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沉下脸，直接将捧在怀里盛着井水解热的鎏金翼鹿纹银盒掀到王良娣身上，让井水糊了她脸上浓艳的妆容。

“自荐枕席给太子做妾的女人也敢议论我母妃，谁给你的勇气？”丢下这句话，如意直接走了。

太子妃嘴角微动，最终没让人拦下九公主，而是去了东宫的小佛堂为儿子跪经文祈福。

——虽然贵妃也是妾，可征和帝自从刘贵妃入宫，与她过得是一代一双人的生活。

刘贵妃住得是皇后才能住的昭仁殿，吃穿用度全部比照皇帝办理，征和帝爱护她到了对其他嫔妃看都不看一眼的地步；太子嘴上喊着对王良娣真爱，却选了父亲是尚书左仆射的季氏做太子妃，现在又有了另一朵解语花。

王良娣哪有资格跟她母亲相提并论！

看到女儿气哼哼的回来，征和帝直接给随行的宫女一个眼神，宫女马上倒豆子似的把太子良娣说过的话吐露个干干净净。

征和帝登时气得面皮青紫。

他强压下怒火，顾不上收拾太子家里的丧门星，第一时间安慰起刘贵妃：“朕选的赌坊不是什么腌渍地方，是理国公和咱们侄子一起推荐的地方，去玩的都是高门大户子弟，十分清幽高雅。朕还有些国事没处置，你带着如意在宫里逛逛，若是无趣，召人禁宫说笑也不错。”

刘贵妃对自己出身接受良好，太子良娣的话根本伤不到她，听到征和帝的解释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哦~这么说来，陛下在骗我，不是说好了去民间赌坊见识么？”

眼见刘贵妃没有一丁点委屈难受，征和帝放下心中大石，承诺道：“那咱们不去理国公选的赌坊了，让禁军打探打探，就去平民去的赌坊。”

刘贵妃乖巧的应了征和帝的提议：“我召胡侍御史夫人和瑞和郡主入宫，从她们嘴里总能听说新鲜事儿。”

胡侍御史为人端方、老成持重，偏偏结缡三十载的夫人爱说爱笑，嘴上没有把门的，京城里夫人小姐的八卦门清儿；而瑞和郡主是征和帝已逝的堂弟的长女，生性憨直，说话直来直去，嘲讽人的时候从来不留情面。

按理说，这两位在京中人缘都该不咋样，可偏偏两人都极有辨人的能力，从不与品行不佳的人交往。

刘贵妃从不插手朝政，也不掌权，莫名其妙入了胡夫人和瑞和郡主的眼，觉得她守本分，颇有些交往。

征和帝对刘贵妃的安排十分满意，满脸笑容的对她夸赞后，前往麟德殿处理政务。

进了门，征和帝就不是对着刘贵妃温存体贴的模样了，他不客气的一脚踢翻了跑来下跪认错的太子，不留一丁点情面的训斥：“宫里住不下她了！立刻把王氏给朕送到庙里去！朕倒要问问你，你平时都对王氏胡沁了贵妃多少不敬的话，才把屋里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不清楚，就从东宫滚出去，朕不缺儿孙！”

太子惊慌失措却不敢闪躲，硬生生接了征和帝力道十足的一脚，登时被掀翻在地，滚了一圈才停下来，发髻散乱的模样十分狼狈。

征和帝天生神力，多年习武不断，即便年纪大了也不文弱的太子能受住的。

太子爬起来后，只觉得五脏六腑搅着劲儿的痛，可他连揉一下胸口都不敢，起身后立刻重新跪下。

征和帝看着长子这副窝囊模样越发恼怒，伸手指着太子咬牙切齿的说：“你看看你这幅窝囊废的样子，哪有一点像朕！”

这时候，太子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父皇再说下去恐怕就是“不足以继承大宝”的话！

太子一咬牙抱住征和帝的腿，打定主意弃车保帅，把责任全都推到王良娣身上。

他抖着声说：“父皇，儿臣绝没有羞辱贵妃的意思。儿臣不能时时在父皇身边尽孝，父皇难得有一贴心人，儿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给贵妃找不痛快呢？全是王氏生性嫉妒，自作主张……”

征和帝早早丧父，年幼登基后被太后与权臣辖制，对前朝后宫的阴损手段一清二楚，哪能听不出太子话中意思？于是，征和帝对太子更失望了。

他推开太子死死抓着他袍角的手，一屁股坐在黄花梨福寿纹矬坐椅上，摆手道：“朕知道你同王氏青梅竹马，情谊不一般，所以当初你主动求娶季氏为妃的时候，问过你。你当时对朕说什么来着？说倾慕季氏家风严谨，贤良淑德，认为她堪为正妃。”

“结果呢？”征和帝嘲讽的撇了撇嘴，口气淡淡的说，“季氏与你大婚三个月，你就纳了王氏进门当良娣。对朕说季氏知道你放不开青梅竹马的情谊，愿意娥皇女英，共谱一曲佳话。季氏连连丧子，你可别告诉朕里面没有王氏的手笔。朕那时候想着，你前面几个活下来的儿子都是王氏生下来的，季氏一直没孩子也是好事儿，以免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可你前几年又纳了张氏入门做孺人，像宠爱王氏一样宠爱张氏，回过头也没忘了正妻，让季氏生下嫡子——朕没记错的话，张氏入门的时候，是她父亲解任九门提督，季氏有孕是在她父亲升迁左相！你这心性比朕还凉薄。不过，太子妃不愧季氏女的名声，她养大的皇孙确实好，小小年纪以及能吟诵《诗》《书》《礼》三部，性格温雅宽和。朕看在皇孙的面子上装聋作哑的任由你在东宫折腾，没想到你倒真对王氏‘一片真心’，眼看着朕将张氏的父亲调离九门提督的位置立刻回到王氏屋里，什么话都敢对她说。”

太子没想到征和帝把他看得这么透，汗如雨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征和帝讽刺的笑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你去好好读书，研究明白人伦孝道再上朝。”

语毕，征和帝直接对全福吩咐：“让人送太子回东宫，派一个集贤殿侍读学士好好教导太子读书。”

太子面无人色的被送回东宫，当天宫人就传出流言蜚语，说太子将王良娣打破相了，而前朝也变得暗潮涌动。

如意对后宫风向变化毫不知情，她正坐在刘贵妃身边，插着切成小块的芒果，边吃边听胡侍御史夫人说京中各家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