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山并不高，李哪吒他们一下子就爬到了山顶。虽然这里的风景他们已经看了无数遍。小镇的所有学校只要是有举办春游秋游各种小镇游，目的地最后都是这个地方。但是每次爬到最高的地方，周围是被阳光一晒便蒸腾而出的花草青木的味道，清冽舒爽的山风猎猎吹拂到脸上，还是十分心旷神怡。作为班长的盛平为了维持纪律被老师叫走了，只剩下胡玖和李哪吒坐在山顶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吃薯片，胡玖站在李哪吒旁边，十分兴奋雀跃，山顶上错乱地摆放着几颗大石头，她站在上面，从这一块跳到那一块，又从那一块跳到他身边，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阳光洒在少女脸上，十分耀眼。

突然她指着一个方向叫出来，“哪吒哥哥，他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啊？”李哪吒好奇地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那是另外一条山路延伸的方向，距离他们并不是很远，有个小孩子站在山路旁边，看样子像是在采摘什么东西，距离他不远的身后，是一个悬崖，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大树从悬崖下边生长出枝丫，把危险隐藏得十分模糊。那孩子并没有抬头看周围的情况，一路采摘，不知不觉离那悬崖越来越近。

“我们是不是要过去和那孩子说一声？感觉都要掉下去了。”胡玖一脸担心地说。李哪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两个人急忙往小孩的方向走去。

才走出没几步，胡玖却忽然停下来拉住了李哪吒，“哪吒哥哥，不要过去了。”

“怎么了？”李哪吒回过头，身体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

一改这几日的活泼天真明艳如泓，一种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在胡玖脸上展开，像是换了一个让你。她冷冷地说，“我心里突然感觉怪怪的，或者，那个孩子并不是……我们不是以前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吗？”

“但是如果真的是个孩子呢？”李哪吒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焦急地看往小孩的方向，那孩子还是一路埋头采着路边的花草，李哪吒这个时候可以看清楚，他手上拽着的，是一种草药。“可能是山里附近的孩子，过来采点下火的药草，至少也要看一下吧，如果因为我们的一点怀疑而放弃，到时候那孩子真的掉下去怎么办？”

胡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不再说什么，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可爱明媚的笑脸，紧紧拉住他的手，一起走过去。

身后，慢慢从花草树木的缝隙中升腾起一片朦胧胧的白雾，在这大中午的时候显得特别诡异。

两人跑到悬崖边，李哪吒已经可以完全看清那小孩的模样：他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像是大人的衣服，裹着他瘦弱的身躯。一顶西瓜头基本快盖住了他的眉目，但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到他清澈的双眼。

那小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移动到了悬崖边缘。在一个坡度比较陡峭的斜坡上密密麻麻长满了他手中的那种草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整个人朝那个斜坡探下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半个身体都悬在一片被草木遮盖住的悬空。

李哪吒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小孩子的腰，把他提了上来。。“小朋友，你差点掉下去你知道吗？”

“啊？什么？”

胡玖也跟上来，语气有些古怪，“那里是个悬崖。”

小孩子还是一脸懵懂，他顺着胡玖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脸色刷地白了。

李哪吒把他抱到安全的地方，小男孩心有余悸地说，“谢谢哥哥姐姐。”

“不用谢。”李哪吒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他蹲下来，和蔼可亲地问小男孩，“你家住在哪里啊？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小孩指了指一个方向，两人望过去，在不远处的树林中，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用青砖铺造的屋顶。“是这座山的守林人。”

“这样啊！”李哪吒还是笑眯眯的，“那用不用……”

“既然你家里这么近，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以后一个人出来玩要小心点，知道吗？”胡玖微笑着，直接抢过了李哪吒的话头，然后拉着男生就往回走，也没有和小男孩说再见，直接就走开了。一点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的心情都没有。

“你干什么？”李哪吒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丢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吗？”

“我觉得很古怪，而且那个小孩子又说他们家是守林的，屋子有那么近，不用我们也没关系吧？”胡玖也是压低声音回复。“而且哪吒哥哥你没发现吗？山里起雾了，而且我们离我们休息的地方也不远，还有很多同学也在那里玩，但是现在这里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呢？”

