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嫂嫂照顾，如意告辞——天快黑了，太液池边风凉，嫂嫂带阿茁回宫歇息吧！他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如意迈出一步后才想起在场还有个太子妃。

她儿子邀请九公主游湖才惹出来的事端，九公主没哭嚎着让她儿子给刘贵妃没出世的孩子偿命，太子妃心里已经是千恩万谢，哪敢再受九公主的礼？

知道刘贵妃平日子最会吹枕头风，让对小老婆千依百顺的征和帝照办，太子妃连请罪的话都不敢让九公主给刘贵妃带，赶忙起身回礼，一叠声的粉饰太平，准备今晚就带着儿子一起到征和帝面前请罪！

“我也是为人母的，知道遇上意外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想看孩子，小姑赶快去昭仁殿。”太子妃姿态放得极低，全没有未来要母仪天下的意气风发，在比自己儿子还小半岁的小姑面前像个惯于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如意真心为了刘贵妃着急，可面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的太子妃，为了太子登基后自己母女不被清算，她还是忍着心急同太子妃应承几句：“嫂嫂快别自责了。出了意外是宫人没尽心，同嫂嫂还有阿茁有什么关系。嫂嫂只有阿茁，比谁都担心他，您一定跟母妃一样担心难过。”

如意话说的太贴心，一下子把太子妃摘出来摆到和刘贵妃一样弱势的受害者位置上，让太子妃顿时泪如雨下。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对这个明事理的小姑感激到了极点。

太子心里喜欢的是青梅竹马良娣王氏，对太子妃季氏不过面子情，太子妃先后没了两子一女后，太子对太子妃越发冷淡。太子妃苦苦熬了十来年，每天充贤惠装大度，才终于又有了一个小儿子，因此，太子嫡子的岁数几乎比庶出兄弟小了一辈。

幼子就是太子妃的命，别说拿儿子争宠，别人多看儿子一眼，她都担心有人要咒曹茁短命！

如意掏出手帕亲自给太子妃擦了眼泪，终于在太子妃的推让下登上步辇赶回昭仁殿。

昭仁殿里，须发皆白的征和帝一脸宠爱，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似的揽着刘贵妃，低声下气的哄着她吃药，耐性十足，完全看不出朝堂上的杀伐果决。

“乖，张嘴把药喝了——药凉了哪还有效果，再热也丧药性，不比刚熬好的。”精致的小汤匙往前一让，送到刘贵妃嘴边上。

刘贵妃却“哼”的一声扭开脸，骄纵的拒绝：“陛下哪里心疼我？药凉了、散药性了再熬新的就是，陛下这点功夫都不舍得。”

征和帝立刻展臂搂住刘贵妃的圆润的肩膀，低声下气的承认错误：“都是朕不好，朕不会说话。朕是担心你不肯吃药，耽误了病情。只要朕在，孩子什么时候不能有？别伤心了，小心糟践了身体，老了遭罪。”

“陛下！”泪珠忽然从刘贵妃明艳的脸庞滚落，她一下子把脸埋在征和帝怀里，泣不成声的说，“陛下，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我是替陛下伤心！陛下听说我又怀孕的时候多么开心，天天坐在踏脚上贴着我的肚皮听声音，他还没来，陛下就让人缝制了几箱子的小衣裳小鞋子。他怎么一瞬间就没了呢！”

征和帝毕竟年纪大了，死儿女的事情经历许多。

周太医不止一次私下对征和帝说过“贵妃怀相不稳，受不得累，否则容易小产”的话，即便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征和帝早有心理准备，也并非不能承受。可听到刘贵妃的哭诉，他顿时心如同刀刮痛彻心扉，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紧紧抱住刘贵妃，红着眼眶劝说，“乖啊，别难过了。孩子没了，日后朕把你当成孩子疼。朕还有你呢，还有咱们的如意呢，别哭了啊。”

刘贵妃捂着脸把征和帝往外推，声音又叫又软的叫唤：“你走开，不给你看我现在的模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丑死了！”

“啊——如意？！”刘贵妃一抬头，看到站在榻边的女儿，发觉室内竟没人出声提醒，反而全退出内室，顿时羞恼的提高了声音责备征和帝：“讨厌，都是你！让如意看到我这副模样！”

征和帝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把如意往怀里一抱，抓着她一齐挤在刘贵妃榻上：“朕的掌上明珠可算来了！快替朕哄你母妃吃药。”

征和帝对刘贵妃伏低做小的样子，哪里有皇帝的威严，分明是个宠爱少妻的老丈夫！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偌大的后宫，如意在宫宴见过的嫔妃不知凡几，无论容貌、气质、年龄超过刘贵妃者不计其数，可征和帝偏偏被刘贵妃握在掌心。

如意明白自己能够锦衣玉食，被人处处照顾全靠着刘贵妃得宠，况且生身母亲对她全心全意呵护疼爱。因此，再担心自身处境，如意也绝不肯给母亲拆台。

听到征和帝的命令，如意小脸一跨，趴在他怀里委委屈屈的说：“父皇太坏了，药这么难吃，父皇怎么能逼着母妃吃呢。”

“都是朕的不是！”征和帝拿这对母女全无办法，只能摇头叹息，他一咬牙，对太监总管吩咐，“全福，贵妃吃药的日子，每餐给朕上一碟苦瓜。朕陪贵妃一起吃苦。”

“如意也陪着父皇母妃一起吃苦，就、就煮胡荽好了。”如意满脸为难，想了半天才选了平日绝对不碰的胡荽。

征和帝长眉一挑，调侃道：“这煮胡荽怎么就苦了？朕记得胡荽煮熟了入口回甘，颇为香甜。”

如意知道为太子嫡子说项的机会来了，马上说：“父皇骗我！阿茁今天刚在船上给我煮了胡荽，又苦又涩，难吃得紧。”

分明是煮老了才难吃！

征和帝想象着小女儿和孙子一起苦着脸强咽胡荽的模样，心情顿时松快起来。

他对着如意软绵绵的小屁股拍了一巴掌，假作恼怒的样子训斥：“还敢在你母妃面前提起游湖的事情，怕她不难过是吧。”

“别训孩子。如意今天刚被吓到。”征和帝教训女儿，微笑着看丈夫逗弄女儿的刘贵妃立刻不高兴了，似嗔似怨的瞥了征和帝一眼，软着声说，“可恨太子妃不会调教宫人，如意随我在一起哪遇见过危险。幸亏陛下给如意安排的内侍得力。”

一句话既上了眼药，还夸到征和帝，如意对刘贵妃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她不能眼看着当前刘贵妃得宠，就不留后路，只好苦着脸说：“嫂嫂也吓坏了，赶到池边的时候钗環落了满地，头发都散了。她抱着阿茁颤抖好久才哭出声来。都是我和阿茁贪玩，瞒着父皇、母妃、太子哥哥和嫂嫂胡闹，才出事的。父皇、母妃，你们罚我吧，我做错了，不该贪玩的。”

征和帝登时隆起眉心深深的沟壑，沉声道：“不是太子妃安排，而是你们俩私自决定游湖的？”

如意心里惦记着惩罚，蔫头巴脑的闷声应了。

征和帝眼中的杀意登时喷涌而出，他强笑着把如意母女哄睡，起身走到殿外，面无表情的吩咐：“让魏无忌来见朕，朕要知道，殿中省交给他，两个孩子是怎么调动到游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