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叫极乐山,可这里却有俞程悦这种使下贱手段的伪君子,那么说是有仙士故意要祸害百姓也不为过。
他带着这样一个想法,回到了花无枫的家中,此时已经是中午,他们家正准备吃饭,而华亦难依旧在一旁陪着花信玩闹。
尧子清才刚踏入低门槛,戚清舞就看见了他,冲他挥了挥手,“仙师仙师,来一起吃个饭吧!”
尧子清淡定走过去,行了个礼表示道谢。
花无枫正在后院里忙活,他在劈柴。
华亦难见了尧子清更是热切,“师尊,怎么样了?”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可能不单单只是食物上的问题。或许是人为之。”尧子清喝了一盏旁边的茶。
“嗳,师尊别喝。”华亦难想阻止,可结果尧子清已经喝下去了。这个时候华亦难发现尧子清好像并无什么异常。
“哎???”他懵了。心里还奇怪道:“不是不喝温的么?”
尧子清瞥了一眼华亦难,再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修长的手指碰着杯盏,俊俏的人儿坐在一旁,活生生一幅生动的画。
他知道华亦难再说什么,“普通水我只喝凉的。茶可以是温热的。”
恍然大悟的华亦难拍了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师尊经常这样的,而且刚上极乐山时白舒给的茶也是热气腾腾的,他怎能忽然就忘了呢。
他抱着花信,拍了拍头,只是普通一个小动作,花信见了却用自己稚嫩的小手去阻止华亦难打自己。
“修士哥哥,你这样,会疼,不要打。”花信声音稚嫩,有调皮里带着的温柔,七八岁了却还是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童。
华亦难见了,哭笑不得的捏了捏花信的脸,“哥哥不疼,阿信真乖。”这或许是华亦难难得的不暴躁。
尧子清在一旁还在想事情,看花信现在不缠着自己反而缠着华亦难也好,免得扰了自己的思绪。
他心里困惑,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与白舒道长说,如果指认着说是他们故意而为的话那定是会被认为是在羞辱他们,可有什么办法?如果实在想不到方案,那也怪不得尧子清亲自动粗了。
他总是看不惯人世间发生的很多不应该的事情,总要去把人教训一顿让其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才肯罢休。
他在贯彻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可同时他本人内心里却也是一个矛盾体,他不知道自己算是恶人,还是好人。
从不敢胡乱定义自己,可是那起初只是为了防备和保护自己而产生的脾气和高傲却怎么也去不掉了。如同扎根一般,它在滋生,在生长。
在那之前,他需要研制解药,虽然不知道根源究竟是什么,但以尧子清的技术,研制出一种治疗好几种毒症的药物并非难事。
他看着自己随身带来的草药图鉴,看着上面的功效,结合着自己的想法,在一旁提笔写下自己要研制所需的材料。
过了片刻,花无枫从后院将柴火抬进来,戚清舞将锅盖打开,诱人的香气不断刺激着味蕾,尧子清和华亦难一早上也就吃了点糕点,到了此时也的确饿了。
戚清舞将吃的放在饭桌上,“仙师,来吃些东西罢。”
华亦难一听,抱着花信立马到了桌前,可忽然想起尧子清貌似在自己后面,于是把花信报给戚清舞后他乖乖回到尧子清后面。
尧子清看了,“去吃吧。”
得到应允后的华亦难才敢上桌吃,毕竟长辈先,后辈底。
花无枫见了,赞叹道:“仙师的徒弟太难得了。”
这样的徒弟在尧子清眼里看来本就应该是理所应当,他下意识的问:“难道其他师徒不是这样么?”
