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尘等人暗暗握紧手中的兵器，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支支锃亮的铁枪犹如藏匿水底的飞蛇般破水而出，从船队的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飞射向蹲坐在船上毫无防备的士兵们。只见许多官兵惊嚎着被铁枪刺中拖入水中，殷红的血液迅速在水中弥散。
早有防备的秦长命几人迅速挥刀打掉飞射向他们的铁枪，划着小船飞速脱离船队，向梁山水寨驶去。
蔡战兴站在一只小船上，愤怒地挥着手中的钢枪打掉一波波向他袭来的铁枪。蔡忠、蔡义站在他的左右，全力保护着他。
蔡战兴的禁军部队久居东京城，一般都不习水。所以，全都畏缩在船上，不敢跳入水中与敌人搏斗。
士兵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地传进秦长命几人的耳膜，与周围飞掠在水面上的水鸟的凄鸣声呼应着。大家索性都一狠心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梁山水寨，不去看身后那惨不忍睹的死亡。
很快，从水下冒出许多赤膊的贼寇，个个好像藏匿水底的水怪般狞笑着从水里飞身上船挥刀砍杀剩下未死的官兵。剩下的那些官兵见这群可恶的贼寇终于现身，纷纷执枪与贼寇血战。战士们个个英勇善战，再加上刚刚痛失诸多同生共死的战友，心中早已被怒火燃遍，便如猛虎般奋不顾身地与贼寇拼杀。但狡猾的贼寇知晓官兵不会水，所以，一会儿跳入水中下潜一会儿又突然从水中冒出，出其不意地猎杀着官兵们。官兵死伤惨重，但又被贼寇缠住无法快速撤退，所以，只能在被贼寇残忍地猎杀中缓慢地往回撤。
秦长命几人的小船与官军的船队越来越远，距梁山水寨越来越近，但秦长命的心中却并不激动，相反，一股无法言喻的失落感如同湖水般涌入他的心房。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蔡战兴的一声大叫：“蔡忠！蔡义！”秦长命情不自禁地回首，原来是蔡忠和蔡义中了敌人的劲弩，受伤倒在了船上。蔡战兴伤心欲绝地蹲下身来，扶住了蔡忠和蔡义。但他却忽略了自己此刻的危险处境，随时，都有可能有利器伤及他的身体。
秦长命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楚。虽然，蔡战兴他为人很霸，但他其实是一个真心为国的将官。秦长命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猛的立起身来，语气坚决地对燕归尘他们说：“各位兄弟，我想去救蔡战兴！对不起了！”说完，便猛地跃入水中，溅起数丈高地水花，然后奋力向官军的船队游去。
燕归尘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众人道：“罢了！罢了！我们总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吧！”说完，也掉转了船头。
秦长命快速地从水中潜游至蔡战兴的船边，眼疾手快地对着船周遭的水里连戳数刀。果然，他刀戳之处迅速翻涌上一片殷红的血水，随即，一个赤膊的贼寇挣扎着浮上水面。秦长命凶跃身上船，快刀打掉了一支从远处水面直射向蔡战兴的弩箭。
“是你！”蔡战兴惊讶地注视着秦长命，目光中尽是对其的刮目之色。
“正是在下！”秦长命淡淡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水面，“蔡大人，让您受惊了！”
“噌！”一支闪着寒光的铁枪突然戳破船底，直刺向蔡战兴的咽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秦长命明澈如水的眸中冷光一闪，他迅疾地俯身扑向那只破船底而入的铁枪并撞开蔡战兴，同时把右手握住的尖刀狠戳向船底，几乎用尽了全力。船底立时涌上一大片血水，而那只铁枪却深深地戳进了秦长命的左肩上。
“好兄弟！”蔡战兴热泪盈眶地一把扶起脸色苍白的秦长命。
秦长命淡淡地笑了笑，一咬牙猛地拔出了戳进骨肉里的铁枪扬手扔进了水中。鲜红的热血乘势从他的伤口处喷射而出。
燕归尘等人见状也纷纷从船上一跃而起跳入水中，疯狂地握刀戳杀那些匿藏在水中的贼寇。船上的士兵也纷纷用长枪疯狂地往水中乱戳。
经过了长时间的鏖战，大军终于艰难地突破了贼寇的猎杀网，撤回了岸上。
数以千计的尸体漂浮在被热血染红的湖泊中，一群群悲伤的水鸟盘旋在半空中凄鸣，仿佛在为忠魂们哀悼。
蔡战兴伫立在岸边，遥望着远处漂浮在湖面上的将士们的尸体，泪流满面。
由于遭到梁山贼寇的伏击，蔡战兴的剿恐大军折损近半、元气大伤。于是，不得不暂撤入济州城内养精蓄锐。
秦长命此次的舍命相救，令蔡战兴感动不已，所以他把秦长命专门安置在一处营房里养伤。燕归尘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蔡战兴下令悉心伺候着秦长命。
