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想不通鸿老板这样做，究竟是怎样的意图。

抛开我对他的个人感情不说，仅仅从事情本身来说，鸿老板做出的种种选择看起来都非常欠缺理智。

而最让我不能理解的，鸿老板既然在千年前就推算出了九天将遭遇一场劫难，以他的能耐，相信随手一挥间就能将这场劫数化解，为什么要让郭嘉在这天墓之中苦等我们千年？更何况，郭嘉尚未得道，虽然他千年不老，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驻颜有术的凡人。

九天遭劫，却特意让一个凡人掺和进来，也不知道鸿老板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企图从郭嘉口中找到答案，却发现他也是懵懵懂懂，很多事都说不清楚。

我问他知不知道怎样中止葬天大阵，他却连葬天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又问他，知不知道云中子到底想干什么，他很干脆地告诉我“不知道”。之后我又问他天墓中的混沌气场是怎么来的，他告诉我，这里的气场来自于《太平要术》古卷，在他石化的同时，古卷中的气场外泄，将整个天墓都包围了起来。

换句话说，鸿老板确实曾从我身上抽取了一些灵力注入到了《太平要术》中，也早就想到了用我气场来阻止小九天成型。

如今，我们所经历的、所看见的，似乎全都是鸿老板的事先安排。

我心烦意乱地展开古卷默默地看着。

古卷中记载了很多风水知识，我看不太懂，只知道这些风水堪舆大多指向了凡间九大天脉的格局，鸿老板用这种方式传授给郭嘉一套极为复杂的风水辨识之术，另外也教会了郭嘉一些养气、驻颜的法门，这样一来，郭嘉也算是一个得到正统道学传承的修行者。

可鸿老板这样做，完全就是在向凡人泄露天机，这样的行为，不但违反天条，更是违逆天道，而所谓天道，就是鸿老当年创立的九重大道，我实在不明白，以鸿老板那样的性格，为什么要违逆自己创造的道统。

当我将整本古卷看完的时候，发现在卷尾的位置写着一段话，这段话是专门写给我的：“老夫归而不至，确有难言之隐。憨儿莫要寻我。”

他说话不但矫情，还喜欢打哑谜，我不明白他所说的“归而不至”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憨儿”就是说的我，从小到大，鸿老板一直这么叫我。

天墓中的气氛说不上压抑，但空气中总是带着一股子阴冷，老孙点上一根烟，和郭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老孙问郭嘉：“你当初建天墓的时候，真的是用死人的遗骸做的材料？”

郭嘉点头：“嗯，《太平要术》上说，天墓要有灵性，就必须使用万物的灵韵，但也没说怎么才能得到万物灵韵。后来我就想，人是万物之灵，加上当时饥荒、战乱不断，到处都是死人，于是我就心一横，决定用死人遗骸建墓。不过在亲手建造天墓之前，我先散出消息，怂恿幽州一个嚣张跋扈的富户先建了一座假天墓，没想到那家伙的魂魄真的飞升天际了。那人是当地一个恶霸，我当然不能眼看着他升天，于是就设法拆了他那座天墓中的风眼，重新把他的魂魄打入地狱……”

“你等会，这不是重点，”老孙面带不爽地将郭嘉打断：“你拿死人遗骸建墓，就不怕遭天谴吗？”

郭嘉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什么天谴不天谴的，为了帮九天度过这次劫难，我哪顾得了这么多？再说了，当时江河、山野，遍地死尸，如果不想个办法处理它们，是会大规模爆发瘟疫的，我发动各地豪强建造天墓，兴许对死人不敬，在某种程度上，却却也让活人活得更好。正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果做什么都斤斤计较，反而什么事都做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当下点了点头：“啊……你这么说……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

两人沉默了片刻，老孙又猛不丁问了一句：“你当年为什么要诈死？”

郭嘉眼中闪烁着狡诈，脸上却依然带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也不想的，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当初为了压制听天教派的气焰，我故意将九天石放在了天墓中，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所以我只能匆匆忙忙地回来阻止他们。最早看到《太平要术》上预言我将被石封多年我还不信，结果在阻止听天教的时候我施展石化术失败，真就变成一块石头了。”

老孙的一双眼瞪得跟电灯泡似的：“听天教到底干什么的？你这座天墓这么隐蔽，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从九天借势，连我和老狄都找不到。”

“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郭嘉解释道：“天墓刚刚建成的时候，就是一座普通的地宫。只不过幽冥洞天这个地方的气场本身就比较复杂，这也导致了它土质异同寻常。天墓建成十年以后，幽冥洞天的土壤就变成了流沙，而且这方很怪，深入万米都没有地火，所以天墓就得以在五百年的之间内不断下沉，五百年之后，流沙又变成了土壤，从那时开始，天墓就一直在这里，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他所谓的地火，就是熔岩。

老孙：“你还没说听天教是什么呢？”

郭嘉摇了摇头：“这是《太平要术》上记载的一个教派，我对他们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们一直在寻找九天石，意图篡改生死轮回，将三界重新拖入洪荒时代。对了，《太平要术》上说，云中子就是听天教的人。”

郭嘉所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在《太平要术》上找到应对的文字，不得不说，这些文字内含的信息量异常巨大，而不管是我还是郭嘉，都是一知半解。

而且郭嘉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老孙被他这种谈吐方式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很快就沉默了下来。

郭嘉看起来不是一个喜欢主动找话题的人，老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就站在一旁看着老孙夹在手里的烟屁~股，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过了一会之后，我才试着接替了老孙，开始从郭嘉口中套话。

“对于水中月，你知道多少？”我问他。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古卷：“上面有记载。”

对于此，我只能很诚实地说：“我知道，但看不太懂。”

郭嘉点了点头：“嗯，这部《太平要术》十分玄妙，我看的时候也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古卷中提到的水中月，是一件盘古开天之前就已存在的神器，鸿钧道人在书上说，这件神器只在太古中期出现在了雷泽一带，可没多久又再次消失无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不过自那以后，很多古神曾试着重新炼制一个类似的法器，可惜都失败了。”

听着郭嘉的话，我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

郭嘉顿了一下，继续说：“一百年前，三仙墓中曾出现过类似于天墓的气息，当时我就想，也许是那里也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水中月的法器，而且那件法器还出于某种目的发动过。最初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知道我的法~身在几十年前见到了小黄。她毕竟是老林子的三大妖首之一，而我又在老林子里待了这么多年，所以对于她的事情也算得上了解。”

我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小黄，是由一件类似于水中月的法器复制出来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郭嘉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小黄身上的时间概念是混乱的，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一次，就好像……她所处的时间层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层面上。”

郭嘉的话，让我想起了青椒炒肉饭店的三楼，那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就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于是我看向桃舞，桃舞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为我解释道：“你也知道，我那家店是妖界的最后一块自留地，而它的三层就是妖界和人间的交界处，那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被压缩过的。”

我点了点头，九泉公路收费站外面的那条路也是因为空间压缩，才具备了空间传送的特殊功能，而那个地方，正是阴间和阳间的交汇处。

这时我又突然想起了百眼魔君和平易的瞬移法术，在鸿老板的九重大道制约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具备那样的速度，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并非是速度快，而是使用了某种法门，在不同的空间中快速转移。

这时郭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主动说道：“对了，经你这么一提，我突然想起了周豫山这个人，他出现在老林子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股类似天墓的气息，还有那个云中子，它身上也有。”

我愣在当场，很久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老孙戳了戳我的肩膀，我才长出一口气，对老孙说：“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老孙很疑惑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皱了皱眉头：“不管是周豫山还是云中子，他们的本体，恐怕在多年前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