确实，原本应该喧闹的山林，此时此刻静到诡异，连鸟鸣虫叫的声音都没有。阳光还是从头顶穿过树叶照射下来，但是周围还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淡白薄雾。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到山顶，走着走着，李哪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我们是不是走了很久？”一抬头，山顶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没有靠近，也没有更远。

“小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幽静。那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他们身后，微笑看着他们，周围雾气弥漫，小小的身躯站在路边，身侧是茂密的蕨类植物，衬托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现在太阳挺大的，你们走了这么久，不累吗？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

太阳？现在太阳已经被雾气隔离得快看不到了啦！

李哪吒已经感觉到自己嘴角的微笑很是不自然，他终于明白了胡玖的感受，此时少女也正紧紧抓住他手臂瑟瑟发抖。“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和同学集合呢！”

小孩子的笑容则是越来越深了，“不嘛不嘛，一起喝茶嘛！我家也不远，不会耽误你们时间的啦！”说完还走上前，也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企图耍赖不让他走。少年有点不知所措，内心生出一丝恐惧。他拔腿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被小孩子一拉扯，便跟着朝他拉扯的方向自然而然地移动了。他惊恐地看向胡玖，少女也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身体不自然地向前走。

雾气越来越重了。两人跟着那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李哪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紧张地凑到胡玖耳朵旁边，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还有遏制话语中的颤抖，“我差不多两三个星期前也和家里人来这里爬山，也是爬到了山顶，我记得……上次这里没有路的啊……”

“怎么办……”胡玖咬着下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十分楚楚可怜，“我们……我们在这里大喊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听到？”

她的声音颤抖着，哪怕是带着哭腔，也在拼命抑制住快要喷薄而出的泪水。李哪吒愣了一下，他想起以前的时候，两个人曾经多次陷入困境，每次小女生都是哇地一声哭出来，而他只能在嘈杂的哭声中，想尽办法带着她逃脱出来。而现在，那胆小的女生，即使在十分害怕的情况下，也开始学会了想办法。虽然这个办法并没有用，因为看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应该是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然不会如此安静。

看来，真的是长大了呢。

那个屋子确实并不是很远，并且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中。但是那里就像个质量一般的空气加湿器，云雾不断以屋子为中心翻涌出来。一进门，又是跟外面完全不一致的世界了。

李哪吒发现自己的腿又能自主控制了，他拉着胡玖的手在屋里转了转，这里没有房间，只有四面竹子搭建的墙壁围成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所有家具都是木制，一张四角桌子和几张没有靠背的条凳被摆在房间正中，一套粗陶茶具摆放其上，淡烟从杯中升起，散发着绿茶的清香。木床就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没有炊具，没有电器，简单到不像日常可以居住的地方。看着这诡异的一切，胡玖握着李哪吒手臂的手，缩得更紧了。

“你到底是谁？”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从李哪吒的嘴里脱口而出。

“我谁也不是。”小孩子嘴角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然后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只是一个人觉得很寂寞。”

李哪吒却什么话都不再说，直接拉着胡玖的手，朝门口走去。

一出门，那孩子就站在他们面前，“小哥哥，不要这么对我嘛！”李哪吒不理他，带着胡玖直直朝着山顶的方向狂奔。

但是跑没几步，眼前有出现了青色的砖瓦，浓密的烟雾弥漫在小屋子周围。小孩子站在门前朝他们招手，笑得十分灿烂。

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看来，一开始他还是大意了啊，以为在面前的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现在好了，在山里遇到鬼打墙，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虽然老师说这座山有山神，但是按照故事里那位神仙的尿性，他不和眼前的小孩一起玩死他们才怪。

等等，山神？

“您该不会是山神吧？”李哪吒小心翼翼地问，为了表示敬意，他还特地换了个代称。

“呀，被猜到了啊，真无聊。”小孩子一脸调皮地伸了伸舌头，脸上带着顽劣的笑容，额头开始供起，一对麋鹿的角慢慢伸长，显得那稚嫩的面容更加诡异。身后一对翅膀慢慢展开，黑灰白三色由深到浅，错落有致地排列下来，也把他的身躯衬托得更加瘦小。

“我乃山神鹿离。镇守此山已一千余年，尔等凡人再三扰我清修，实在可气。既然你们如此喜欢热闹，那就留下来一起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