敞亮的营房里，燕归尘一边烦躁地踱步，一边唉声叹气。
秦长命的眼睛被燕归尘不停走动的身影晃得一阵迷糊，于是，勉强用右手支起身体，“咳咳……”
“别动！”燕归尘等人听见秦长命的咳嗽声，立即惊慌地一齐冲到秦长命身边，你一手我一手把他扶坐起倚靠在背后的墙壁上。
秦长命见大家如此紧张，莞尔一笑道：“各位兄弟，我没事！”
“还说没事！”燕归尘皱着眉头看着秦长命，眼神中充满一种兄长对不懂事晚辈的气恼，“哎！贤弟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秦长命注视着燕归尘气恼的目光，但心里十分清楚燕归尘目光中所包含着的关心。于是，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拍了拍燕归尘的肩膀说：“燕大哥，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你就别再担心了！”
“哎！幸好你……”燕归尘嘴唇动了几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以后别再这样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
“是啊！秦兄台，你这样太危险了！可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一旁的叶信忍不住插嘴道。
“秦兄台，你是不是不打算上梁山了！而是准备当一名大宋禁军！”一直缄默着的夏长弓突然站起身直视着秦长命，目光中有一种寒冰般的冷彻。
秦长命静静地注视着一脸冷然的夏长弓，缓缓道：“我只是突然觉得官兵并一定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比如蔡战兴和他的军队。而贼寇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所认为的英雄！”
“我是问你是不是想当一名官兵！”夏长弓厉声打断秦长命的话。
秦长命有一丝胆怯地抬起眼瞄了一眼愠怒的夏长弓，轻轻点了点头。
“呵呵！”夏长弓冷冷一笑，喃喃：“我知道了！”
“吱…”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蔡战兴身着一件便装伫立在门口。
蔡战兴略微向房内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众人轻笑了一下，便抬脚走了进来。
“参见蔡大人！”众人立即起身敛襟向蔡战兴行礼。
“咳咳……”秦长命也费力地想从床榻上走下来向蔡战兴行礼。
“别下来！”蔡战兴忙疾步走到秦长命的榻前，轻轻扶住他。然后，转过头对着燕归尘等人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本使想和秦长命单独谈谈。”
燕归尘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急忙应声退了下去。
“参见蔡大人！”燕归尘他们刚一退下，秦长命立即坐正俯首向蔡战兴行礼。
“哎！”蔡战兴微笑着拍了拍秦长命垂着的头，没好气道：“别一口一个大人地叫！本使这条命都你救的！以后叫直接叫我蔡大哥吧！”
“不不！大人您折煞属下了！”秦长命听了，急忙推辞道：“大人，都怪属下没能保护好您，才令那些贼寇有机可乘！”
“贼寇、贼寇！”蔡战兴喃喃着站立了起来，负手转身背对着秦长命，又像是在自语道：“如今，大敌当前！你看我大宋的北方辽、金、西夏三国皆对我大宋构成严峻的威胁！我们的军队怎可再与这些不知好歹的贼寇内战不休！他们的存在，是对我大宋军力的消耗啊！他们存在一天，朝廷就如芒刺在背一天，不把他们消灭，我们的军队哪能集中精力去抗击外敌呢！”
犹豫着，秦长命试探着道：“蔡大人，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蔡战兴蓦地转过头，佯怒道：“以后就叫我蔡大哥！”
秦长命的稍稍迟疑了一下，终是坦言道：“就是朝廷剿贼的手段未免有些酷烈了吧。”
“酷烈！”蔡战兴拣出秦长命语之重点，正色道：“若说剿贼的手段我们大宋还远逊于辽国。”
“辽国？”秦长命大感好奇。
“对！”蔡战兴似乎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目，神情凝重道：“当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叛后唐自立为王，因势单力薄不得不向辽国求援。当时的辽国皇帝即辽太宗耶律德光以与石敬瑭约为父子作为了条件，才肯答应驰援。石敬瑭迫于无奈，只得咬牙答应认比他小十岁的辽皇为父皇帝。后来，辽皇便派兵帮助石敬瑭灭掉了后唐，建立了晋王朝。两年后，石敬瑭为了向辽皇献宠，又把燕云十六州献给了辽国。辽国人占领燕云十六州后，残暴地镇压当地百姓，并把燕云十六州变成了他们的赋税重地。”
