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店门,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肉的两块五,素的两块。”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尖嘴猴腮,上嘴唇稀稀拉拉长着几缕胡子,光看这长相,我不用猜就知道他是贾晓强。
“肉的两个,豆腐的两个。”我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靠门的地方坐下。
大~爷的,这都什么天了,火烧铺里竟然没开空调!电饼铛呼呼冒着热气,弄得屋里比外面还热,我琢磨了琢磨,觉得还是门口的位置最凉快。
贾晓强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端着火烧过来,看也不看我一眼,把火烧往桌子上一摔:“一共九块钱。”
我靠,什么态度这是!我拿出一百块钱,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一般这种脾气暴躁、满脸鸡贼的人骨子里都是那种市侩小人,比如刘贵妇,见了钱就老实了,我估计贾晓强也是这种人。
没想到他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拿钱就走。
我赶紧拉住他:“我靠,你丫还真不打算找钱啊!”
“你自己说不用找。”贾晓强瞪着我,眼神很凶恶。
我擦,还来劲了!
我也瞪着他:“你不找我钱,我就跟别人说,上次城隍庙闹鼠妖的事就是你干的!”
贾晓强一下就痿了:“你……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你有证据吗?”
竟然还嘴硬!估计是觉得我是个凡人,可能在平白讹他,不过他心里还是忐忑,我让他在我对面坐下的时候,他特老实地就坐下了,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过了大半天,贾晓强才扭扭捏捏地问我:“大哥,你是哪路大仙,到城隍庙干嘛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就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大仙,就是来调查一下闹鼠妖的事,前段时间那件事好像挺火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我没骗他,我确实不是仙,神和仙向来就是两个概念。贾晓强一听我不是仙,“操”了一声,扭头就走,我一看他这种态度就来气,一把拉住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特不屑地甩了我一眼:“知道,记者呗。”
我一阵无语,清了清嗓子,把上次跟王妈说的话又说了一边,贾晓强两只眼瞪得跟电灯泡似的,跪在地上对着我猛磕头,看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世多年的老爹在他面前满血复活了。
贾晓强认了怂,后面的谈话就顺利多了。
我问他前阵子城隍庙闹鼠妖的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贾晓强犹豫了一会,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回老祖的话,那件事确实是我……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现原形吓唬人。就事发的头天晚上,我和几个哥们拼桌喝酒,一不小心喝大了,我吐了一宿,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谁在了城隍庙外面的马路上。当时还现了原形,正好被几个路人看见。”
其实这种事他不说,我也猜到了。
以贾晓强的修为,但凡是个有点道行的道士都能收了他,虽然他脾气不小,不过胆子不大,肯定不敢在凡人面前随随便便现原形。加上鼠妖这个物种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把自己喝烂现形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他应该没说谎。
我一直盯着贾晓强的眼睛,贾晓青不敢看我,将视线挪到一边。
片刻之后,我又问他:“你听没听说最近城里有大批人口失踪?”
贾晓强眨了眨眼:“知道,十万人失踪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知道归知道,但也就是道听途说了那么点消息,了解不算太多……老祖,您老人家这次下界,就是为了查这案子啊?”
我没接他的话茬,直接问他:“你就说你知道多少吧。”
贾晓强想了想,说道:“就是……失踪了不少人,而且所有失踪人口最后到过的地方,就是老巷子口的咖啡屋。哦,对了,三个月前城南那边来个几个降头师,道行极高,而且自他们来了以后,城南那边就变得格外不太平。妖界的舆论圈子里盛传,人口失踪案就是那几个降头的杰作。”
降头师?怎么连南洋的人都牵扯进来了?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又问贾晓强城南那边是怎么个不太平法,最近这段时间出过什么事?
