫡长子欧阳湛外放做官,不留建康,嫡次子欧阳澈早夭,剩下一个就是庶出的第三子欧阳源,今年刚满九岁,因被记在大肖氏名下,也算嫡子,现在尚书苑求学。安康是大肖氏唯一女儿,也是家中唯一嫡女,不同于允康的出身地位,身为嫡女的她从小到大被百般呵护。且她福运极好,不仅有了高贵出身,还生了一张顶漂亮的皮囊,小小年纪就被京中的贵门们盯着,就等着她长大后,能在一众青年才俊里挑出最好的相配。

允康明白,其实欧阳家有意与秦国公府亲上加亲,就算不曾对外放出消息,但见两家频繁来往,便可看出一二眉目。

允康哂笑,良久才回一句:“小公爷其实挺好的,与二姐姐倒也。”

“你胡说什么!”安康蹭的起身,小脸涨红,羞怯看了看四周,确认屋内无人方才嗔道:“你才多大年纪啊就能看出来这个,什么般不般配的。真不害臊!”

允康踯躅不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好笑道:“我还没说完,二姐姐怎么就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了?”

安康越发羞赧,跺了跺脚,圆睁着眼恨声道:“我不同你讲了,你总把我的话岔开。”说完急急离去,像是做了贼一般逃窜。

允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收回视线,刚还透亮的眸子忽而暗沉。起身拿回那个瓷猫娃娃,望着发呆,盏露几次轻唤也没抬头。

“小姐您怎么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唯有闪动烛花知道。

“盏露,劳烦你把我那个梨花木的小匣子取来。”

“是。”盏露不做迟疑,快速取了匣子回来,允康接过,似下定很大决心才将其打开。

盏露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仍忍不住好奇,斜眼去看匣子里被允康视做宝贝的物件。南瓜大小的匣子本装不了多少东西,可里面仍有些空荡,只搁着一包用草纸裹住的不明物体,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盏露有些失望的收正眸子,直言感慨道:“我还以为我家小姐终于开窍,懂得打点财物,积累嫁妆了,想看您藏的满满一匣子好宝贝,谁知脖子都伸长了,也没看见什么好东西。”

允康涩然,不发一语。

盏露恨铁不成钢道:“小姐,不是我说您。您性子如此冷淡,与世无争的,实在不行啊。就算您不看当前也要为长远考虑。等过几年,你及了䈂,到了该说亲年龄,到时候可有的是地方用银子,就算到了夫家那也是该有钱财傍身才能吃得通。”

允康知她好意,也不回腔。凝眸看着桌上匣子,动作轻缓的从里取出那半包东西。

盏露走近去看,原是半包不知年月如今已发了霉的糖莲子。

盏露蹙眉:“都发霉了”

糖纸已经泛黄发黑,霉化的莲子混着稀释化浆的糖衣,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允康摸索着糖纸,喃喃自语:“好多年不吃这糖莲子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味道。”

盏露听她说起,以为她是嘴馋,连忙关怀道:“小姐若是想吃,明儿早上我就去街上买来。”

允康淡淡一笑道:“买不来了,再也买不来了。”

话落,便将东西放回匣子,又捧着那白瓷玉猫看的出神,忖度再三,终究将它一并放到匣子里,然后平静的关上,盏露都还来不及阻止。

盏露自知劝不回她,心下焦急,好不容易自己的小姐能够开窍,看到小公爷了示好,一转眼又消散得干净,皱眉低问:“小姐这是做什么,小公爷特意送的生辰贺礼,这还没捂热呢怎么就给锁起来了?您早先收到不是挺开心的吗,还把玩半日,和二小姐说了会话的功夫就变了心意,小姐,你到底怎么想的。”

允康看向盏露,神色柔和,字字咬得清晰:“有些念头,迟早断了好。”

转眼又要过一年,南瞻的冬天不冷,依旧没有下雪。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甚是匆匆。

南瞻三月初十的簪花节,一般在三月初七就开始准备。这是女儿家一年到头最为忙碌的时候,堪比年关。

簪花节这一天,快要出阁,或者即将及䈂的女儿,一律梳洗打扮,对镜贴花黄,点绛唇,描娥眉。得到特许,纷纷盛装前往云胡河边折桃花,去桃花树下拜花神,祈求个人姻缘。

这一日,未婚男子手中都有一个花面具,有了心上人的少女会折一束分叉的桃花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男子得了花便会明白对方心意,若是有意,便将手中面具送给女子,若是无意,也不会把花直接退还,而会一直将花握在手里,寻求合适的时机将花扔掉。

