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没什么成果,我心里郁闷得要命,跑到公寓外面的荒地上思考人生,老孙就蹲在我旁边抽烟。
他是那种所谓的烂烟民,只要是烟就抽,从来不讲究。我记得有几年他家诊所生意不景气,那时候他过得比我还惨,经常跟我借钱,每次都是五块十块的借,我问他借钱干什么,他就两个字:买烟。
不过这两年老孙没再跟我借过钱,估计是诊所生意不错。
我看了眼他手里夹的烟,当时就震惊了,光看烟屁~股就知道那是天庭特供的大青龙,像这种烟,买一盒的钱就够我吃一辈子的!
我知道老孙这两年抄上了,可没想到他这么富!
老孙向来特别大方,见我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烟看就递过来一根,问我抽不抽。
我朝他摆了摆手:“戒了。”
老孙一根烟抽了大半,掸了掸烟灰,问我:“听说你把旅馆开到黄泉路上去了?”
“嗯。现在那地方改名了,叫九泉公路。”
“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孙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屁~股,又摸出一根来点上:“光改名有个卵用,老阎要是真有心,就该好好搞搞那地方的绿化。”
我心想这都不是关键好么,关键是在那地方开店完全赚不着钱啊!
见我没搭话,老孙又问我:“你怎么把店开到那种地方去了?”
我说是老张和老阎把我骗去的,当初我也不知道九泉公路就是黄泉路,等知道已经上贼船下不来了。之后我和老孙聊起了老张和老阎当年的种种衰事,一边说一边骂他们两个是双没节操的怂蛋,我发现两个人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是件特别来劲的事。
聊着聊着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了黑水的案子上,老孙知道我在调查这个案子,但了解不多,我把老张给我看的那份文件极尽详细地复述了一遍,老孙听着听着,脸色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我问老孙是不是想到什么事了,老孙长长吐了口烟雾:“老狄,你觉得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哪?”
我皱起眉头:“问题多了去了,你就说你怎么想的吧。”
老孙掐灭烟屁~股,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生死簿,最大的问题就是生死簿。你想想,除了天界那几位,谁还有那么深的道行能随意修改生死簿?”
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老孙:“除了咱们俩。还有桃舞、淘淘和闹闹,你不会干这种事,桃舞也不会,淘淘和闹闹更不可能,就他们俩那智商估计生死簿是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单纯从道行上来说,早年聚居在西昆仑的那些古神也能修改生死簿,不过如果是他们的话,天庭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你不会在怀疑我吧!”
老孙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别闹了,在我面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估计你也想到了吧。这件事不是天庭出了内鬼,就是咱们碰上了之前从来没对付过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你觉得哪种情况可能性更大?”
老孙挠了挠自己的咯吱窝,阴着脸说:“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你也知道,杨戬和老张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靠,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自从当年杨戬在花果山阴了他一次之后,他每天都苦心积虑想把场子找回来。
我白了他一眼,说无聊,老孙脸刷一下红得跟屁~股似的,说不信拉倒。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老孙又问我:“你说那个王向民到底是什么人啊?十万人都失踪了,可他见了那个黑影子之后竟然还能好端端地回来。”
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但至今没有太多头绪。
黑水事件的真凶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让十万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能篡改生死簿,而王向民在见过他们的真容之后,却作为重要的人证活了下来。
就算黑水真凶也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当场杀了他,可他被关在储藏室里足足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黑水元凶完全有能力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王向民还活着,这完全违反常理,可他就是还活着!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迟迟没有对王向民下手?
是因为王向民看到了某些东西,让黑水事件的真凶不敢下手,还是因为,对于那些凶手而言,王向民还有利用价值?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王向民都仅仅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而黑水元凶则是一群可以置天条于不顾的亡命徒,他们留着他,绝不会是出于忌惮。
对于黑水元凶来说,王向民肯定有着某种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
但这种所谓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钱?生辰八字?灵魂?