谁能料到,他们听了这句话,脸上一个个都浮现着这不可能的神情,华亦难都觉得奇怪了,他放下才拿起的碗筷,“请问为何这么说呢?”华亦难问向花无枫。
不是因为花无枫夫妇说的那句话,而是因为他们二人那诧异的神情太过诡异才让华亦难有了这样的疑问。
那俩个人眉头紧蹙,摊了摊手,“仙师有所不知啊,这极乐山名师俞程悦,他座下有三徒,一个个都是恶霸,扮猪吃老虎,故意在白舒道长面前装乖,对待百姓根本就是当做畜生一般。”
“白道长难道不知情么?”华亦难诧异道。
“白舒道长不经常离开自己的主殿,对于这些事情知道的少,何况俞程悦的那些徒弟们更是他的爱将,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哎……”
叹息中带着些许的愤恨和无法改变事实的无奈,他们没法离开这里,也受不了这里表面上的和平。
不过一点让尧子清很镇静,没能想到俞程悦是这里名师的前提下这帮徒弟也是个白眼狼。
若是他座下有这种孽徒,那他定当亲自千刀万剐了他。
“他座下徒弟都是谁?你们可曾有了解?”尧子清可能饿了,走到饭桌前,准备动筷。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直接木了。花无枫算是精通实事,“有顾兰泽,风泽宇,李清浊。”
“你说谁?李清浊?”尧子清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声响一不小心惊到了花信,豆大的泪珠潸潸而下。
尧子清手脚显得有些无助,戚清舞和花无枫也相继被尧子清的喝声惊吓,戚清舞安慰着花信,而花无枫道:“仙……仙师怎么了?”
他的怒气好像忽然被燃气,因为他记得这个名,这个人是那个多年前来自己地盘撒野好久,就为了入尧子清座下的那个人。
李清浊,多年前曾来到过泽灵山,虽然穿着算不上寒碜,但也不华丽。
那个孩子,大概是尧子清刚答应收墨灼为徒弟后的第一年内来的,可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尧子清的大名,知道他的厉害,而这个李清浊野心强,尧子清看出,他不愿意收心性不净之人,于是不断否决。
当时段白寒并没有强制让李清浊走开,他可能觉得有野心有些时候还算是好事儿,于是也没有拦着,反正小不点的东西造不成什么伤害,于是就任由着他去了。
那之后,尧子清每次带着小墨灼修炼,那个要比墨灼大一岁的李清浊便呶呶不休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当时的他简直就是给人当了笑话,不断听到有些女修议论纷纷,“瞧那个小公子,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想不开了去拜尧师傅为师呢?诶呦我们洛仙尊多好的呀。”
当然这只是少部分。李清浊是异常执着,每天早晨就来跪,跪到尧子清出门,无视。每次跟在后面都说:“仙尊,收我为徒吧,我会很乖的。”
每次都是简短的几句话,可他却明日复明日的说了两年。
可看着尧子清收了别的徒弟却迟迟不肯收他时,他也感到了失落。
这么久的执着没能得到回应也便罢了,还多收了三个徒弟,那简直是对李清浊赤裸裸的羞辱。
于是他作罢,不再求师,而后远去,不知其向。
当时墨灼初来乍到,还很乖巧,他看到李清浊心里着实也有点心疼,曾劝说过,“师尊不收你的话,就不要来了。你雨天也来,阴天也来,秋天也来,冬天也来,怪辛苦的。”
李清浊当时依旧在尧子清屋子前跪着,恳求拜师,墨灼的话他也不太在乎,虽然是听进去了。
见到他这样顽固不化,墨灼也很无奈,“师尊终究是不近人情了些,你也不要伤心,我同师尊求一求。”
李清浊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亮,他期待着。
可等来的结果却很残酷。
因为这件事墨灼参与了进去,他被尧子清教训的很惨,脸上都是各种疤痕,手上很多红肿的地方,可墨灼当时虽小,却没有哭泣,他踉踉跄跄的走到李清浊跟前,分明自己是很疼的,却反而安慰李清浊道:“那个……师尊他生气了……你真的不要再来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的,我也帮不了你了,因为师尊打的真的好疼的。”
那一字一句好似利剑,一刀一刀插进李清浊的心里。
墨灼这样说着,脸上还带着笑,稚嫩孩童脸上的笑容可谓最纯真,看到这样的他,李清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感到歉意。