女子若等不来面具,也就知道自己无望了。

簪花节不光是民间女子的盛日,就是宫中女眷,也将这一天看得极重。宫娥们在宫里种有桃花的地方摆上供桌,诚心诚意的向花神祷告。有品阶的王室女子、官宦小姐们的活动范围宽泛些,皆可往云胡河边去折桃花。

展华宫随着簪花节的临近,逐渐热闹起来,花抚几日来忙得脚不沾地,光是负责礼品的收取选送,以及节日当天我所要出席的场合、节后清理场院的后勤事无巨细,都得她一一筹划。

三月初九,诸事礼毕,我照例去宫中向南帝请安问候,最近这段时间,我很少独自见南帝,每次去,都是同于归一起。南帝为人和蔼,不似我寻常的帝王那般不苟言笑,威严可怖。虽说他爱好风月,略略为老不尊,但也不乏是位随和慈祥的老人。

有了于归的陪同,朵步就留在展华宫给花抚打下手,并未随着我出门。

到得清乐宫时,南帝端坐在首席之上喝茶,一眼便能瞧见。陶贵妃也在,娴妃依旧没有出现,许是为簪花节做准备去了。听笙和柏昭仪坐在下首,面目温和平静。

听笙望着我笑,我也望着她笑,她不记得我是谁,我却是记得她的。如今再次见面,平端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在席间,南帝说了一大篇话,都是些日常问候。说实话,我都没太听懂,他用字文绉绉的,出口成章,就像在背书似的,尽说些让人费劲思考的话,以我的文化底蕴实在理解不了,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得不住含笑点头。

南帝可能也看出我听得如坠云雾,慈爱笑道:“你这学问,哪里像是让郝夫子教出来的,去了尚书苑两年,竟不见半分成效。怕是朕在骂你,你也稀里糊涂的点头说是吧。出去可千万别说是郝夫子的学生,他不觉得丢脸,朕都感到难为情。”

我佯装委屈道:“郝夫子平日里已经说了我不少,您现在又来说我。我真的很努力了陛下,但我就是听不懂学不会嘛。再说了,陛下您这般疼爱我,才不会真的骂我,就是骂,那也是为了我好,捡着好话骂我。”

不待南帝说话,我又开始拍起马屁来。

我虽不学无术,会说的雅文有限,可在掌握的寥寥无几的成语里,也是捡着好听的学。经这甜言蜜语的炮轰,直把南帝老人家哄得满面红光,越发慈爱。南帝连连拍着我的手,笑嗔道:“你这丫头,其他的没学会,讨我开心倒是一套一套的。”

南帝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欣慰不已,凝了眼听笙,听笙嫣然一笑,却讷讷颔首。

陶贵妃冷着脸,似要说些什么,我顿感不安。安平拽了拽我的衣袖,暗暗对我道:马屁拍的好,总能让人眉开眼笑。

我会意,冲她眨眨眼,然后迅速转头对陶贵妃笑道:“贵妃娘娘,几日不见,您瞧着越发美貌了。这可怎生是好。”我假装苦恼道。

于归一个趔趄,差点失态跌下座位,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你夸人就不能婉转点,高明点嘛。”

难道我夸得不对?

可我看陶贵妃明明很吃我这一套啊。我刚夸赞完,她就急忙追问道:“公主这话是为何意?”

我甜甜一笑道:“我与您在一起,明明我是晚辈,可你看着哪里像长辈啊,分明是个姐姐。这样一来,您倒是年轻了,可把我岁数显得老了。”陶贵妃先是一怔,忽而开怀大笑起来,在一旁看热闹的听笙却强忍笑意,很是含蓄的打了个冷颤,柏昭仪到底没能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不要紧,却是惊到了她身旁的陶贵妃,陶贵妃瞬间冷脸。

在我的记忆里,柏昭仪虽说以柔弱处于人前,可给我的感觉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冰雪美人,我很少见她笑,久而久之,还以为她是不会笑的。我尝听闻,这柏昭仪乃是前太子百里甫的宝林,百里甫宫变失败后,不知为何,竟被南帝纳入后宫。

也不知,这是否属实,若真是如此,那南帝也太不顾纲常,太那啥了吧。

啧啧,真是个肥瘦不挑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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