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程，哪怕是神仙，只要是要进入轮回道的，就必须去一趟黄泉，走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消除前世记忆，斩断过去恩怨，再赤条条重新来到人间。”
“不过，我每次轮回的时候都没有喝孟婆汤就是了。不然以一个凡人的成长经历，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做到不向恶、不向欲望，唯一心向善，简直是痴人说梦。”
“孟婆会答应？”会答应才有鬼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和她关系好呀~”胡玖眉梢调皮地上扬，那模样甚是可爱，她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没有什么女生的友谊是一套可以美容驻颜的神仙级别爆款护肤套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套。当然我和孟婆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不然西王母娘娘一下子就会发现了。孟婆最后是给了我一种名为忘川的汤药，喝下之后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封印住我的法力和仙气，也会在一段时间内抹去我所有的记忆，这样我就能够在诞生的时候是以一个凡人的姿态来到人间，并且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天生神力和充满大智慧。直到一个契机的出现，我就会恢复所有的记忆和法力。比起以前我的外貌和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是这个原因——小时候的我就是一张白纸，性格自然是受所经历的事情和环境影响，但是等我体内被封印的力量苏醒之后，原本的白纸就会浮现原本沉淀在背面的花纹，形成一个全新的胡玖，一个拥有着在这里成长的经历、记忆，和拥有来自九天之上的法力的胡玖。”
李哪吒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灌满了浆糊，浓稠到没办法搅动。
“哎呀你不要想那么多嘛，总之呢，我就是个下界历劫的仙人，此世转生为你的邻居，我所需要完成的任务便是积善行德，不会危害你，也不会危害这个世界，你只要知道这一线就够了，其他的你能接受和理解就接受理解，不能的话也无需过分强求。”
“哦、哦……”少年已经呆若木鸡，愣愣地回应了她的话。
一瞬间，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胡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哪吒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最后，胡玖突然拍了拍李哪吒的肩膀，强硬地打开了话题，“该说的我都说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然后起身，翻到了窗户外面。
“等下！”李哪吒叫住她，少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顺势坐在了窗台上。
“其实……我好像都没见过你做过什么好事？”他总觉得，她每天的日常就是来他家吃饭，然后一起上下学，遇到什么问题就是指使他干这干那，就连爬个山，参加个社团活动，最后都会和他纠缠在一起。连主动帮忙同学打扫卫生他都没有看到过胡玖这么做过，倒是除了爱有事没事黏着他，就是各种偷懒各种吃饭各种睡觉了。
“嘿嘿，其实不瞒你说，我到现在差不多也完成了一百多件了。”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见识少，你不要骗我。你说说你一天除了上课和晚上回家没有和我在一起，其他时间都和我在一起了，难道你是用了分身之术吗？”
“谁说积善行德只能是帮助别人献爱心的？”
“难道不是吗？”
“降妖除魔也是啊！”她满不在乎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普通的好人好事实在是太腻歪了，而且做了这种的话还要和各种人情世故纠缠，我不喜欢。我这种人啊，还是打打杀杀比较适合，简单明了，方便快捷。当然肯定是降服心术不正的妖孽恶魔，还有误入歧途的厉鬼恶灵。”
“那你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的妖魔鬼怪？”不知道为什么，李哪吒的内心里又浮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看着胡玖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好看的面容渗透一种渗人的狡诈。
“因为你啊哪吒哥哥，你不知道，在妖魔的眼中，你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凡人会因为爱离别怨憎会而看不清这个世界的万物生灵，而你是为数不多可以看清一切的人，这便意味着取得你的双眼，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修为。而盯上了你的眼睛的妖魔，心中贪妄执念以动，我除掉他们，也是算积善行德的。”