很显然,对于一群可以篡改生死簿的人来说,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所以他们所需要的,是王向民身上特有的东西。
凡世间的每个人都不是完全相同的,他们身上有很多共性,也有许多区别,但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他们生平经历和思维方式是特有的,独一无二的。
非同寻常的经历能重铸一个人的灵魂,很显然,黑水真凶不需要王向民的灵魂。
而不同的思维方式则让人拥有不同的优势、劣势和能力……对了,能力,他们需要的是王向民具备的某种能力,或者说技能。
但从青瓷中提供的记忆力来看,王向民除了打游戏很厉害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他现在已经疯了,别说是打游戏,估计连键盘和鼠标都不认识了。
这样看来,王向民似乎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我一定漏掉了什么。
我尝试着回忆起王向民画在墙上的那些粗略线条,回忆起王向民家的地下室、地下室里的那些铅笔、王向民父亲的嗜好,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
想来想去,我发现王向民完全没有过人之处,还不如他那个死去的老爹,至少他的老爹还能辨别出上千种铅笔的牌子……
等等!王向民、老爹、能力……我懂了!
对了,黑水元凶需要的能力有可能并不来自于王向民本身,他们是用王向民的性命为要挟,去胁迫另外一个他们真正需要的人。
所以王向民绝对不能死,而被胁迫的那个人也绝不希望王向民出意外……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挎皮包的女人。
可她到底是谁?是一个被黑水元凶要挟的可怜人,还是说她本身就是黑水元凶中的一个?
手头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我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可能得出答案。
这时老孙用手指戳了我一下:“怎么了你,又走神了?”
我回了回神:“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孙白我一眼:“我说,你不觉得王向民能活着回来这件事很奇怪吗?”
“不对,不是这句,”我盯着老孙的眼睛,问:“你刚才提到了黑影,可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你黑影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孙愣了一下,然后就很不爽地叹了口气:“唉,本来我还想显摆显摆来着,怎么一不小心给说漏了呢。得了,我就直说吧,前几天问我这收了个病人,是个道士,就是没什么道行,靠坑蒙拐骗为生的那种。本事不大吧,还偏偏学人家驱鬼,结果不知道是见了什么东西,差点把他给吓死,来我这的时候症状和王向民一样,也是吓丢了人魂,一直胡言乱语地说什么黑影黑影的,而且他身上带着一团死气,和王向民身上的一模一样。所以我就推测,王向民应该也看到了那些东西。”
对了,我差点给忘了,当年老孙在李耳的炼丹炉里待过,炼出一双火眼,不但能看穿阴阳变化,还兼具望气的功效。
我问老孙:“那个道士现在怎么样了?”
老孙很装地笑了笑:“怎么样了?哼哼,那天他来的时候,虽然眼看就快嗝屁了,可经过我老孙一番妙手回春,第二天早上他走的时候就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哎,不过不得不说哈,这道士真有钱,临走前还买我一轮椅。”
轮椅?估计你又把人给整残废了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不过没好意思戳穿他:“嗯,知道你手艺好,那什么,你知道那个道士现在在哪吗,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老孙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明天上午他还来我这复诊。”
刚说完,老孙电话就响了,他贼溜溜地跑到一边接电话,回来的时候跟我说有病号,午饭让我自己解决。
我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解决个毛线,老孙特爽快地甩给我五千,想了想又给我三百,说这三百是他还我的。
五千块啊,自从养了淘淘和闹闹以后我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目送老孙一阵风似地冲进废弃公寓之后,我又发起了愁。
很显然,王向民画在墙上的挎包女肯定是黑水案的直接参与者,而目前来说,王向民则是找到她的关键,可王向民疯了,线索也跟着断了。
如今线索名单上还剩下刘贵妇和路老板,路老板的老巷子咖啡屋确实非常可疑,不过我还是打算从刘贵妇开始下手。
刘贵妇不是一个称号,而是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刘贵妇,别管她爸妈生她的时候是懒得想名字还是起名的时候脑子被门夹了,反正她就叫这名。
此人今年四十岁出头,是个由于一些非病理性原因提前进入更年期的早更妇女。
她出生在老巷子,早年嫁给了当地一个地产商,十年前因为生活作风不检点导致家庭破裂,离婚后,刘贵妇得到几处房产,一直靠租房维生。
半年前,王向民租住过她位于老巷子口的一间地下室。
自王向民成年以后就接管了家里的全部遗产,那份遗产虽然被王大力败了不少,但总体来说王向民还算是个有钱人,平时生活也非常注重享受,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最贵的,而且王向民从小就有洁癖,床单被罩天天换,卧室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打扫一次。
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住进了环境恶劣的地下室,而且一住半年多,在此期间几乎就没出过门?
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