据贾晓强说,城南最近出了三个在妖界比较轰动的案子:小天桥下的美人皮、南门菜市场飞头蛮,还有城南医院太平间诈尸,三个月内,三桩案子,每一桩案子中都带着浓重的南洋风格。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三桩案子肯定是降头师干的,而且也大概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可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会在黑水事件发生的这段时间出手?仅仅是因为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这些问题,恐怕只有和降头师当面对质,才能得出答案。
见我皱着眉头不说话,贾晓强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候着。
我看着他,突然又想起了老神棍平易,就问他:“平易这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贾晓强点点头:“前阵子我现身之后,城隍庙附近的几个商贩就请他来做了一场法事。不过这人充其量也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神棍,说什么自己得全真、茅山两脉真传,可除了眼睛比较毒辣之外,摆阵施法什么的完全不行,跟名门正派出来的那些道士没法比。”
对于贾晓强这番话,我也深以为然。
眼看在贾晓强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我就打算先去查查那几个降头师。
说起降头,其实也算得上是蛊术的一个分支,但也不知道当初发明降头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巫术,姑且就叫它巫术吧,修炼得道之后虽然也能脱离三界轮回,但因为修炼时走了捷径逆了天道,就算得道了也无法成仙,只能成魔。
从古至今,能修得大道的降头师只出现过一个,还被老张他们给灭了。
黑水元凶拥有篡改生死簿的大能,应该看不上这几个降头师,但降头一脉的关系网向来复杂,如果说他们真的参与进了黑水事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离开城隍庙之后,我去青椒炒肉了解了一下这几个降头师的情况,桃舞说她也不太了解,不过知道降头师的住处,她本来想留我吃饭,我怕她图谋不轨就没留。
拿着桃舞给我的地址,我来到了位于城南的一个小区,那几个降头师就住在这里。
在这个经济不算发达,人口不过百万的小城市里,只有两个小区能和“高档”这两个字挂上钩,王向民住的别墅区算一个,降头师住的小区也算一个,虽然这地方没王向民住的别墅区那么夸张,但也算得上豪华。
进大门的时候,我谎称自己是送快递的。门卫问我送哪家,我说1318室,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帅,那个门卫没敢正眼看我就放了行,我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估计特丑。
1318室就是13号楼的第18层,这个小区的户型比较独特,一梯一户,出了电梯门就是家门,进了家门就是客厅,最小的户型三百多平,最大的五百多,几个降头师就住在整个小区里最大的一户。
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五百平的房子呢,我家的客栈阴阳两室加起来才六十多平。
敲了敲门,里面没人,我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细铁丝,伸进钥匙孔摆~弄了一小会,直到听见“啪”的一声,门开了。
没办法,在人间不能施展神通,为了行动方便就得多学几门手艺,技多不压身嘛,反正没坏处。
硕大的房间里,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窗户上挂着一个脏乎乎的大窗帘,将阳光死死地挡在外面。客厅里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小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空旷巨大的客厅在这样的灯光照耀下散发出一种阴暗血腥的气息。
在窗帘的左下角挂着一个长了毛的榴莲,猛地一看就像一张腐烂的人脸,但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个榴莲。
好多降头师就是这样,不管干什么事都要让人觉得他们特恐怖特不正经,好像不这样就会给祖师爷丢脸似的,很不幸,本人也是他们的祖师之一。
徒子徒孙不让人省心啊,真是麻烦!其实有时候我就纳了闷了,好好的巫术蛊术怎么传到了南洋那边就变成降头了呢?关键是巫蛊两脉修成正果还能成仙,降头这玩意儿逆天道逆得忒狠,好不容易有个徒孙修成正果,我还得怂恿老张把人给灭了,你说我容易么!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本来想看会电视消磨消磨时间,顺便等他们回来。可这几个怂货家里竟然连个电视都没有。
我心里挺无奈,心想再转转吧,说不定能找到个收音机什么的,于是我就在各个卧室里转,除了几张床连收音机的毛都没看见。心想这几个货也太能坚持勤俭耐劳的革命作风了吧,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厕所门口,这里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收音机不太可能出现在厕所,但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本杂志什么的。
厕所门是半掩着的,我轻轻一推就开了,紧接着,一副让我终生难忘的情景出现在我面前。
六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小块瓷砖拼成的地板上,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发黑的血液顺着瓷砖间的缝隙流向地漏,在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地漏外围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圈。
让我震惊的不是厕所里的尸体,是我从进屋到现在竟然没有闻到血腥味。
我简单地翻看了这几具尸体,内脏和骨骼尽碎,显然是受到了极其凶残的冲击,在侧墙上还有一道狭长的裂痕,看样子是被某个力量巨大的人用棍子劈出来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老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