“可恶。”秦长命愤愤道。
蔡战兴瞄了一眼义愤填膺的秦长命，继续道：“但是，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并没有屈服在辽人的铁蹄下。当时，幽州有一位姓邓的富商，散尽家财，招募了一批义士，组建了一支神秘的队伍，这支队伍专门秘密暗杀辽国官兵、屠杀辽国平民。其手段非常之残忍、恐怖，令辽人胆寒。辽国人对他们恨之入骨，派遣重兵对他们进行剿杀。但他们行动诡秘，且居无定所，辽国人根本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辽国人时常会大肆抓捕一些可疑的宋人，并动用酷刑逼问，最后再残忍地将他们杀害。这就是辽国人所谓的—宁可杀光所有宋人，也不放过一个贼寇的战略。”
“混蛋。”秦长命愤怒地把牙齿咬地“咯咯”作响，然后说：“这些辽人所谓的贼寇明明就是我们的宋人的英雄！他们再怎么残忍和恐怖还不都是为了报复辽国人蛮横霸道的侵略和无休无止的压迫吗？”
“但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胆寒了！他们不仅暗杀辽国官兵，还残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辽国百姓啊！”蔡战兴不禁攒起眉头道。
“但他们是复仇者！复仇者选用的复仇方式当然应该是不择手段的！”秦长命激动地争辩道。
“好了好了！”蔡战兴断然打断秦长命的慷慨言辞，肃然道：“这些涉及到国政范畴的问题不是你我这些军人所需探讨的，我们的职责就是忠君卫国！”
“可是……”秦长命的嘴唇抽搐了几下，最终无奈地停止了无谓的争辩。
蔡战兴静默了片刻，又继续道：“我大宋真宗与辽人签订‘澶渊之盟’后，辽人便要求我国与他们合作打击贼寇。这些年来，我朝军队与辽国的剿贼合作也颇有成效。剿杀了一大批盘踞在宋辽边境的贼寇。目前，这伙贼人的头领已由那位姓邓的富商的第七世孙接任。据说，这位新头领名叫邓厉兵，此人本领高强，时常神出鬼没，年纪轻轻便策划和实施了多起重大的对辽‘恐怖袭击’事件，造成了无数辽人丧生。所以，近些年，此人成为了辽人的重点猎杀对象，辽国悬赏了重金捉拿此人，但到目前为止，仍未能追踪到他的下落。”
“哈哈！好！此人真乃是一位真正的英雄！”秦长命突然展眉称赞道。
“唉！”蔡战兴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贤弟，有些话当说则说，不当说则不说！你可知道辽人若听到你说的话会作何反应吗？”蔡战兴顺势作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他们会把你也当成贼寇除掉！”
“我才不怕！”秦长命不屑道。
蔡战兴眼神一凛，教训道：“贤弟，你切勿如此偏激！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你懂吗？”
“我知道！”秦长命低头长吁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眼光如闪电般落在蔡战兴的身上，“蔡大哥，但梁山那些好汉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朝廷为何非要诬蔑他们为贼寇呢？”
“贤弟！”蔡战兴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梁山贼寇反叛朝廷，任意杀害朝廷的官兵。据我所知，他们这伙人当中有许多都是一些囚犯，因不满囚牢的监禁，，便执戈操刀与朝廷相抗，你说他们不是贼寇是什么？”
“可是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被朝廷敲骨吸髓的统治给逼迫得走投无路啊！还有，你所说的那些囚犯大多都是遭到贪官污吏的陷害。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拿宝贵的生命与朝廷相抗呢！”秦长命据理力争道，眼中闪出道道厉芒。
“够了！”蔡战兴愤怒地打断秦长命的话，怒斥道：“秦长命，你是一名军人，你的职责就是忠君卫国！明白吗？”
秦长命无奈地注视着蔡战兴怒火中烧得瞳孔，自知再多的争辩也是无用，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蔡战兴见秦长命虽表面接受了自己的教训，但心里却不一定服气，他自知自己过久的停留只会让两人之间产生更大的隔阂。于是，缓缓转身，并嘱咐道：“你好好养伤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托燕归尘等人转告我！我先走了！”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长命怔怔地目送着蔡战兴刚正的背影缓缓地消失，淡淡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