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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玦之奈何从贼 正文卷 第7章 家道变故

天方破晓,荆城大街上便车水马龙,勤劳的百姓都早早起来讨活计。

“绿豆糕、钵仔糕、海带绿豆汤呐!”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贩两步一吆喝,虽是鹑衣百结,却是满面春风。可不是么,这年头,只要你勤劳踏实就不愁没饭吃。

秦长命与叶信并肩走在人群之中,皆是欲言又止地不时侧首看向对方,在秦家疗养了数日,叶信先前所受之伤已然痊愈,所以执意要走。

眼看已经快要走到长街尽头,秦长命终于顿步,当先启口道:“叶兄台,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离开荆城后打算去哪?回乡吗?”

一瞬走神,叶信遂含了淡淡笑意,微以点眸:“不急着回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岭南,总得四处观赏一下岭南的风景吧。我想去看看南海,在我们北方,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和草原,海一直是我们北方人的向往之处。”

秦长命轻轻颔首,遂恭敬地向其抱了抱拳道:“既然叶兄台已经决定了,在下也不便挽留,多多保重。”

“秦兄台,你也请保重。”叶信也深深向秦长命抱了抱拳,终是转身离去。

望着叶信渐渐消失于街道的身影,秦长命的眸中忽然滑过一丝莫名的忧伤。想来自己亦是一个喜好广交四海之人,与叶信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此等情谊,着实难寻。

“让开!让开!让开!”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对士卒开道的呼喝,小贩立即伸手拉稳扁担两头扣着竹筐的绳子,正欲闪避到一旁,却还是晚了一步,被身后的人猛起一脚踹趴在地上,竹筐里的糕点和热汤滚洒了一地,丝丝的热气往上冒着。

“你他娘的眼瞎啦!怎么走路的!”身后先动脚踹人的人反而恶人先告状,指着小贩恶语连连。

小贩龇着牙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见踹他的是一名士卒,便自认倒霉地俯下身收拾一地的糕点。

“滚开!”然而,那名士卒却是暴怒又是一脚踢在小贩的背上。

只觉后背一阵钻心的痛,小贩脚底一软,又趴倒在地,小贩忍无可忍地反驳道:“这么宽阔的街道不够你们走么?”

“什么!你这厮在街上卖东西交税了没有啊!”那名士卒一脚踩在了小贩的脸颊上,使劲地蹂躏起来,嘴里还不住地谩骂道:“我看你这厮是活腻了!”

“好了,算了吧!别跟这刁民一般见识。办正事要紧!”这时,软轿中传来了一个冷肃的声音。

“是!”那名士卒立刻谄笑着放下踩在小贩脸上的脚,举起手中的尖刀继续为轿中人开起路来。

适才还是湛蓝通透的天空,只在顷刻之间便阴霾密布,轰隆隆的雷鸣自云层间响起,似有一场气势汹汹的暴雨亟待冲刷这个污浊的世间。

秦长命也自觉避到了路旁,看着这一队气势汹汹的官兵走过。

犹如惊弓之鸟的百姓们窃窃私语地议论声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便是新上任的安抚使高耿忠高大人。”

“听说是去监斩兵马钤辖名政。”

“都说名政钤辖勾结贼人,图谋不轨,我看,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

“可不是么,朝廷怕什么,就怕我们这些山高皇帝远的地儿军官拥兵自重。”

百姓们一边议论一边摇头,言语中渗透着对朝廷的不满。

“你们说什么?谁?名政钤辖?”陡然间,一个惊诧的声音像了起来,秦长命一把拉住一个参与议论的小贩,大声问道:“你们说名政钤辖要被处斩。”

那小贩有些畏惧地看着这个状似疯狂的男子,哆哆嗦嗦地问:“你还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秦长命脸色狰狞,喘着粗气逼问道。

小贩吓得立刻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数日前,新到任的安抚使高耿忠带来圣上密旨,广南西路兵马钤辖名政暗自勾结贼寇,图谋不轨,撤销其军职并斩首示众。”

“啊!”秦长命听完,愤怒的一把丢开那小贩,疯了一般向着法场奔去。

昔日器宇轩昂的卫国将才被五花大绑跪立在万民唾弃的行刑台上,名政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怨气,有的,只是对当朝者忠奸不辨的彻骨寒心。

“名伯父,长命来为你送行。”秦长命费力地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行刑台前,含着泪向名政长身一躬。

