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火烧云滚滚,刹那便被黑夜席卷。
燕云陌几人已经多日未曾休息,刚逢死里逃生,黑夜临至,他们便在黄沙上躺了下来,仰天望着无边夜幕,没有星辰寥落,心中未免怅然。
冷风渐起,吹起地面的一层黄沙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看着满天夜幕,眸子在夜色里微微亮起。想着这一路的曲折离奇,一时竟全无睡意。
风声在耳边呼呼不绝,像是孤寂的哭声渐进起伏。
秃鹰在枯树上停驻,不时发出几声夜啼,像是垂暮的低喃,在夜色里给整个荒凉的大漠更添了几分萧索。
雪铭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去,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在冷风中不由自主的挪动脑袋,尽量的挤在他的胸膛上,或许这样会让她觉得温暖许多。看她的摸样,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猫。
燕云陌垂眼看着她熟睡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将头靠在黄沙上,闭上眼,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这一次他睡了很久,睡的很香甜,时隔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一夜无梦。
天光明亮,阳光渐渐温热,悄悄提升着整个大漠的温度。
雪铭在他怀间迷糊的抬起脑袋,也将他吵醒。
他微微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周围的一切金黄明亮,阳光顺着他双眼睁开的缝隙尽数挤进他的双眼里,让他不由得抬起手挡在眼前。
雪铭摇了摇脑袋,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脸微微一红,悄悄的将头从他胸膛上抬起,在他身边站了起来。
一行人也都相继醒来,片刻的适应之后,燕云陌也将挡在额前的手放了下来。
他们从黄沙中慢慢站起,抖落身上的黄沙,抬眼向前看去。
远处的岩层不断,枯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之前在上面停息的秃鹰也已经不知所踪,有几分落寞,就像是荒废未年未见人烟的老宅院,蛛网盘旋,只有房梁上挂着的灰尘在阳光下越显腐朽,腐朽的没有任何宿主,就连里面栖息的老鼠也在白天不见。
这便是这些枯树给人的感觉。
燕云陌们收回目光与心神,继续上前。
他们的脸有些黝黑,有晒痕,也有灰尘,他们没有奢侈到用龙涎水洗脸,只是用衣角轻轻擦了擦,所以显得很邋遢。
渐渐的,在他们的前行中,枯树也越来越多,岩层峭壁不绝,脚下的黄沙也越来越少,让他们所有人都有一种恍惚。
“我们终于走出了沙漠吗?”
慢慢的,他们的脚下再也不见黄沙,只有乱石堆积在眼前,枯树越发密集,盘横在整个眼帘,给他们的感觉是走进了一处绝迹的荒岭里。
阳光照在枯树上,投下无数的树影,在荒岭间清晰可见,没有竹影的婆娑,但是更多了几分怪异,这种景色,也许只有在这片比邻沙漠的荒岭里才可以见到。
桑田没有在感知前方的一切,随着他们的前进,越靠近那虚无未知的仙台,她的感应距离也越来越短,到了如今已经和燕云陌几人的感应相差无几。
终于走出了沙漠。
他们穿行在荒凉的山林里,满山都是枯树,走了很久之后,他们终于看见了有叶子的树。
如他们心中所想的一样,的确走出了那要人命的荒漠,眼前的树叶越来越多,时隔多年,终于在这条荒凉的路上看见了生机。
也许这种生机与他们还有些遥远,但是看见的别的生机,就表示有生机,既然树木都有生机,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他们会找不到生机。
燕云陌看着眼前越来越密集的树林和树叶,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桑海和其他的人同样开心的笑了。
于如今,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绝境和不可能,但他们总会在最后时刻化险为夷。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在他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对于这条路上的古怪变化,他们更加无所畏惧。
他们不知道这片密林之后会有什么?但他们都期待会是他们想象中的仙台。
于此,他们更加加快了速度,向着越来越茂密的林间走去。
沙漠在他们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这片林间也不在显得荒凉不堪,树木的枝叶也随着他们的前行变的越来越翠绿,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忽然间像是回到了大禁,回到了蜃楼九荒。
有呼啸的巨响在他们耳边响起,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行,越来越清晰。
而当他们穿过了树林之后,眼前的景色让他们大为震惊。
巨大的沙滩镶嵌在整个林边,远远的连接着远处的一片蔚蓝,白色的花朵不停的在蔚蓝中绽开,绽开又消散。他们离的很远,远方的景色有些模糊,以他们的视力看的并不是很清晰,但让他们内心狂欢、震惊的是,前面竟然是一片茫茫的大海。
难道这便是这处沙漠唯一的绿洲吗?