也是自此之后,李清浊再也没有来,可尧子清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那顿教训,墨灼身上那些渗人的伤,才把李清浊成功赶走。而并非是李清浊不再执着,也并非是他的耐力有限。
而墨灼后来也随着对环境熟悉的变化而变得比较活泼。这有关于当时尧子清也算是比较纵容墨灼,可是第一次挨打却是因为李清浊。
那后来墨灼也没有多在意,只是觉得自己说错话而惹师尊生气了,所以并未怀恨在心。
可那一道道痕迹都是打在墨灼身上皮肉的证据,只是看一看都觉得很疼,所以说墨灼一点也没放心上是不可能的。
他顶多就是强颜欢笑着假装不在意,依旧很活泼,好在后来尧子清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亲自给墨灼上了药。
那都是将近四年前的事情了,尧子清收徒弟晚,没有带到从小到大的徒弟,连墨灼也只是被尧子清带了快四年罢了。
尧子清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与其说是在笑更不如说是在发火,“很好,他是真敢。”
华亦难曾在墨灼那里得知过此事,可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墨灼已经是活泼的不得了的时期了,因此墨灼在讲时把对于自己那惨痛的教训给淡化,甚至没怎么提起。
尧子清对李清浊的认知很浅,只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内心心性如何。
那年一年春,百花争相斗艳,小草树木才刚从梦中睡醒,风里是花的香,雨里是草的味。
第一次来拜师的李清浊郑重其事,像个小大人一样,“在下李清浊,还望仙尊收我为徒。”
漫漫追逐尧子清步伐的过程中,他逆着风而行。跌倒过,也爬起来过,最后,却是原路返回了。
仅仅简单的介绍,却因为此人心性不稳且从始至终没有过多的纯净而被尧子清记住。
华亦难道:“师尊,要不还是先吃饭吧,饿着肚子会不舒服。”
尧子清紧攥的拳头勉强松开,再度坐下,拿起碗筷却又一次滞住了,“那个……有辣子吗?”尧子清面色不自然的问道。
他嘴的确挑剔,没有辣味吃不习惯,这点倒是与白袍加身的他有点不符。
花无枫怔了一下,忽然开怀大笑:“啊啊,有的有的,我以为仙师不喜辣。”
尧子清微微低头,华亦难看了,道:“师尊,多吃辣不好……”
“为师用你管教么?”尧子清没给好脸色。
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是更纵容他的更能获得尧子清的好感。他不喜欢自己被束缚,被支配,更不喜欢有人老妈子似的在自己身边说三道四。
像那个不好,这个不行一类的随意评价更是觉得毫无教养。比起一些人说多喝水的这种冷冰冰的问候,他更喜欢有人纵容着自己给自己买来爱吃的东西。
可惜这么多年了,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那是尧子清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目前还没有开青楼,他的父亲有一日说要给自己买糖,然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小的尧子清愣是在门口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父亲回来。
从朝至暮,从微风轻柔至寒风凛冽,从孩提时代到至今的仙尊,那个人从未回来,杳无音讯。
小时候不懂,一直傻呵呵的等候着,当时没有时间观念,小小的尧子清眼里眨巴着希望的光亮,每日都会用孩子最最纯粹稚嫩的言语坚持地问母亲一句:“父亲今天回来吗?”
那个时候母亲眼里的泪光他不明白,不懂母亲心中所想,母亲也只是和蔼的语气说着:“会的,会的。”
俩字,看起来毫无保障,却让尧子清等了好久好久。
这看似与李清浊差不多,但他们二人的执着程度却不一样。
在尧子清幼时离开,他只记得父亲待自己很好,却不知为何要走。
他这一说便是五年,一等便是十多年。
后来,他不等了。连母亲都不要他了,尧子清觉得自己早该明白,这二人本就以抛弃自己为目标而出发的。
要知道幼时父亲经常这样,可唯独那一次便一去不返。他日渐沉默寡淡,心中却还是正义的,想要成为修士,除暴安良。
或许他到目前为止没有成为一个人人都想诛杀的恶魔,那真应该是个万幸。而如愿以偿成为了仙尊,万人景仰,那应该属于万幸之中的万幸。
花无枫拿来了一盘辣子,尧子清拿起就倒在自己饭碗里,然后夹菜吃了起来。
众人纷纷目瞪口呆,就连华亦难也不知道尧子清能这么吃。
尧子清余光瞥到他们还未动筷,“你们怎么不吃?”
