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萧慎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的鬼魅功夫，如意叹了口气。

——恐怕是萧慎当时明明被沈夫人支开了，还是对“父亲”感到好奇，才仗着手脚功夫好，偷跑出来，才发现母亲的境遇堪忧吧。

如意正想着萧慎可怜的境遇，不由得目露怜惜之意，萧慎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收起全部情绪，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征和帝解释起他怀疑继母左氏的原因：“母亲被打是因为外祖父送来的高手没想过有人敢对她动手，出了这件事之后，他们入府后被消磨不少的警惕心顿时回来了。与母亲商议之后，上午让我跟着母亲开蒙，下午我就跟着隐世高手出去市井见识人情风物、世道险恶。”

“……人真的很容易被染黑。”萧慎像是想起了能够让他从心底欢乐的事情似的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好听，“我那时候刚刚内功大成，外功身法却颇为糟糕，独行于国公府内外的时候遇上母亲院子里的丫鬟神色慌张的偷溜出院子。她是我母亲的陪嫁，在梁国公府能和谁交好？我心里想着说不定她被人欺负了不敢声张，跟想去想为她撑腰，没想到却看到她扑进梁国公世子身奶兄怀里，说自己吓坏了，说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偷出来。我定睛一看，是我母亲的肚兜。”

“既然他们都想我母亲死，那我只能先让他们去死了——陛下，‘侠以武犯禁’果然不是一句空话，杀人对我而言太容易了，我把手往他们背心一放，他们连一声都没吭就全没了生息，连仵作都查不出问题来。”萧慎视线落在自己手掌上，眼神有些茫然。

“这样的无耻之徒本就该死！你是维护母亲罢了，别为难自己。”刘贵妃自小家中和乐，家人关系极为亲密，听了这些话哪里忍得下去，想也不想便插嘴评价。

说完话，她歉意的回头像征和帝笑了笑，征和帝没一点脾气的握住刘贵妃的柔荑，刘贵妃马上柔顺的垂下头，露出一段染了粉色的脖颈。

征和帝身为上位者，早就习惯了血腥杀戮，虽然不似如意和刘贵妃这般情绪波动明显，却也不像整天在乎天地君亲师的腐儒，认为只要是父亲做的事情，就每一件都该愚孝的尊从，他看事情极为理智。

梁国公府上下一开始迎娶沈氏就没安好心，把人娶进门之后不但没感念沈氏的救命之恩，而且还频频算计沈氏的钱财和性命，想要将她最后的傍身银子和孩儿都杀害。

若公卿世家都这种德行，朝堂早就被搅合得乌烟瘴气了，征和帝恨不得他们从朝堂彻底消失才好。

不过就像萧慎自己说的那样，他毕竟触犯律法私自处置了几条人命，征和帝也不能称赞萧慎的做法“正确”，只好对点心盒扬起下巴催促：“再吃点东西，别光顾着说话。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饿得骨头都疼。”

江湖的隐士高人性子都有些古怪，因为被沈老太爷雇佣而来，虽然传授了萧慎武艺，却从没把萧慎当成自己的衣钵传人，作为一个长辈给他任何指点。

萧慎如今被征和帝突如其来的关怀了一句，竟然鼻尖发酸。

他垂下睫毛大口吞了点心，正觉口渴，一杯微凉的花露装在透白的瓷杯里碰了碰他的手指，如意明亮的大眼睛里盈满关切的光芒，视线与萧慎一触即分。

萧慎压下喉间痒意，脑中闪过梁国公府上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留情面的说：“我去取回母亲肚兜的时候，本想将东西偷偷拿回来就算了，入手却立刻发现重量不对——寻常人也许感觉不到，可习武之人对轻重变化极为敏感，肚兜就算用了满绣，厚度和重量也绝对不相称！我想也不想将它拆开，绣图下面竟然封了三张百万的银票。”

“金钗管着母亲房里金银和首饰，但完全不通针线；玉簪打理母亲贴身衣物，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传闲话。她们两人更不住在同一间屋子，金钗不该知道肚兜里的秘密，否则梁国公府缺钱，她随便盗出几套收拾当了，也足够梁国公府支撑几年，但她偏偏偷了这肚兜！可见梁国公世子早就准备对我母亲手中还有多少财务心知肚明——因此，左氏进门之后，我以为是自己没把银票藏好，让他们偷了去，左氏和梁国公世子才有钱这么糟蹋。当夜，我赶到墓地，在母亲墓前查找一番，却发现装着三百万两银票的盒子好好的埋在墓碑边上。因此，我才对他们手里钱的来路起了疑心，平日装作与人饮酒作乐的样子到处跑，好盯着府中动向。左氏的陪房们办事谨慎小心，我跟了许久才发现这处也是她的产业。只是没想到还会左氏还会与其他事情搅合在一起。”

萧慎望了征和帝一眼，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要的从来不是左氏和生父去死，而是让他们一样样失去握在掌心的，最后反目成仇，后半生活得痛苦潦倒。

若想达成这个目标，必须掌握超过梁国公府的权势！

他整了整衣衫，起身上，跪在征和帝面前郑重其事的说：“萧慎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有意思。”征和帝看着萧慎的作态摸了摸下巴上的银白胡须，故意道：“你可要想好了。你刚对朕展示完超群的武艺，朕现在用得上你，若是这时候不谈条件，日后可要作废了。”

“谈条件的话，就不是‘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而是‘欺君’了。”萧慎对征和帝的设下的陷阱微笑以对，真诚的说出回答，“陛下，我答应过母亲，不让仇恨吞噬自己。”

萧慎说话的语气笃定，自信得像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出色的气质将相貌抬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将车厢都照亮了。

征和帝下意识看向如意，果然见小女儿一副惊艳的眼神紧盯着萧慎的脸移不开视线。

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跟他抢闺女的混账小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