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辉向领导谎称魏大师的采访还在顺利进行着,第二天约到了女孩的班主任黄老师,在一家饭馆见面。
马辉本作好打算,花一两周时间纠缠,等黄老师不胜其烦了,只好勉强答应。但对方听到“王荟婷”时,声调产生了明显的下降。
“那我们今天晚上见面吧,你看在哪里方便呢?”黄老师说。
其余的必要信息黄老师也没有问,感觉以“王荟婷”作理由,将黄老师骗到外地卖掉都行。
而作为正人君子的马辉,则穿着一套体面的衣服,按时赴约。黄老师见到他时,特意起身以示尊敬。
“您就是魏大师?”她问道。
“呃,不,我姓马。”
“噢,马大师。”
鉴于自己尴尬的身份,马辉没作解释,将“马大师”这极具分量的头衔默默承担起来。
菜点好后,马辉问道:“黄老师,荟婷的事情您了解多少呢?”
黄老师没有马上回答,而只是低头,用手指敲击手机屏幕。之后她将手机递给马辉,一座破旧的教堂便呈现在马辉面前。
黄老师说,在荟婷得病之前,和班上其他孩子去过这家教堂。教堂本身没有值得说道的历史,仅仅是在清末建成,本市数家教堂中最小的一家。
最近这家默默无闻的教堂变得备受关注,周围人经过时总感觉到莫名的压抑。变异发生得突然,不过事情不严重,也就没人去深究。这条道不好走,换条道就是。
本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成了野猫喜爱的寂静之处。关于教堂的传言也越来越多,有看见女鬼的,有半夜听见哭声的,但都提供不出确凿证据。
那天气象站挂起了橙色暴雨预警,学校决定提早放学。孩子们贪玩,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跑去离学校不远的这家教堂里探险。
所谓探险不过是孩子小题大做的说法,丁点大的教堂,根本找不出可探的险。小鬼们在教堂里装着完全不吓人的鬼怪,互相打闹,享受着额外得来的闲暇时光。
玩得正欢,地面却突然传来震动,有些孩子从长凳被甩下,受了轻伤。震动声在小教堂内回荡,如野兽的低吼一般。加上天色昏暗,气氛更显恐怖,孩子们马上都逃出了教堂。
这个城市不处在地震带,事发当天也没有任何地震记录,孩子们经历的自然也不是地震了。教堂还是好好地,其年迈的躯体没受到任何损伤。
其后王荟婷的表现逐渐怪异,黄老师开始关注荟婷的状况。她发现乖巧的荟婷在上课时经常走神,偶尔还会自言自语。在将情况告知王氏夫妇后,荟婷的情况更是急转直下,以至于必须住院。
“那天的事情,孩子们就只说了这么点吗?”马辉问。
“我跟每个孩子都单独谈过,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安排您和那几个孩子见面。”
马辉歪着脑袋看起了黄老师,让黄老师有点不知所措。
“黄老师,作为教育者,您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黄老师闻言,苦笑一下,回道:“这是我准备要告诉您的。”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放到马辉面前。里面记载着荟婷住院前每天的变化,事无巨细。
“我不亲口说了,还是请您自己看吧。”黄老师的声音发出微微颤抖,目光迅速从记事本上移开。
马辉翻开这个轻便的小册子,谨慎地细读着每一个字。
五月十一日,荟婷常在上课时走神。
五月十二日,除了走神外,荟婷开始自言自语。当老师提醒她,她像如梦初醒,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五月十三日,荟婷的自言自语变得无法制止。数学课上陆老师故意让她起来回答问题,她像没听到,惹陆老师生气了,陆老师把她拉到走廊罚站。在走廊上她还是继续自言自语,除此以外上厕所和回家等一切活动正常。
五月十四日,我把荟婷叫来谈话。她过来的时候很正常,谈话到一半时我发现她的眼睛没有聚焦在我身上,就算我把手放到她眼前,她的眼珠都没动一下。我打算进一步观察她,所以放学后在她回家的路上跟踪她。
字写到这里时有点化开,虽然在化开的字里依旧能看见清晰的线条,但那显然是后面补上的。马辉基本确定,黄老师写到这里的时候哭了。
他偷偷瞄了黄老师一眼,她的勺子与碗碟碰撞出声响,怕是正努力令自己不要再陷入那时的阴影。马辉没多想,又继续读下去。
荟婷没和同学一起放学,她只身一人走着曲折的路线。渐渐路上行人变得稀少,学生的喧闹声也消失了。
黄老师开始感到压抑,好像自己进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房子,在局促的空间里不得自由。她越是前行,这种感觉便越是浓厚。
很快荟婷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旁边的围墙。黄老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那个矮小而破旧的教堂。
荟婷走到墙边,将手脚放到墙上。
然后,像壁虎一样,粘着墙壁,翻过了三米高的围墙。
黄老师吓坏了,强忍着哭声从那里离开。当晚她就做了个梦,荟婷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
“你看见我了,你看见我了,你看见我了……”
黄老师转身逃开,但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挥之不去。
那天之后荟婷因突发的抽搐、呕吐而入院,之后的事,黄老师知道的马辉也知道。
他合上书页,也没再向黄老师问起具体情况,只是约定尽快安排几名学生与他见面。
在那之前他还要亲眼看看那个教堂。他选择了在第二天的白天过来,好为此行壮胆。但以他的经历来说,不见得白天就有多安全,马辉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食指。
这鬼地方确实令人感到压抑,马辉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折起来塞进了小盒子,他心中充满了急躁,想一刻不停地逃离这地方。比别人的感觉更灵敏,这或许就是魏元所说的,马辉具备的非常能力。
他深吸一口气,昂首走进教堂的院子。
教堂荒废了许久,肮脏的石路,满院的杂草,无一不在诉说其悲凉。马辉特意没走石路,而是踏着杂草进去。万一泥土下埋了什么,双脚的感受比视觉更可靠。
安然无恙地踏上教堂的台阶后,马辉失望地摇了摇头。从正门稍往里走,小教堂的风光已尽收眼底。彩绘玻璃窗透出的光没能令教堂明亮多少,窗上有点脱离现代审美标准的人物形象,也给这里增添了诡异的感觉。
地面残留的一堆小脚印,是那天孩子们留下的。此外还能发现两处少量的血迹,大概也是孩子受伤后的残留。地面看来找不到线索,马辉又将注意力上移。
在他仰望的地方,耶稣的石像在展现他两千年前受难的景象。此时他的眼睛似乎没有闭上,正从高处窥视着马辉的一举一动。
马辉感觉有点心虚,自小时候道士驱邪失败,他就没有过宗教信仰。可这时来到了别人地盘上,多少还是表现出敬畏比较好。马辉赶紧双手合十往耶稣像拜了拜,又发现自己用错姿势,想想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