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征和帝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一身冷汗，一股气顺着下腹顶到胸口，憋得脸色青色，呛咳不止。

全福大呼一声“陛下！”直接扑在征和帝身边，连连为他拍胸顺气，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候，征和帝脸色才稍有缓和。

“陛下，宣太医吧？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全福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必宣太医了。”征和帝摆摆手，眼底仍旧残留着对女儿女婿的不信任，对裴俊连声追问，“安娴和她驸马除了这是还做过什么？”

裴俊身居大理寺卿的高位，平时最常与御史台的官员公务往来，对各家各户的内幕消息知之甚详，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装瞎子，对征和帝的问题视而不见；可七公主与其驸马除了这些奢侈浪费的事情外，真的非常老实，他说不出多余的事情。

裴俊先对征和帝摇摇头，发觉陛下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只好将七公主夫妇宅邸人员往来的调查结果都说得一清二楚。

“七公主殿下平日只与其他两位公主和京中一些贵妇往来，每十五日会有绣坊和银楼的商人捧首饰衣料上门，三个月会有门下供奉的商人送来银钱。张驸马喜欢风雅的事情，每旬便宴请三五好友喝酒谈天——公主府中有一曲池，引活水而过，酒宴盛在杯盘之中顺水而下是极风雅的。”

说来说去，七公主和张驸马的爱好仍旧是奢侈又风雅的活动，一切行动都逃不出“花钱做脸”的范围。

“张阅的‘三五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征和帝不肯轻轻放过，详细的追问起来。

……陛下，这是对七公主和张驸马彻底起了杀心？

裴俊不由深思，略琢磨了一下七公主府上往来的官员不过都是些六七品的芝麻小官，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裴俊躬身道：“回禀陛下，国子监博士张荣、学正司伟敏，钦天监五官灵台郎王嘉裳，太医院都事陈建华。”

裴俊话音未落，征和帝已然将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哆嗦着手指怒声道：“这个不孝女，她还想做什么？陈建华此人不就是当初朕偶感风寒，被他传递消息出宫而被罚的那个太医院官员吗？看看她和她丈夫都和些什么人往来！——太医院！钦天监！国子监！窥伺宫廷、欲破天机，还想要将读书人都变成自己的门生吗？”

在场官员眼见事情不好，顿时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征和帝不说，他们也不觉得七公主和驸马交往的人员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场都是正四品以上的高官大员，谁能想到这些日常被他们忽视的部门连起来看竟然显出一股冷意？！

征和帝像是被大山压得喘不上气来，疲惫的叹了口气，冷淡的说：“公主和诸王不得与官员结交。既然这些官员身在朝廷不守律令，都废黜了逐出京城吧。”

不过是些六七品的小官，何况他们确实触犯了律法，在场几位官员都不愿意征和帝为此难过，因此没有一人对征和帝的处置办法提出异议。

征和帝对亲手提拔上来的官员们识相的态度非常满意，深沉的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接下去道：“驸马借公主之名贪墨，既损我大周皇室名誉，又触犯律令，着其与七公主和离，剥除一切职务，流放新州。”

“……这……”户部侍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道，“陛下，七公主的两位县主近日要订亲了，若是七公主与驸马和离，会否对两位县主名声不利。”

“有那样一个父亲才是她们的不幸。”征和帝微微抬起脸，苍老的面孔上露出帝王独有的傲慢和冷酷，沉声道，“有没有驸马，她们都是朕的外孙女，出身高贵，受朕的庇护和荣宠。”

是的，只要周朝不倒，即便是不受宠的七公主生出的两位女儿，也是身上流着皇家血脉的高贵县主，谁敢对她们指指点点，是不要命了吗？

征和帝在看户部侍郎一眼，放轻了语调说：“你们也不必太过忧虑，朕不过是借机立威，杀鸡给猴子看罢了。朕不年轻了，儿女都是债，他们一个个都惦记着朕屁股底下的龙椅换人做能给自己换多少好处呢。”

“陛下何出此言，诸王与公主们都很孝顺。您去岁染了风寒，一个个轮流侍疾，衣不解带。”魏无忌挑好听的说了几句，试图安慰征和帝。

一旦皇帝开始多心，朝堂必定风起云涌，像他这种管着皇帝衣食住行的官员最容易被牵扯进是是非非里面脱不开身，他可不能让陛下疑心重重，不然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征和帝动了动嘴，唇上修剪整齐的雪白胡须跟着颤颤巍巍的晃起来。

他撑着桌面站起身，全福立刻上前搀扶着征和帝向外走。征和帝停在书房门口，看着被他重用的几位官员苦笑一声：“是啊，都很孝顺，朕还没退热清醒过来，贵妃就被他们重兵看守在昭仁殿里，防止被人失礼了；街头巷尾也都知道了他们孝感动天，一个个都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的让朕醒过来。”

“张驸马贪墨导致九公主与太子嫡子落水的事情毕竟是出丑闻，朕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你们帮朕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征和帝深深叹了口气，登上御辇，看着方向似乎往昭仁殿去了。

裴俊心中感叹陛下到底是年老心软，懂得眷恋单独一个女人了——陛下过去一夜连宠五女的事情都发生过，何曾对哪个后宫女子这般眷恋，甚至离不开身过。

魏无忌凑到裴俊身边，清了清嗓子，在裴俊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后，一团和气的开口说：“裴老弟打算怎么对外说呢？”

裴俊板着脸，撇了一眼殿中省被绑到大书房吃里爬外的官员，一板一眼的说：“贪墨逾白银三千者，按律当斩。”

“辛苦裴老弟了，老弟有空来为兄家里吃酒。”不用被外人知道殿中省陷入过后宫丑闻，魏无忌通体舒畅，向裴俊深深一揖后，脚步轻快的离开。

征和帝有意去太液湖边散散心，没想到却偷听到如意的一场口舌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