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惊叹的上下打量萧慎,同时也被萧慎看进眼里。
清澈的眼睛里跃动着勃勃生机,雪似的小脸上微微晕出桃花瓣的色泽,微微上翘的菱形小嘴让人想把手指压在她嘴唇上试探唇瓣是否像看上去那般柔软。
女孩笑容可掬的模样萧慎一个激灵,他赶忙后退了几步垂下眼帘,耳根却烧红一片。
从小见过的女性,长得越漂亮的心肠就越歹毒!可九公主于他是天上飘拂的彩云,碰都碰不到,她不会害自己的。
想起那张明媚的笑脸,萧慎捏紧拳头,绷紧了身体,挺起胸膛任由如意随便看。
如意被萧慎这副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有意缓和气氛,随手指向门口说:“你会打牌么?我还没上过牌桌,要是也不会就好了,陪我一起输钱。”
萧慎绷紧的一松,恢复了自在的模样。
他抬头用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直视着如意,看着脸颊鼓鼓的女孩,指尖从腰间一划,翻手将荷包精准的抛在她手心,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草民不会让公主输钱的。”
如意瞪着掌心鸳鸯戏水的荷包,顿时说不出话来。
整幅绣图生动活泼,飞起的水花几乎跃出缎面,两只鸳鸯之间亲昵的气氛也跃然于纸上,一看绣活就知道绣图的是高手,不是养在公侯之家特意伺候内宅主人的绣娘之手,就是针线班上花钱也未必请得到的大师傅。
但规矩的人家,谁会给十三岁的少年的用鸳鸯戏水绣图荷包?梁国公府对萧慎这个长子嫡孙到底有多不上心,他连这种绣图不能送人都不知道!
如意小脸一沉,上前把荷包塞回萧慎怀里,撅着水润的小嘴提醒:“这种绣图的荷包谁都不敢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比桃花娇软、比芙蓉活泼、比腊梅高贵的软香忽然钻进萧慎鼻腔,他看着如意一时间手足无措,竟然没躲过女孩的动作。
直到荷包被塞回来,萧慎才露出愕然之色。
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好意?
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如意的手臂,将面前嫩白的小手捏在掌心,脱口而出:“这绣活有什么不对?外祖父特意找了怀远庵的主持绣的。”
京城女眷之中最富盛名的庵堂便是京郊西山里头的怀远庵,里面小尼姑们佛经念的不咋样,可斋菜和绣活却是双绝。那些礼佛不诚心,只是打着礼佛名义出门游玩的女眷最爱出怀远庵消磨时间。怀远庵寻常一个小尼姑绣几朵桃花都要五两银子,这副足有两个巴掌大的鸳鸯戏水绣图恐怕要几百两银子。
真不愧是晋西首富玉衡舍人唯一的外孙,身边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哈哈哈,老爷你看——如意嘟着嘴跟人发脾气呢!”刘贵妃笑得伏在征和帝怀里直不起腰,只好把脸埋在他怀里,省得被人看到不雅观的表情。
住在宫里的时候,前朝后宫都知道刘贵妃是征和帝的心头肉,没人敢到昭仁殿寻不痛快。刘贵妃生下九公主之前,征和帝的后宫便已经连续十多年没有孩子,她出生之后就更没音信。因此,如意在宫中连个辈分、年龄都相当的玩伴都没有,能和她玩到一块的不是皇三代、就是皇四代,如意每天满耳朵灌进的称呼都是“姑母”、“姑祖母”。
一声声叫唤无时不刻提醒如意身份,让她习惯了矜持,除了在刘贵妃和征和帝面前,从来都是笑不露出、坐不摇裙。
刘贵妃一直遗憾女儿的少年老成,可多年过去,女儿始终是这副文静随和的样子,她也逐渐将把女儿变活泼的念头抛开,没想到出宫遇上梁国公府不愿意承认的嫡孙,倒是让如意终于有个小孩子样了!
如意小脸一红,赶忙缩回手,又狠狠瞪了萧慎几眼才躲到征和帝身后去。
征和帝挪动脚步遮住萧慎的视线,把女儿拢在身后,挑起长眉挑剔的扫着萧慎,找茬似的揭穿萧慎的错误:“梁国公世子好运气娶了你母亲,梁国公府才躲过一劫;辅国将军就没这样的好运了,因为被贪墨案牵累,他不但丢了差使还把家底都搬空了。若这销金窟只靠着梁国公府和辅国将军,京城里达官贵人遍地,谁会给他们面子。”
言下之意,你们家离开朝堂的太久了,两家捏一块都不够看,谁会在乎小人物脸面。
征和帝以为萧慎会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露出自尊心被打击过后的愤怒和屈辱神色,正准备品味敢抓他闺女小手的混小子的痛苦,没想到萧慎神色冷静,闻言思索片刻后竟然向他致谢。
“多谢陛下提点。草民会继续查清楚销金窟背后主人是谁的。”萧慎说完这话,利落的一拱手,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般拔地而起,直接飞回房顶。
征和帝心里点了点头,心想:萧慎虽然年纪少冲动,可事涉母仇,冲动是人之常情,谁也免不了,而且能态度谦虚的接受指点和批评,不是刚愎自用之辈,值得好好培养成心腹,留给子孙在朝堂使。
征和帝对萧慎越发满意,忽然不想让他走了。
他对踩着房顶瓦片的少年招手,笑得像只招摇撞骗的老狐狸似的说:“下来吧,一会跟老夫一起进去打牌。有人问起,你只管告诉他们你之前去忙别的事儿去了,是我家中亲属。”
“……是,多谢老爷。”萧慎低声应下,眼神如同绝世名剑离开剑鞘的束缚闪耀出无与伦比的光华。
小厮去而复返,看到一脸自然站在原地的萧慎登时懵了,跟在他身后妩媚多姿的舞姬和乐伎也愣住了,一起看向小厮要个说法。
小厮看着房间里正好能凑上一桌麻将的四口人,满脸被拆台的尴尬,不由得转头看向队伍末尾的少妇。
近身伺候的全福马上给小厮和伎人塞了荷包,笑眯眯的说:“老爷的侄子会些拳脚,办事回来仗着功夫翻墙进来的。小孩子顽皮,还望主家别介意。”
妇人捏了捏荷包,猜测里面打赏了足足二两银子,心里明白这屋里的都是“真贵客”,满脸堆笑的找台阶:“老爷折煞奴婢了。”
小厮也跟着千恩万谢的吐出一连串好听的话:“开门做生意为的是和气生财,能让老爷夫人‘宾至如归’是主家的荣幸,怎么会计较。贵客不嫌弃小的手脚慢,耽误贵客时间,小的已经感激不尽了!”
“老爷,我不想打马吊了。坐一块有什么意思啊,我要玩投壶!父亲要是输了,就把书桌上那个三彩莲台纸给我,表兄输的了话,就把镶嵌了整排橄榄石的项圈给我。”意识到征和帝还没进入角色,如意表现得像个被家人惯坏的骄纵小姑娘,直接岔开话题。
萧慎默契十足的说:“投壶就投壶,投壶我亲自下场,表妹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赢过来。”
说完这话,萧慎忽然扭头看向如意,眼中闪烁的笑意让如意知道他终于领受了自己的善意。
如意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随即,她闹心的想起来萧慎都十三岁了,两人似乎该“男女不同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