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们虽然奉刘贵妃的命令前来寻找如意,却不想得罪征和帝和刘贵妃的心头肉,在她笑眯眯的派人向刘贵妃转达要去“寻父皇谈心,绝对不乱跑”保证后,连刘贵妃都不再阻止她的任何行为。
如意坐在步辇上,被内侍们一路抬进征和帝日常处理政务的骥德殿,亲身增加了一次临场听八卦的经历。
魏无忌身后哆哆嗦嗦的跪着一名被捆成粽子的年轻官员,而他身侧端坐着一丝不苟的套着里三层外三层深红色官袍的礼部侍郎和热得官袍完全黏在身上、额头还在不断滚落汗珠的几位大理寺官员。
征和帝看到如意抿着红润的小嘴,一脸委屈愤怒的跑进大书房,直接将女儿抱进怀里,亲了亲她饱满的额头,握着如意的小手轻轻拍着给予无声安慰。
等到征和帝抬起眼看向朝臣,脸上已然恢复了一片威严,对跪在下首的魏无忌说:“你不是说调查清楚了吗?说吧,怎么回事。”
魏无忌顾及的看向征和帝怀中的如意,为难的说:“陛下,事涉七公主殿下,是不是让殿下回避,以免九公主听了伤怀?”
征和帝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继续把玩着女儿细软的手指道:“朕过去就是将如意保护得太好,她该懂一点世道险恶了。”
征和帝忽然笑了,捏着如意恩嫩滑的脸蛋柔声询问:“咱们这几日不去上书房读书了,就跟着父皇听听朝政如何?”
如意一直对上书房里严肃刻板的教学风格不感兴趣,但为了做个让征和帝和刘贵妃骄傲的好女儿,她学得仍旧很卖力气。如今征和帝公然给她机会逃课,如意立刻回答:“儿臣自然愿意跟着父皇,只是……老师们教授的课程落下了,儿臣该怎么补?”
征和帝顿时被女儿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咱们家的公主又不用考状元,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的,既然如意聪明又懂事儿,朕哪舍得一直逼着你死读书。”
如意发觉征和帝的兴致很高,配合的欢呼:“父皇最好了!儿臣可以不用摇头晃脑的背书啦!”
征和帝宽容和爱护的播撒范围显然只限于捧在掌心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小女儿,给魏无忌眼色的时候就没了这份温和。
魏无忌收到征和帝的暗示,浑身一僵,简直不敢相信征和帝的意思。
——陛下,这是打算当着九公主的面,事无巨细的将真相一一揭开吗?!
可九公主还这么小,让她知道得太多,会不会对成年已久的兄长姐姐们心生厌恶,日后关系不睦呢?
魏无忌还想再劝说一二,征和帝已经半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赞同的低哼,吓得他赶忙垂下头把事情仔仔细细的全说出来……
曹贤妃与先皇后陈氏是两姨表姐妹,年岁相当,从小就隐隐与陈氏互别苗头。
可陈氏入宫是通阳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曹氏却只是九嫔之一,甚至不是寓意特殊的昭仪,而是个小小的修仪。曹氏因为对先皇后陈氏嫉恨,除了初一十五必须前往昭阳殿请安之外,从不肯踏足皇后宫殿一步,可这表姐妹两人或许运气真的相差无几,皇后陈氏无论男女多年无所出之后,才怀上了大公主宝珠;而曹氏比陈皇后更惨的死了两个儿子,终于保住了七公主安娴,大公主和七公主之间年龄相差不过半岁,因为母亲们关系的不和睦,再一次重演了上一代的关系。
大公主是征和帝唯一嫡出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女儿,还健康漂亮,征和帝自然对长女疼爱有加。
大公主满月后,征和帝立刻为她定名为“宝珠”,取了充满珍视意味而大俗大雅的名字。
大公主从此开始了荣宠不断的皇家嫡出公主人生,陪嫁比其他姐妹多了近三成,即便与第二任驸马成亲后越来越不靠谱,总要征和帝为他办出的事情擦屁股,也没能影响大公主在征和帝心中超然的地位。
但曹氏所出的七公主就没有这样的特例了。
那一年后宫所有怀孕的女人生下来的都是女儿,因此,随着数量的增加,性别相同的缺陷就被凸显出来,更不要提征和帝前面八个女儿死伤严重,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女儿命,很不敢多见女儿。
偏偏频频死公主的悲剧自六公主起失效了,她出生时已经看得出日后的花容月貌,直接把比她晚出生两天的七公主比成了村口的野丫头,并不得征和帝的偏爱。
因着成长机遇不佳,七公主自小反而越发喜欢大排场的奢侈生活。
七公主的夫婿张阅出身颍川张氏,张氏一族气度非凡,相貌却有所欠缺,数代娶进门无数娇妻美妾也没能改变祖上相貌强势的遗传,以再宽容的审美评价也不过是中人之姿。
但男人看得不光是脸,还有实力。
张阅本人是张氏族中难得的清俊长相,加之他自小锦衣玉食,饱读诗书,当年出现在征和帝面前的时候正因为卖相极佳才直接被招为驸马。
谁也没想到私德的问题——事实上,张阅本人的问题也不一定算得上“私德有亏”,他只是爱花钱,非常非常喜欢浪费钱财做一些根本没必要的事情。
在与“名士”丈夫成婚后,本就喜欢铺张浪费的七公主与张阅意气相投,夫妻两人在感情升温的同时也不断将的铺张浪费的坏习惯发扬光大。
因此,即便颍川张氏族中富裕,七公主又有着征和帝给的五千亩良田、十万白银、三万黄金的陪嫁,夫妻两人还是在成婚二十几年后把家当挥霍一空。
为了继续维持奢侈的生活,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回过头来算计征和帝手里的银钱。
说到此处,魏无忌看向大理寺卿,希望他能够别一直装死,让自己把话说死。
没想到大理寺卿很有些嫉恶如仇,竟然板着一张脸不肯打圆场。但在注意到魏无忌的暗示后,他嘴角肌肉微微一抽,神色不悦的接口了。
——虽然,大理寺卿裴俊说出内容却让魏无忌恨不得捂住这位老同事的嘴巴。
“陛下可知七公主殿下与驸马为人都是极为风雅的。公主府上的紫竹林在京中久负盛名,只不过竹林虽美却不能比束在其上的玉片更有韵味。雨打风吹之时,碎玉之声真是令人如坐仙宫,流连忘返。”大理寺卿显然亲耳听过碎玉的声音,说话的口气冲归冲,眼中却流露向往之色。
——名士都对这种糟蹋钱的享受有着难以言说的爱好。
征和帝是个家族历史只有四代的暴发户,国家从春到冬每天呈给他的奏章里面,东涝西旱、南蝗北冻,全是花钱的灾情,他可从来不欣赏“奢侈浪费”,更不觉得由此而来的“风雅”是真正的风雅。
听明白裴俊的话,征和帝老脸一沉,神色越发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