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名茗来到落芸楼后,落芸楼的生意可谓如日中天。她悠扬的琴音夜夜如同阵阵清风般飘拂进周围的大街小巷里。
一到日暮时分,客人便如潮水般涌入华堂。更有后来者,不得不提着酒壶倚在了墙角,只为一听那清韵悠扬的琴音。
名茗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精湛与自然天成,琴在她的手中仿佛拥有了鲜活的生命,恍惚觉得不是她在随意操控着琴,而是琴主动在与她协奏。
有来客如此盛赞道:“仿佛九天玄女洒下漫天飘飞的花瓣。”
华堂正中,几名锦衣男子和妓女夹杂而坐。坐在上席的正是那高副钤辖,此时,他浑身上下意气风发,一副官场得志的模样。
“高副,哦不,高钤辖。”一名膀大腰圆的商贾谄笑着举起酒杯,对着高浪献媚道:“今晚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得身来此,真是我等之幸啊。”
“是啊!是啊!”其余几人亦纷纷端起了酒杯。
“近来实在是邀宴太过,那些个同僚都道是为本钤辖庆贺晋升之喜,强拉本钤辖赴宴,实在是抹不开面子。”高浪一边接过身旁陪妓递来的酒杯,一边有意在众人面前抬高自己的身价。
“那是那是,高钤辖您前途无量,我等日后还得仰仗您多多关照。”几人立刻又是一阵奉承,却也不忘此次宴请的目的。
“好说。”高浪一口饮掉杯中的酒,揽紧身侧的陪妓,目光狡黠地扫过众人道:“这军中日后的粮草、药材采购么……”
听高浪终于提到了正事,众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目光殷切地看向了他。
然而,他却微勾唇角,有意卖了个弯子道:“这些军需物资自然不可马虎。”
众人默默点头,目光复杂地相互交换着眼神,小心揣摩着上首之人的心思,却也急忙道:“如若高钤辖信得过,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高浪悠悠一笑,“诸位言重了,本钤辖亦是为朝廷做事,能为朝廷多节省些银两自然是最好不过。”
众人会意,立刻又争相拍马道:“高钤辖心系朝廷,实在是我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啊。”
“来,来,我等再敬高钤辖一杯。”
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之后,高浪醉眼朦胧,对着身旁的陪妓上下其手,直令其娇哼连连。
坐于下首的一名尖嘴猴腮的商贾眯缝着眼打量着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倩影,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近来听闻这落芸楼来了一位琴妓,不仅弹得一手好琴,而且秀色可餐。”
“当真。”高浪听罢,眼前倏地一亮,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首看向了珠帘内的女子。
此时一曲奏罢,名茗缓缓停下手中最后一个动作,指尖如盘丝般轻轻拂过一根根琴弦,落在了光滑平坦的琴案上,只余半抹长音如丝丝缕缕的云雾般在大厅内盘桓,绕梁旋耳,久久不散。
而那骤然失宠的陪妓忙眼明手快地勾住高浪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幽幽吐着兰气道:“高钤辖,那新来的琴妓清高得很,放言只弹琴不陪客。今晚还是让奴家好好伺候您吧。”
不等高浪开口,坐于下首的那商贾忙斥道:“高钤辖唤她来陪那是她的福分,再说,都已经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另一名膀大腰圆的商贾也急忙附和道:“就是,难不成是怕我等给不起价么!”
那陪妓自知自己嘴贱闯了祸,忙笑着安抚道:“几位爷,这不是价钱的事情。实在是那琴妓……”
这陪妓越解释反而越激起了众贾的征服欲,纷纷拍案道:“我等就不相信这世间有那视金钱如粪土的女人。”
“唤她过来,今晚无论她开出多高的价格,我等都以现银付账。”
“这……”陪妓面色霎时苍白,怯怯道:“此事奴家做不了主,几位爷还是问过芸阿姊吧。”
高浪此时面上已有些愠色,猛地推开那陪妓,怒道:“你这贱婢,满口诓话,本钤辖倒要亲自去请她看她来是不来。”
说罢,他便起身一摇一晃向那珠帘走去,腰间环佩叮咚作响。
那陪妓捂住撞到案角的胸口,委屈地抹着泪匆匆起身退去了后堂。
三步并两步便到了珠帘前,高浪粗暴地一挥手猛地扯开珠帘,只听“嘭”地几声断裂,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啪啪”地滚落一地。
名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然一惊,立即惊恐起身退后一步,愕然地盯着这贸然闯入的男子,怯声问:“你想干什么?”
高浪一脸醺然地欺身上前,淫亵地笑道:“我要你陪我喝酒。”
名茗惊慌地连连退步,直到撞上身后坚实的墙壁,退无可退,但她仍故作镇静道:“这位客官,小女子只是一个琴师,恕不陪客人喝酒。”
“什么!”高浪的面目悚然变得凶厉起来,语态更是霸道至极,“我要你陪你就必须得陪!”
华堂内的气氛霎时变得异常焦躁,客人们纷纷站起身一边伸长脖子往珠帘中探看,一边皱起眉头窃窃私语,俱是敢怒不敢言。
“住手!”闻讯赶来的秦长命远远便大声厉斥道。
这一声果然奏效,惊得高浪悚然回首,正对上秦长命怒火中烧的瞳孔,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后,狭长的双眼中瞬地涌出极尽的轻蔑之色,语声更是说不出的讥讽,“本钤辖当是哪路英雄呢,原来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啊。怎么,如今成了落芸楼的龟奴。”
“你……”秦长命愤怒地举臂,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恶贼。
“大胆!”高浪却是不闪不避,横眉怒叱:“本钤辖乃是朝廷命官,你若敢对本钤辖不利,定要治你个不敬之罪。”
秦长命神色略略一震,心知对方所言并不虚,莫说自己此时的处境,纵是当初自己身为荆城首富之子,亦不敢对官府中人不敬。
此时,先前那溜去后堂的陪妓终于寻得落芸赶了过来。
见着珠帘后剑拔弩张的二人,落芸忙拦在了二人中间,一边递了个眼神给秦长命,一边赔着笑脸对高浪道:“高钤辖,何事惹得您如此大动干戈啊。”
高浪冷哼一声道:“这恐怕要问你手下的这个龟奴了。”
落芸自然已从那陪妓口中得知了全部事情,所以只是微以笑道:“是奴家管束不周,才让这奴人冲撞了高钤辖,还望钤辖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跟着卑贱奴人一般见识。”
说着,落芸目光一凛,冲秦长命道:“长命,还不带名茗姑娘去后堂歇息。”
秦长命虽然知道落芸是想护自己和名茗周全才说出那样的话,然那“奴人”二字却分外刺耳。
见他仍愣在原地,落芸复又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滚下去。”
“噢。”秦长命这才恍然回神,忙过去拉起躲在墙角嘤嘤哭泣的名茗退了出去。
“来,高钤辖,奴家来陪您喝酒。”落芸顺势挽住高浪的臂膀,娇笑着拉着他去堂中就坐。
高浪虽面有不甘,却也就借坡下驴,一把揽住落芸的腰肢,掷着狂言道:“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本钤辖必要那龟奴好看。”
落芸携持着他于堂中落座,拈起一片香糕堵住了他的嘴,“钤辖喜欢喝酒,奴家今晚就陪你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