名政用布满血丝的双目打量着一身英气的秦长命,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洒然的笑意:“贤侄,多谢了。”却还不忘在混乱人群中搜寻那个最想见到的身影,无果后,不禁问道:“你爹爹他……”

“他……”秦长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名政的问题,父亲和名伯父是世交,不可能没有听说此事,可他竟然没来送名伯父最后一程。

尽管心中尽是对父亲的愤懑,秦长命却终以平和的语气替其打圆场说道:“家父身体抱恙,怕是一时赶不来了。”

名政的目光明显凝滞了下来,良久,才挢首遥望了阴霾密布的苍穹,听不出悲喜地喃喃道:“不来也罢……也罢啊……”

高台上陡然传来监斩官高耿忠的雄浑之声:“午时已到,行刑。”

名政最后深深地凝视了秦长命一眼,眼中是凛然的大义,遂仰天长啸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失望。很久之前,对那个人莫大的失望便已在他的心里扎地生根。

是夜,他亦如往日一样,在落芸楼中喝得烂醉如泥才返回那个冰冷的家中。

“秦仁,你在哪?你躲在哪?”一摇一晃地踏入敞开的大门内,他接着酒劲直呼着父亲的名字,好想大声质问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急冲而来的脚步声。一伙披坚执锐的官兵气势汹汹将他制服并摁倒在地。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秦长命猛烈地挣扎着,同时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哟!是谁在此张狂地叫嚷呀?”一个尖锐阴冷如同冷箭般的声音蓦然传来。

明亮的灯火下,他猛然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披战甲的军官陪同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人大摇大摆地从父亲的寝室内迈了出来。

“是你!你到我家中来作甚!”心中的疑窦霎时大开,秦长命大声质问道。

高浪伸手捋了捋精短的胡须,狭长的眸子里透出丝丝森冷,“本钤辖来此自然是陪同安抚使大人捉拿藏匿于此的贼寇。”

“一派胡言!”秦长命不屑地昂起头,澄澈的瞳孔里忽地溢出黏稠的怒意。

而那名紫袍官员凛肃地开口道:“本官乃是荆城府新任知府高耿忠。现查出你爹秦仁暗中勾结贼人名政,图谋不轨!根据大宋律令,凡勾结贼寇者罪同贼寇,一律就地正法!识相的就叫秦仁那厮速速出来受死,本官或许会网开一面留他一具全尸,若不然,本官就先杀他的儿子——你!”

“为官者不开堂公审就擅闯民宅草菅人命!试问这公理何在?”秦长命不卑不亢地盯着高耿忠狰狞的脸,直言诘问。

“公理!”高耿忠面色一冷,嘴边扯出一个冷恻恻的笑,忽地抬脚踩在秦长命的脸颊上,字字凶厉道:“告诉你,从今往后,本官就是这荆城的公理!”

秦长命强压住胸中的愤怒,嘴角扬出一个傲然的弧度,“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这天下奸佞滋生、贪官横行,哪还有什么公理可言!”

“既然你想要公理!那本官就慷慨地赏赐你几分公理!”高耿忠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色,脚底不觉加力,肮脏的官靴肆意地在秦长命干净的脸颊上蹂躏。

心火瞬地燎起,这样的奇耻大辱终于令秦长命拼死挣扎起来。但是自己的手臂却被两名士卒死死地摁住,稍一动弹,就会有撕裂般的剧痛从骨节一直蔓延至骨骼深处。

“安抚使大人的公理还满意么!”高浪冷笑着缓缓俯下身,肮脏的嘴脸靠近秦长命的面庞,阴声调谑道。

愤怒的火焰燎满了秦长命的瞳孔,他缓缓抬目,缩紧的瞳孔内杀气涌动,“呸!”却只能蓄满口力将一口含着怒火的唾液啐在了高浪狰狞的脸上。

“混账!”高浪的脸孔瞬间扭曲成兽形,怒不可遏地从身旁的军士手中夺来一把尖刀,猛地便向秦长命的胸口刺去。

“住手!”高耿忠忙伸手拦住他,喝叱道:“秦仁那厮不知去向,须留他一个活口回去严加拷问。况且,本官已答应过伊人要留他一条性命。”

高浪听后,“哐当”一声愤怒地把手中锋利的尖刀扔在了地上。

斜睨着秦长命深怀敌意的目光,高浪浑浊的眼里忽然渗出阴鸷的笑,“但是,即便本钤辖今日不取你性命,亦要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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