华亦难不知怎的,脑抽说了一句:“我,我不饿了。”
尧子清道:“不饿那就下桌。”
华亦难表情看起来极其不愿意,若不是有人在,他真想打自己几巴掌,无可奈何,他也要面子的退下来了。
吃过片刻,花无枫请尧子清和华亦难二人留在他们家中休息一晚,华亦难表现的盛情难却,可尧子清却觉得这样不太好。
吃了饭就够了,还要在此地休息一晚那显得太累赘,“不必,我们去客栈。”
花无枫也不敢多说话,既然尧子清说要去客栈,那他也不能硬是拦着,毕竟待客不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嘛。
二人告别花无枫一家,走时华亦难将自己的腰牌给了花信,尧子清还问过:“你不怕自己遇到危险么?”
然而华亦难的回答很简单,“那个孩子比我更需要这块腰牌,弟子也会修炼到无人能伤。”
尧子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走。”
他们回到客栈,现在还未到傍晚,打算再商量关于解药的事情。
尧子清已经大致把构思写了出来,是针对近乎百种病症通用的药物,只是做法麻烦且需要采集许多草药,那其中甚至还存在剧毒草药,需要其他草药中和以形成治疗良药。
虽然不知有没有效果,但可斗胆一试,平常人吃了不会有危害,但是生病的吃了就绝对会精神起来。
尧子清看着图画,“华亦难,你会采草药么?”
一旁的华亦难缓缓凑过来,道:“会的,弟子小时候就在医馆里打杂。”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光在医馆受虐,迫不得已自己采草药疗伤。
他过得并不顺遂,所以自己的一些往事哪怕再美好都不愿讲。
他唯一的庆幸就是自己拜到了尧子清门下,虽然他本人是凶狠了点,看似高傲且不近人情,但其实也是唯一让华亦难感到世间还有温存的人。
尧子清知道他的身世,是他曾经亲自问过的,没有旁敲侧击。华亦难也不隐瞒,仅仅只有那一次,如数告诉了一个人,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透彻的了解他的身世。
“既然如此,今日开始你出去采这些草药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图纸递给华亦难。
他上面有画着也有写着的,尧子清书法不仅好,连绘图也不在话下,提笔一挥,便是栩栩如生一幅作品。
华亦难将图纸好好收起来,然后呆坐。
“你还在这干什么?”尧子清问道。
“师尊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尽管吩咐弟子。”
“没有了,你回去吧。”
华亦难眨了眨眼,“师尊,最近您看起来状态不好。外人看不出,作为徒弟,我还能看不出吗?”
这种时候哪怕被人说中,他也不会承认。想听的就听,不想听的装听不懂也要不听。
“我没事。”
“……好的。”华亦难起身,行了个礼后就走了。
留下尧子清一人在房间里,他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极乐山主殿了。
他们没有医疗的保障就算了,连这种事情都不好好用自己的人调查,反而还要其他山的人帮忙,这种行为太过蹊跷,有待再究。
觉得有些疲惫,尧子清想小憩一下,为了防止直接睡过去,他就没有到榻上,手托着脸,放在桌上,倚靠在旁边的墙。
可每当休息之时,那魔鬼一样的噩耗就总是出现。
他已经梦到过好几回了,可是好像永无止境,只要他一闭眼,那个恶魔就会钻空子来折磨自己。
他实在累了,到了此时居然还在想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他梦到了一个人,他眼里的那个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黑色,好像只是一个虚无的黑影,可心口之处却有一颗爬满了荆棘的血色之心。
他看见了那个人向他缓缓走来,尧子清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动却又被缚住手脚,他像被捆住的弱者,束手无策,无法动弹。