他们并没有走出树林,周围依然有起伏的山丘连绵,沙滩连接在这片树林的边缘,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那片蔚蓝,看上去很是柔软,就像是正在悄悄融化的白雪。太阳的光异常毒辣,照在沙滩上的贝壳之上,反射起璀璨的光芒。
燕云陌几人压抑下内心的复杂,微微皱起眉头,因为他们都看见,在远处的沙滩上,有巨大的脚印一行行远去。
雪铭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的说道:“好像是海啊!”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海。”
她定定的看着前方,手指交叉在一起,似乎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目中竟有几分失落。
桑海和桑田都点了点头。他们从小在蜃楼长大,亦没有见过海,如今面对眼前如此壮阔的景象,不由得有些失神。
燕云陌一时也有些木讷,他出生在大禁天启城,更加没有见过海,就算是他当初镇守边关,带兵离开天启城,看到的也只是茫茫不化的冰雪,在整个边塞的荒岭里终年堆积,任凭风吹日晒,不增不减分毫,顽固不堪。
只有崇远和他身后的四个人沉默不语,因为九荒所属世外,所有世外部落都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蜃楼不例外,九荒同样也不例外。
九荒同蜃楼一样,辽阔无边,没有人知道九荒到底有多大,也没有人能走过九荒的所有地方,九荒的隐士和猎人不行,巫坛的老人同样不行。
世外部落都有各自的特点,蜃楼有终年墨染的鬼雾峰,上面扎根着幽梦茶树,没有人能探清鬼雾峰的真正面目。在九荒的北面,同样有一座巍峨的大山,但它不同于鬼雾峰的拔地青笋,那座巍峨的大山像是一面墙,坐落在九荒大地的北面,挡住身后的风光。
九荒的那座山,叫做天山。
天山是一座连绵的大山,同样高耸万丈。九荒的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落雪会满满的堆积在整个天山之上,历尽酷暑寒秋始终终年不化,比大禁边塞的风光还有壮阔。
而九荒盛名天下的天山雪莲,自然便生长在天山上的厚厚积雪里。
天山不同于鬼雾峰的一点就是,有很多巫坛之人,早已冒着严寒登上了天山的顶端,曾去一览山峰之巅、冰雪尽头的风光。
而这些人中,就有崇远和他身后的四个同伴。
本来应该还有很多人,可是在他们一行人走上这条仙台路之后,有很多同伴都已经早早的倒在了黄沙之中。
天山上的温度很冷,冷到一种用文字无法形容的境界。
他以精深的上圣仙法护体,饶是这样,也还在眉间覆上了一层冰霜。
那是他第一次站在天山顶端,也是他至今为止最后一次站在天山上,在他现在的记忆里,存留最多的还是寒冷。
他记得他们一行人爬上山顶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去采雪莲,而是站在山顶上去一览山后的风景。天山很高很高,比鬼雾峰还高,有一半似乎都在云层里,山顶的大风吹不动地上沉积的积雪,就吹动他们的长发和衣衫,他们那时候的修为已经小有成就,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棉袄,尽管这样,依然还是冻得他们的手指发麻。
但如果可以看看山顶背后的风光,满足自己的好奇,一尝心中夙愿,再冷他们也觉得值。
可是当他们把目光转向山峰的背后之后,内心却在瞬间掀起惊天波澜。
天山的背后并不是他们内心想象的明媚草原,也不是他们期待的世内春景,更不是他们梦中的天府神国,而是一片蔚蓝无边的大海,汹涌澎湃,涛浪不息的大海,他们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大海,在天山的背面,头顶着无尽金光,卷着汹涌的海水与浪涛,不停的拍打着大山的一脚。
天山的另一面,没有那么厚的冰雪,只有无尽的海潮卷起又落下,不停的拍打着天山另一侧的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