女孩笑得一脸灿烂，“我可是保护了你一百多次啦！”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胡玖从窗口离开了李哪吒的房间。少年呆呆地坐在床板上，又不知道坐了多久。后来大概在十一点多的时候，李妈妈过来催他睡觉，他才带着满腔的疑惑，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朦朦胧胧的潜意识突然开始苏醒，只感觉此时应该已经是半夜，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幽蓝深邃的夜幕中，周围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被这夜色吞没，只有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流动。
但是，在这样寂静平稳的时候，隐隐中有一丝淡薄的烟雾，毫无阻拦地在门窗缝隙中穿梭，进入到他的房间，最后汇聚成一个瘦小的身影。李哪吒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强烈的睡意和诡谲的身影又让他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梦境中，于是便放任自己继续沉睡。
“嘿，醒醒，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身体开始被人剧烈地摇动，这份真实的晃动粗暴地把李哪吒从睡梦中拉扯出来。少年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由烟雾汇聚而成的小孩，头上长着龙的犄角，一张稚嫩的脸庞神秘而端庄。
鹿离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手举得高高地，似乎要扇巴掌，看到他醒了，咧嘴露出微笑，“你终于醒啦？”
“你都要打我了，我还能不醒吗？”李哪吒紧张地拢了拢自己的被子。这些人为什么都那么喜欢在这种非正常时刻出现在他周围。
“真扫兴……”鹿离一脸落寞地放下了手。
“你是在期待什么啊？”
“没什么。话说我朋友给我回复了。”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一本正经地转移开了话题。“之前天庭里真的有一个九尾赤色狐仙，在天上专管一个不起眼的紫荆花园，据说那个园子就在天界边缘，云海最里端。一般神仙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后来听说犯了点事，被踢到人间了。”
“哦，这样啊！”李哪吒陷入沉思，看来胡玖说的都是真的。
“哦，你的态度就是这么冷淡啊？”鹿离看着李哪吒一脸平静的表情，感到十分惊奇。“你不应该表现得很兴奋或者很意外吗？毕竟是个神仙在你旁边耶！”
“你不就经常出现在我旁边吗？”
“额，倒也是啊……话说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鹿离双手十指交扣，满脸期待地看着李哪吒。“说好的炸鸡呢？”
“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要继续睡觉了。”李哪吒眼睛又重新闭上，嘴里还不断嘟嚷着，“这种事情又不是很急，而且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偏还要半夜过来，你存心的嘛……”
“我不是怕你担心嘛，总之别忘记就好，你好好睡觉，我先走啦！”
李哪吒应付式地点头，模模糊糊中，他看见鹿离脸上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一闪而过，那笑容让李哪吒内心里泛起一丝毛躁。但是他随后立马换上了对食物充满期待的幸福表情，原本汇聚而成的雾气如同被微风撩起，散漫开来，和来时的烟雾不知所起一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幕之上，圆月高挂。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世间，轻轻给后山披上了一层薄纱，掩盖住了植株的翠绿，只剩下深黑如墨的剪影。
又是那阵熟悉的烟雾，从剪影般的树林里每个角落渗透而出，在半空中再次汇聚成鹿离的模样，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像，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人，不，山神。小孩的脚刚一接触到地面，立马双手相扣，朝着树林深处行礼，“不知仙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树林深处发出一个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山神大人明明什么事情都知道，还在那里装糊涂。不过我倒是要谢谢大人了，帮我隐瞒了哪吒哥哥。”话音刚落下，那人就从层层叠叠的草木中踱步而来，月光如潺潺流水流淌在她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头发上，姣好的面容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是仙子的话，帮个忙对我以后也有好处，我说的没错吧，当初封神榜上赫赫有名又不知为何降格为三险的九尾赤色狐仙？”鹿离笑靥如花。
“山神大人说的确实没错呢，您放心，我这次来这里，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到海潮镇。”胡玖也是笑靥如花。
“那敢问仙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山神的态度依旧恭敬，看向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芒。
“守护一个人。”仙子却一点都不在意那充满戒备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天上的白月，苍白冰冷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